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二百七十七）夏夜听雨之一怀想故人

　　夏夜听雨之一怀想故人
　　蔡忠云
　　夏夜听雨，心有所思。
　　人至中年，如激流退去，渐入浅滩！多了一份平缓、恬淡。夜雨缠绵人多寂寥。那些所经历过的故人和往事，如影像中演绎的故事栩栩放映出来，一幕幕，一段段，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有一个画面是终生铭记不忘的，在那座局促、简陋的农家土屋里，也是如此的雨夜，一个正值青葱岁月的少年持一支口琴，在反复吹奏那些年曾流行过的音乐曲调。琴声琤琮，忧郁哀婉，诉说着他当年那份过于早熟的心事，母亲怀着惴惴的心情把锅里的饭菜凉了又热一遍，在门前逡巡轻唤那个似乎癔症了的孩子！那是他青春期里的一种叛逆乖张，也是他人生旅途中的无声反抗。没人会想到几年后的他竟然真乘着歌声的翅膀成功飞离那曾带给他潮湿记忆的土屋。进而去到他心向神往的艺术院校求学深造，更不会想到时隔二十年后，当他以天涯倦客的身份再次造访这座土屋时，已物是人非，只剩下树影婆娑、时光斑驳！再也无法听闻那声拎着乳名的慈爱呼唤。。。
　　思绪随雨丝飘飞，眼前忽然掠过张老师的身影！那个严谨、热情，帮助我打开音乐之门，领我走上音乐之路的张老师，现在他又会是何种境况呢？
　　1988年秋我考取了无棣二中，不知为什么，竟渐渐对学习产生了厌倦情绪，也许是天生就对文艺情有独钟的缘故吧！讲台上老师讲得眉飞色舞，我在座位上却置若罔闻！心早已飞出了窗外，飞向了操场，飞到了碣石山顶，飞到了那一场场策划、主持、歌唱等乐此不疲的文艺活动中。那时的我是班里的团支书、文娱委员，是班内校里绝对的文艺骨干！而每次看试卷上那可怜的考分时，又会羞愧不已，怅然若失！怎么办？甘于如此还是成功救赎？路又在何方？同属一颗青少年的心灵，却要背负更重于他人的重量，这就是所谓的少年老成吧！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终于下定决心争取把现在的爱好转化为终生所追求的事业！当时二中没有专业音乐教师，因了同班同学的引荐，我有幸得到大山镇中音乐科张老师的悉心指导！张老师是中师毕业，身型魁伟、业务精湛，热情似火！篮球、手风琴、书法各方面样样精通。此后，我把更多的时间用于通往镇中的小路上，那条路正好途经碣石山，每次走近它都会感觉到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在内心涌动滋长，同时也见证了它的伟岸和四季的阴晴雨雪。有道师徒如父子，两年的教学生涯我和张老师结下了纯洁、真挚的师生情谊。那段时间，回头看来是人生中最充实曼妙的时光！是自己真正实现蜕变，展翅欲飞的难忘时光！
　　此后，我从山师大音乐系直至毕业、分配至无棣县城，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情笃如初！再后来他们来至县城教学，并成为基督教的信奉者，而且听说还成为教会的骨干力量。每次听他虔诚地引用着《圣经》里的话，以主的名义布教义时，虽然和而不同，我也会为他灵魂的华丽蜕变所徒感恩钦佩支持。愿他心欢喜，灵快乐。愿他的世界永远一片晴空丽日不染一丝灰尘，愿他的善念慧及众生，再无琐事相扰。
　　雨声渐骤，又想到那个身有残障命运多舛，已经远在天堂的学生建义，心口仿佛被利刃轻划过。。。他是我进入职专执教第一批学乡医专业的学生。小时候因庸医所误，腿上落下残疾，走路一瘸一拐，记得当时学校正筹备庆元旦文艺晚会。由我负责向各班组织节目，各班再由文娱委员把推送的节日名单交给我，再统一进行选拔，各班都已经报完，我正在办公室备课。建义喊声报告进来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问建义，有事吗？他满脸通红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明来意老师我想参加节目噢、你没在文娱委员那报上名。老师，你看我可以吗？，唔！怎么不行？你有什么爱好？喜欢唱歌喜欢唱谁的歌？郑智化的我的心当时稍稍一振，当时台湾歌手郑智化的歌非常流行，他虽身有残疾，但身残志坚，创作并演唱了一批优秀的励志歌如：《水手》《星星点灯》，深受大家喜爱。噢，那你唱吧！建义唱的便是《星星点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建义的歌声在我窄小的办公室内回荡！他的音色与郑智化的有些相近，颇有味道，歌声中饱含着无助，沉郁、呐喊的混合因素！我被建义华华的歌声所感染！于是学校元旦晚会上就有了一个步履蹒跚、激情满怀的残疾歌手建义。之后，他一唱成名，成为学生们交口称赞的对象！他也变得愈加自信、乐观、阳光向上！虽然事后我因为让一个瘸子上台表演节日还遭到了一位老主任的批评，但我还是据理力争，做了表示不认同的辩解！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忘不了建义毕业离校前对我依依不舍的情景，他紧紧握住我的手，眼含热泪：老师我忘不了你对我的教诲和鼓励！我会努力拼出点样子来，不辜负你对我的殷切期望！望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校门时的背影，心中也是异常酸楚，只能默祝人生多艰，社会繁杂，多多保重！
　　建义毕业后，虽然相见不多，却总能听闻关于他的一些好消息，回到家乡凭借自己所学，又加上自己的好学，经常外出参加一些专业培训学习，让自己的技艺在老家有了用武之地，逐渐成为远近闻名名的名医，而且勤劳实干的他还开起了蛋糕店小卖部。他秉承薄利多销、童叟无欺经营理念，两个小店也是干的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家里情况来越来越好，有了些积蓄，后又听说他成为乡镇残联的一名负责人！喜讯纷至沓来，我是既欣慰又自豪！
　　真是造化弄人！万万没想到却传来了一个有关建义的坏消息！他患上了一种治愈力极低的神经元症（又名肌肉萎缩），求生的欲望所使，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医院，包括一些土偏方的治疗，都收效甚微！家里的积蓄也全部花光，还欠了一笔债！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等我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躺进了县医院重症监护室我在医院见到他时，他骨瘦如柴脸色蜡黄，带着着呼吸机向我勉强地微笑着，拖动虚弱的身体想坐起来，被我坚决制止了，没有更多的语言交流，因为大夫叮嘱不能长时间逗留，只能轻轻地说几句安慰、祝福的话！然后挥作别！
　　相别没有一年，更大的噩耗传来：建义病逝，我们驱车去他老家吊唁以示哀悼之情！看到他同样身有身体障碍的妻子和尚且年幼的孩子，不仅悲从心起，欲哭无泪！当我们的车离他家渐行渐远时，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诚实、腼腆、励志阳光的大男孩大声唱着：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作者简介：蔡忠云，70后，无棣职业中专音乐教师，爱好文艺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