唐朝的诡事,那是在昏暗烛光下的雨夜小楼,细说几晚都讲不完的。 武德初年(高祖李渊年号),天下刚定,新上任的江州录事参军曹惠走马上任。 可能会有人疑问,录事参军是个什么官?别急,据《唐六典》记载:"录事参军事掌付事勾稽、省署杪目。纠正非违,监守符印。"换个话说录事参军就是大唐的纪检委员,顺带掌管着地方公章。 曹参军刚上任,春风得意,自是要巡视一番自己的官衙,却不想走着走着,竟发现府衙之中立有一座佛堂。 一般说来,唐朝各州的衙署包括有数重门、正厅堂、内厅寝室、诸曹司的若干院落、厩库(牲口房和库房)、鞠场(蹴鞠场地)、传舍(供行人休息住宿的处所)等,更甚者,有地方州县的官衙内,还建有亭榭、池塘,种植有竹木,所以,府衙之内有座佛堂自不算什么稀罕的事。 但奇怪的是,自己衙中的佛堂竟供奉着两个诡异的人偶。两只人偶为纯木材质,一尺来高,神态活灵活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漆彩斑驳了些,稍显老旧。 话说这曹参军也是个莽夫,一见之下,对两只人偶爱不释手,翻来覆去把玩,只觉得越看越有味道,竟不自觉将两只人偶顺回了家,可不想,这刚一进门就被家中眼尖的两小儿看到,哭闹不止非要将人偶抢来玩耍,无奈,曹参军只得忍痛割爱。 时间就在风吹花落间悄然而过,就在曹参军已将两个人偶忘记的时候,却不想陡生诡异! 一日午后,两个小儿各抱一只人偶,像往常一般在堂中嬉戏打闹,追逐间,其中一人伸手抢了桌上的"胡饼",正准备往嘴里塞,这时怀中人偶突然开了口:"来,给我一块!" 小孩子哪见过这个阵仗,一惊之下,抛了怀中的人偶,哇哇大哭,哭声引来了家仆,听着孩子抽泣,自是不信。 等到晚上曹参军回到家,仆人将白天的事情告诉了他,曹参军当然不信,笑着说:"把两个人偶取来。" 看着灯下的人偶,盯了半宿的曹参军也看不出个名堂,无奈摇摇头准备将它们收拢,可就在此时,忽然一阵西风乱入,案几上的烛光闪烁几下,"噗"的一声灭了,月光之中只见一缕青烟直上。 三更半夜,曹参军有些发毛,赶紧起身找来火折子,将烛火复燃。 有了亮光,人胆气也足了不少,曹参军转身就想将案头上的两个人偶重新收纳起来,可是低头看去,哪还见人偶的半分影子! 夜深人静的唐朝,一行白鹤直飞月夜,偶尔发出清亮的鸣叫,此时的曹参军却是汗流浃背,如坐针毡。 "嗬嗬嗬......."!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曹参军缓慢转头看去,却见两只人偶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的肩头之上,机械的晃动着自己脑袋和四肢,"嗬嗬"之声,正是来自木头之间摩擦的声响。 "哐啷!"曹参军大骇,急忙向后退去,慌乱之中撞倒了身后的屏风。 "曹参军勿怕!"两个人偶不知何时重新坐在了案头之上。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怪物?"曹参军看着灯下的人偶,颤声问道。 "我们名叫轻素、轻红,可不是什么怪物!"两个人偶从案几跳上窗台,在月光下做出了转身、远望、跑步、走路的动作,居然就像是真人一样,这可把曹参军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玄妙之物。 "你们怎么能像真人一般,究竟什么来头?"曹参军唯唯诺诺道。 人偶轻素答曰:"我和轻红都是南朝宣城谢朓、 谢太守家的陪葬俑偶,而雕刻我们的是沈隐侯府的老仆人孝忠!" 沈隐侯府的张孝忠,师从前朝(东晋)工官戴逵,是当世最有本事的奇巧工匠,他的盛名,即使是曹参军也是如雷贯耳! 人偶轻红叹道:"当初我们俩并非殉葬的人偶,只是隐侯哀痛谢太守的逝去,故将我们赠予太守家做了陪葬俑偶!" 两个人偶自此生活在谢太守的墓室中,不知岁月。 "那你们怎么又会重返人世间的?"曹参军有些好奇。 "那日,轻素正在墓中为乐家娘子洗脚,忽然听到墓洞外有械斗之声,乐夫人子害怕至极,扔下我们,光着脚变成了蝼蛄逃跑了。"回忆了一阵,轻红接着颤声说道,"没过多久,墓外重新复归安静,谁知,这时两个盗贼拿着火把闯了进来,将谢太守墓中的财物一掠而尽,就连谢太守颈部的圆环都被抢夺走了!" 轻素拍了拍轻红,继续讲道:"盗贼太过贪得无厌,临走时看到我和轻红立在谢太守的棺椁中,遂商议道‘这两个冥器没有沾染上怨气,倒是可以拿出去给当玩具。’就这样我和轻红被带出了墓室,后来才知道那是东魏孝敬天平二年 ,自此之后,我们俩流落天涯,直到陈朝末年,始兴奇人麦铁杖把我们带到了江州,就一直待到现在了。" 麦铁杖勇猛而有膂力,能日行五百里,跑起来可以赶上奔马,外表粗犷放荡且好酒,喜欢结交朋友,重信义,平常以捕鱼打猎为生,不置产业,后入前隋军中,行伍至右屯卫大将军,大业八年跟随隋炀帝征讨高句丽时 战死,隋炀帝 杨广甚是哀痛,并称其为:志气骁果,夙著勋庸,陪麾问罪,先登陷阵,节高义烈,身殒功存,兴言至诚,追怀伤悼,宜赉殊荣,用彰饰德! 曹参军听人偶说是前朝大将麦铁杖将其带到江州,当即咋舌不已,随即有些八卦的问轻红:"听说谢朓娶的是王敬则的女儿,你为什么说是乐夫人呢? " 轻红回答说:"王氏是谢太守生前的妻子,乐氏是谢太守离世后的婚配。王氏乃屠户出身,性子直率粗鲁,到死还和谢太守不和,她对待谢太守态度恶劣,常用石头砸门恐吓他。无奈之下,谢太守秘密报告了天帝,天帝驱逐了王氏。于是谢太守又娶了乐彦辅的八女儿,乐夫人天资聪颖,尤善于诗书琴瑟,因此谢太守对乐夫人欣赏有加。谢朓生前常说:我的才华同古人相比,除了曹植,其他人都不屑一顾。所以那时候谢太守郁郁寡欢,并不得志。但自从死后娶了乐夫人,谢太守谦逊温和,飞黄腾达,比生前贵气多了!" 曹参军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木偶所言之事真是匪夷所思!问她二人:"你俩的经历不可不谓诡异,我打算还你们自由,怎么样?" 听闻如此,轻素和轻红两个人偶,面露喜色,起了个万福道:"虽然凭我们的能耐,悄然离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你执意不想放,我们终究无法逃脱 。庐山的山神很早就想要我们当他的舞姬,如果你放了我们,我们就去他那里享受荣华富贵去了。不过,临行前还有一件小事想请参军帮忙,麻烦你找个画工来给我们俩重新装扮一下。" 听闻两个人偶出言请求,曹参军莫敢不从,当下连夜找来画工为她俩重新上漆 ,同时又找来缝工为她们订制了新衣,晨鸡报晓,沐浴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俩人偶面容服饰焕然一新。 在铜镜中看着自己的新装,轻素掩嘴笑道:这回别说去当舞姬,就算是当庐山山神的夫人都绰绰有余!我们姐妹该用什么来报答你呢?" 曹参军面上一红,连忙摆手推辞。 轻红见状,泯然一笑,正色道:"请让我们姐妹俩说几句隐语作为临别赠言‘鸡角入骨,紫鹤吃黄鼠,申不害,五通泉室,为六代吉昌’,参军你的后辈百代中,但凡有人明白了这句话,都会成为大臣,居高位!"说罢,也不等曹参军细问,俩人偶便一跃飞出窗外,消失在泛红的朝霞之中。 据说,后来有人去庐山祭拜,山底的女巫对他说山神新娶了两房小妾,需要金钗银饰、胭脂水粉,你应该为他找来,山神会降福予你,祭拜的人找到后送去焚烧了,果然如愿以偿。 话说,这曹参军才疏学浅,始终不能顿悟轻素隐语的意思,求教了很多有学问的人,还是不得解谜。 有人告诉曹参军,据坊间传闻,中书令岑文本理解其中三句话,但他却守口如瓶不为外人道也! 最终,唐朝那个诡异梦幻的夜晚,曹参军夜遇俩人偶的奇闻便渐渐掩于无尽岁月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