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蹈给我先生的书与文化共舞作的跋

　　(此文写于24年前。那时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少。光阴荏苒，斗转星移，如今的我，依然记得当年写作此文时的情景。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这几天翻旧作，发现此文，现发于此，算是一种怀念，也算是一种纪念！)
　　我的先生达流终于登场‘舞蹈’了。人的一生真正能进入角色的去舞蹈，去把自己的心，自己的魂舞于自己，也舞给所有的观众，其实并不是很多，也因此这种‘舞蹈’最是让自己激动。
　　早先，就在这本书的出版刚有些眉目的时候，达流就嘀嘀咕咕的要我为之作跋，我大为汗颜。一者，我不是名人，有违于请名人作序跋的传统；二者身为其妻，不避其嫌，是否会让人产生误会？然转念一想，达流曾有过的热血沸腾的岁月，躁动不安的理想，执着而强烈的事业心，以及这许多年来默默的、艰辛的奋斗，所经受的那种甘苦，那种喜忧，还有谁比我知之更深更切呢？或许只有我，才能真正明白他的‘舞蹈’的意义，那是一种生命的跳跃和燃烧，它所体现的是大千世界中，一个渺小但不屈，平凡却高贵的生命的价值。
　　于是欣然命笔。
　　二
　　闲暇时，我常常依偎在达流身边，静静的听他讲述那逝去的往事。他童年和少年的故事，总是深深地感动着我。
　　童年时，他跟着他的外婆住在鄂西南的大山中，那是一个极偏僻的土家族山村。那里，除了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他求知欲极强的心灵以滋润。所幸的是，他的母亲是一位小学教师，在他两三岁时，便抽空教他识字写字，而正处于贪玩年龄的他，对于认字写字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常常是他提醒母亲说：‘我要认字’。所以到了五、六岁，他已能进行简单的阅读。可是外婆家几乎很少看到纸，更不用说课本、小人书了，偶尔到了妈妈的学校和爸爸的办公室，他会趴在地上看废报纸，一看就是老半天。爸爸办公室的墙上横七竖八的糊了许多旧报纸，有一阵子那里似乎成了他的乐园。
　　大约是在读小学4、5年级的时候，他们家乡遭受了一次大水灾，一家四口瑟缩在一块塑料布下，眼睁睁的看着土质的房子在水中浸泡，塌陷。正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浑浊的泥水里漂浮着一本书，那正是他非常渴望而四处求之不得的小说《林海雪原》，他便不顾母亲的劝阻，脱了鞋子，跳进水里去抢书。书终于抢回来了，可是一块木板上的大钉子，将他瘦瘦的脚戳了个对穿。
　　对达流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书更让他深爱和珍惜了。若干年后，当我有一次对他说起我小时候，常常偷看父母的几大箱书，读小学5年级就己开始涉猎《红楼梦》《说唐》等书，甚至熟读《水浒传》的事，他的眼中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色，说我的童年真是好幸福。
　　应该说他对文化知识的热爱，也就在那个时候朦朦胧胧的诞生了。我常常想，所谓成熟，所谓理想、志向这些东西，有时是一种天赐，是以身俱来的。有的人终其一生，没有什么大的抱负，也无昂扬的斗志，得过且过，贪图安逸，有的人则从刚刚记事起，就有了自己的爱好，萌生了自己的理想，并且比同龄人显得成熟。达流就属此类。
　　进高中的时候，达流有幸遇到一位好老师，这位老师在达流眼里可算是一位‘异人’，他叫郑秀梓。郑老师是以‘右派’的身份，从武汉大学中文系下放到这个小山村来的，他曾经经历过的正统的文化人生活，以及他那典型的传统文人形象，让达流这个山里娃感到十分新鲜，好奇。当郑老师沉湎于对往事的回忆时，那些枯燥的学术观点和抽象的学术争论，却在达流脑海里演化成一幅幅醉人的图画，让他心仪神往。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正是这位历经磨难，而初衷不改的老师，给他打开了一扇心灵的窗户，使他对文学理论有了最初的了解和兴趣，知道了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等光灿灿的名字。达流崇拜他们，甚至梦想，将来成为一个非常杰出的文艺评论家。
　　三
　　带着他的梦想，经过一番艰苦的拼搏，他终于投到著名文艺理论家周勃教授门下攻读文艺学硕士研究生。在朝圣的路上，他是那样虔诚，那样忘我，孜孜以求地在书海中游弋。在此期间，周勃先生独特的理论家风采，对世事的洞明和为人的练达都给了他极深的影响和感染。周老师还将我国一流的学者和作家介绍给他，如姚雪垠，程千帆，秦兆阳等等，让他到先辈们那里去接受人格的熏陶和灵魂的洗礼。现在想起来周先生的安排是有着深长的意味的。
　　刚上研究生的那年，他便与周勃教授合作，着手写作《永恒的困扰－－文艺与伦理的关系论纲》一书，用著名文化史学家冯天瑜先生的话说，‘对这个切关宏旨，难度颇大的课题进行观照中外，通览古今的全局性考察，表现了雄阔的理论勇气。’ 那一年冬天，他每天都在寒气逼人的夜晚，静静的把灵魂中的丝抽出来，编织着理想中的艺术彩虹。在别人看来很苦的事，他却沉入其中，感到充实和快乐。正是这样一种智慧的灵光，使他的写作变得鲜活，深沉而耐读。他是那种靠思想，而不是靠材料取胜的人。他后来出版并多次再版的《墨子的人生哲学》一书，更是这一特色的充分验证。
　　四
　　达流现在已不是一个独坐书斋的纯粹的文化人了，他并不需要用出书来换取任何实际的好处，他已经有了更大的人生舞台和生存空间。但我知道，他依然很看重《与文化共舞》一书的出版，因为这并不单单是一本文学论著，而是他生命的回响，思想的影集，是对他渐渐逝去的青春岁月最好的纪念。作为相知十年的伴侣，我要说：达流，虽然你现在的人生目标离少年时的理想相距甚远，但在我眼里，你是一个不错的舞者，我将为你生命的舞蹈史上每一次精彩的表演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