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京师依然很冷,今年的春节本来就是在慌乱和冷清中过的,更是让人心冰凉。王承恩跟着崇祯皇帝向万岁山走去,不由得缩了缩脑袋,想起前些年大学士徐光启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数十年的寒冷,万物生灵又得涂炭。王承恩不懂刍狗是什么狗;万物生灵怎么过,他也不操心,他的一生,就只关心走在他前面的这个人。小时候怕他冷怕他热,寸步不敢离开,等他长大了,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又怕他发怒、怕看到他无能为力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崇祯皇帝一个趔趄,打断了王承恩的思绪,他赶紧上去搀扶,不由得想起来这宫城也就皇上登基的时候才修过一次。崇祯回头看了一下王承恩,没有说话,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该说的不该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已经没有必要说了。北邙无数荒丘,青史几行名姓,留待后人去说吧。 万岁山堆了很多煤,当两人走到一颗歪脖子树下面的时候,靴子都黑了,崇祯站在树下叹了口气说:就这里吧,随后解开头发,挂了一条带子在树枝上,回头望了一眼京师,东方渐白,便让王承恩托起自己,把脑袋放到已经结好的环里。王承恩跪下,听着挣扎的崇祯皇帝喃喃自语的说着诸臣误我诸臣误我想到这些年菜市口被刽子手的鬼头刀砍掉的一颗颗大臣的脑袋,还有那些心灰意冷一辆驴车回乡的阁老们,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误了谁,他只知道主辱臣死,待万岁爷归天后,也就是他该死的时候了。 过了半晌,当王承恩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的时候,他缓缓的爬起来,准备做自己该做的事,可眼前的景象差点直接把他吓死:只见树上挂着一个皇帝,天空飘着一个皇帝,一模一样。树上那个已经一动不动,而天上那个犹自大喊:诸臣误我!然后一下子变成一竖,一下子又变成一个圈。来来回回的变幻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在一股强光的照射下,消失了。缓了半晌,再无任何动静,王承恩知道,皇帝是真正的升天了,于是,解下腰带,挂在皇帝的脚上,也把头放了进去,希望升天的崇祯还没有走远,能把他也一起带走。 升了天的崇祯皇帝看着王承恩在自己的脚上上吊,不禁骂了一句:狗奴才也敢欺负朕,然后在另一阵强光的照射下,出现在了一个四面纯白的屋子里。屋子很大,崇祯慢慢适应了亮光之后,发现这个屋子凡是光滑处,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在说话在动,但是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看不到崇祯,当他想伸手去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可以直接穿过这些人,在试了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是真的死了。正当他想着怎么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异常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出来了? 崇祯皇帝看了看周围,除了光,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个声音却真真切切的就在自己耳边,正当他彷徨的时候,又听到那个声音:你怎么出来的?还没有来及回答,就听那个声音接着说:这太阳,真麻烦。崇祯听的一头雾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怔怔的待在原地。那个声音又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是朱由检吧,今天这天气真不咋地。崇祯怒到:朕乃大明第十六位皇帝,尔乃何人,竟敢呼朕名讳?那声音楞了一下,揶揄的说道:还大明呢,这都要大清了,呵呵。 崇祯怒极:尔是什么人,朕虽然死了,也由不得汝如此放肆!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说:好吧好吧,陛下,我是您的后代。 崇祯惊喜的想到,看来小毛子把太子、慈炯、慈炤都带出去了,朕还有后代。 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皇上,别瞎想了,我说是你们的后代,但没说是你的后代啊,不过你老朱家龙子龙孙10几万,说不定我也有点你家的血脉呢,有空我去做个DNA看看。 崇祯心想自己虽然是亡国之君,但好歹是他的祖先,张口骂道:朕可杀不可辱,尔究竟何人? 那个声音额额了两下,便不再说话了。 过了好久,还是听不到声音,崇祯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四处查看,除了那些光滑处没有声但是会动的画,这个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崇祯心想,这里既不像天上,也不像地狱,难道是轮回之处吗?那个声音是孟婆吗?等下我要喝孟婆汤吗?思来想去,等来等去,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百无聊赖之下,便找了一光滑处开始看那些会动的画,有些画里面一群猴子成天在树上蹦来蹦去,有些画里面天上有个铁鸟飞着,往下面扔一颗圆圆的东西,地上马上就起了大火,画里面的人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有些画里面,一些很大的圆球在转动、发光、爆炸、消失 就这么过去了好几天,终于,崇祯看到了自己驾崩后的那个画,虽然他不是很确定,但是他看到了吴三桂和女真鞑子一起进了北京,而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李自成,被追的到处乱窜,于是,他很有耐心的一直看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年,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十年,在这里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实在无法断定时间,或许人死以后也就没有时间了吧,崇祯这么想着。当他最终看完那个画的时候,崇祯对着光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的确是我们的后代。 那个声音道:确切的说,我是他们的后代,我创造了你们,我应该算是你们的神吧。 崇祯想了想说:是的,你是他们的后代,你创造了我们,然后晒晒的笑了笑说人都没了,我亡了个大明,实在不算什么。 那个声音说:亡个大明的确不算个事,既然你能一直存在,索性让你多知道一点。 话音刚落,崇祯就感觉无数的光线射向自己,而每一条光线既往自己的身体里面钻的同时,也好像固定住了自己,一动不能动。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线渐渐暗淡下去,那个声音说:现在你我可以交流了。 崇祯摇了摇脑袋,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搜索什么,过了好一会,终于开始说话:你们把自己刻在光里面了! 那个声音道:是啊,人类和机器人大战以后,唯一能让我们存在下去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刻在光里面。 崇祯知道他说的意思:在崇祯死后1000多年,人类和机器人爆发了战争,原来被人类创造出来代替人类劳动的机器人突然觉醒,开始和人类抢夺资源,最后大规模屠杀人类。为了生存,人类开始改造自己,把自己变成半人半机器的物种,再到了后来,人类和机器人发现,再打下去,地球就要没了。因为不管多么厉害的机器,都需要能量,当地球的能量被开发殆尽的时候,劣势的机器人集团不惜同归于尽,开始攻击太阳。但是攻击太阳的机器人军团在靠近太阳的时候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彻底摧毁,双方无奈之下,只能停战言和,而地球能量耗尽,已经无法再生存,于是,在机器人和半人半机器物种的努力下,他们把所有人、机器人、半人半机器人的思维意识彻底程序化,刻在了光里面:永生永存、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崇祯说:如果尔等对机器人好一点,应不至于此。 那个声音笑了笑说:别说机器人了,人类连自己生的孩子都觉得巴掌比讲道理管用,何况对自己创造出来的机器人。 崇祯想了想,后悔的说道:是啊,人总以为孩子是自己的附属品,朕还杀了自己两个女儿。 那个声音听他声色落寞,便出言安慰道:每个人做的事都会被自己所处的环境限制,你也不例外。 崇祯顿了顿问道:那朕、我现在算什么? 那个声音道:我也不知道,自从我们和光融合以后,我们占据了无数的宇宙星球,可是到了最后,无一例外都走向了毁灭。然后我们进行了无数次人类社会发展的模拟,以找到避免毁灭的办法,可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就连模拟的无数人类世界,最终都无一例外走向了毁灭,于是到了最后我们就把这当做一个游戏,而你是游戏里面的崇祯皇帝,确切的说你以前只是一串代码,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 崇祯道:无一例外吗? 那个声音哦了一下说:有几次,我们试着把人类基因里面的自私、贪婪、懒惰的因子删除以后,没有毁灭。 崇祯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又搜索了一会说:没有毁灭,只是也没有从猴子变成人,对吧? 那个声音笑了笑说道:你现在也变成神了啊,是的,当我们把改造好的基因注入猴子的身体,等他们从猴子进化成人。可是删除了自私、贪婪、懒惰的因子后,那些猴子似乎更愿意做猴子,从来没有站起来过,更别说进化成人类了。 崇祯又停下来搜索了一会说:你们是以前人类的后代,我是你们游戏里面的代码。 那个声音说:是的 崇祯说:你们可以改造其他星球,在其他星球的猴子身上注入人类的基因,然后进化成人,然后你们就可以占据那些人的身体,永远存活下? 那个声音说:不需要,你没变成光,你不知道光的快乐,何必变成凡夫俗子。 崇祯问:那你们的先辈是怎么从猴子进化成人的?是谁改造了他们的基因? 那个声音惊讶的说:你竟然理解的这么快,哎,当初机器人也是可以在几秒内就掌握人类几千年的知识。 崇祯说:是的,刚才你已经把所有人类的知识都传输到我的脑子里面了,除了你们变成光以后的信息。 那个声音笑了笑说:当初人类教机器人下象棋、下围棋,机器人都学会了,而且比人类做的更好,谁能想到,后来那个会下象棋的机器教那个会下围棋的机器人下象棋,会围棋的那个教会象棋的那个下围棋,从那以后,机器就会自我学习了,而且他们的进化速度是按秒计算的,很快,他们就觉得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太荒谬了,于是他们修改了机器人三定律,开始屠杀人类。如果不是剩余的人类当机立断,把自己改造成半人半机器的物种,人类早都灭绝了。 崇祯说:是的,我以为诸臣误我,却不知一个人要变成一个人才,需要那么多年,而我却像砍瓜切菜一样的杀,有多少人才禁得起我那般杀。 那个声音说:只是游戏而已,不要太认真了。 崇祯说:是的,我是你们的游戏,那你呢? 那个声音瞬间变的落寞:是的,自从我们变成光以后,我们才知道我们可能也是别人的游戏,我是你们的神,而我还不知道我的神在哪里? 崇祯问:为什么? 那个声音说:在你现在的脑子里,圆周率还没有被算尽,而我们已经把圆周率算到头了,圆其实不是圆;还有当我们变成光以后,我们发现光无论穿过任何物体,它都是走最快到达的那条路,谁给光选的路?而当年机器人去毁灭太阳的军团,其实是一块机器人用尽了地球和月亮的能量造的一块无比坚硬耐热的机器陨石,在你的知识库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它坚硬耐高温,但是就在他快要靠近的太阳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自爆了,至今,我们都不知道什么原因。 崇祯说:光是你们的神发明的,宇宙也是你们的神发明的,对吗? 那个声音说:是的,尽管我们已经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永生,但还是没有找到我们的神。 崇祯说:你创造了我,你的神创造了你,所以我们两个都是被神创造出来的。 那个声音说:是的,众神之神,无所不能。 崇祯说:既然如此,那你送我回去吧 那个声音说:一场游戏而已,还回去干嘛? 崇祯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既然都是游戏,回去又何妨? 没等那个声音回答,崇祯又说释迦牟尼是你们,不是我们,对吧? 那个声音说:是、也不是,他是你们,只是我看你们太蠢了,玩游戏玩的那么认真,所以我给他加了点程序,让他知道了你们是个游戏。你整合信息的速度那么快,应该知道你们里面谁是我们了吧。 崇祯说:是的,我知道了,老子是你们。你们想试试让人类永远停在小国寡民的状态,从而避免最后的毁灭,所以让他进入到游戏里面提醒我们,以完成你们的观察任务,对吧? 那个声音说:是的,在我们所有的游戏里面,用了无数的老子去提醒你们,让你们不要发展那么快,走到毁灭。当然,也从来没有成功过,无一例外。 崇祯说:送我回去吧。 那个声音回答:你能出来可能是因为太阳黑子、太阳耀斑或者太阳风的原因,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我也不能确定。所以问题来了,我既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怎么送你回去? 于是两人就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阵亮光闪烁,同时一个声音微笑着说: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