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娟婆婆的故事

　　婆婆的故事
　　文/高立娟
　　婆婆今年96岁了，心智尚明，礼数不乱，只是记忆力差了。刚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一会儿重复一遍，一会儿又一遍，絮絮叨叨，给人的感觉是老糊涂了。其实不然，就是记性差啦。
　　前几年朋友来串门，老人家招呼让坐攀谈，一样不落。看其精神矍铄，眼神明亮，面色红润的样子，直呼这哪像个耄耋之人。其实婆婆早年罹患青光眼疾，虽经手术治疗，视力还是锐减，早已半盲。但眼睛散发出的却是炯炯有神的光。
　　婆婆出生在内蒙兴和李东梁村的一大户人家。家境殷实远近闻名，而更闻名的是其父兄的英武担当和仁义厚重。
　　婆婆上有一同父异母的兄长，下有一妹妹，家侄女与她同庚略小，从小一起长大，形如姐妹。婆婆的母亲娘家比父亲家家境更优，又居兴和县城，肯将女儿做填房出嫁，定是其父美誉广传的结果吧。
　　婆婆小的时候战乱不断，土匪横行。特别是富裕人家，更是土匪的眼中肉，非啖之而不快。父兄以其威望牵头招集家丁和村民联庄抗匪，特别是其兄年轻英武，冲锋在前，枪打得准，几次打退土匪的围攻。匪头气得嗷嗷大叫:老子早晚要灭了你们!其父回曰:老子早晚等着你。为防不测，每次土匪来攻，女眷都要用锅底黑将脸涂得面目全非。又一次土匪来扰，正值做晚饭时点，年龄尚小的婆婆，抽出灶中的柴禾就往头脸上抺黑，燎着了头发险些烧伤。
　　那个时候除了匪患，还有狼患。特别是冬天天黑的早，辽阔的塞外原野上，瘆人的狼嚎常常穿越夜空让人毛骨悚然。狼是以家庭为核心的群居动物，团队精神极强，黑夜里远远看去，仿佛天边闪着无数绿光的星星，其实那是群狼窥视的眼睛。狼嗅觉灵敏，机警多疑勇猛。它们多是冲着羊群去的，如果让它们进了羊圈，那可就损失惨重了。打狼也是有诀窍的，必须先打头狼，否则你打死了它的成员，不但不会退缩，报复使然头狼还会组织更猛的进攻。其父兄打狼的本领也远近闻名。
　　婆婆的母亲家家风纯良，其母长于继子不多，相互尊重，深得敬重。婆婆的家侄女也是从小丧母，婆婆的母亲视孙如女，将姑侄俩一同拉扯成人。所以长大以后嫁人都嫁到了同一个地方，为的就是相互照应。
　　看婆婆年轻时的照片，面容姣美，眼窝较深，端庄温和，发梢微卷，颇有女星范，确实是美女一枚。
　　有良好家风的熏陶和母亲的言传身教，婆婆从小谦恭礼让娴淑，在娘家婆家都深得长辈同辈和小辈的爱护尊重。
　　婆婆是一个聪明好学的人。婆婆从小生长在一个较开明的家庭，她所出生的年代正是以三寸金莲为美的年代，但其父母没有让女儿孙女受此摧残，所以婆婆是她同龄人中少有的大脚，方便了她以后的生产生活。但遗憾的是父母只是半开明，认为女子应深藏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没有送婆婆到学校读书。但是婆婆也是一个幸运之人，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解放了，政府为百姓扫盲，原本聪明好学的婆婆，如鱼得水，在扫盲班认真学习，认识了2000多个生字，从一个睁眼瞎到读书阅报少有拌脚石，在扫盲班里名列前茅。这也得益于婆婆的好记性，小时候娘家家里有留声机，后来自家大女儿出嫁后给买了个收音机，听过的《岳飞传》《杨家将》《隋唐英雄传》可以说过耳不忘，并常常说给孩子们听。婆婆一生养育了五个子女，孙辈10个有7个都是她带大的，读故事书，教儿歌，认字，一样不落，有不认识的生僻字先学会弄懂再教孙儿，让身为父母的我辈省了不少心和力。
　　婆婆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从小家境优越并没养成好吃懒做的恶习，良好的家教反而使其处处替他人着想，做在人前吃在人后，自己能做的全都身体力行。早年侍奉公婆，生儿育女，后来照看孙男外女，烧火做饭，缝补浆洗，操劳一生。特别是三年困难时期，正值子女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长身体阶段，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常常抖搂半天口袋也抖不出半碗面，内心的愁苦可想而知。曾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婆婆，走出了家门来到了原野，春夏挖野菜，秋天溜山药，糠菜半年粮，聊以度日。深夜里油灯下，孩子们睡了，衣服白天刮坏的口子，鞋袜顶出的脚洞都得缝上，当孩子们半夜起解的时候，母亲还在灯下密密缝着。为了将苦日子过的有生色，自己和泥抹灰刷漆美化墙围，捡砖头拾石头砌院墙，让寒酸的家也充满温馨。
　　婆婆是一个有信念有毅力的人。自己从小不识字深知其苦，教育子女孙子女都要好好学习。虽然受成份论的影响，在拨乱反正前，已成年的子女失去了进一步深造的机会，但恢复高考后一家二子考上大中专，在当时也是让人羡慕的。最让人佩服的是婆婆的毅力。九十岁以前婆婆的信念还是自己能做的都要自己做，能自理地尽量自理。九十岁生日刚过，婆婆病了，肚痛难忍，老家县医院诊断疑似胰腺炎，建议转院治疗，遂转至市医院，进一步诊断后确诊为肠梗阻。因年龄较大不宜手术，遂保守治疗月余康复。可久未下地活动，肌肉萎缩不会走了，九十多岁了，卧床也正常。可婆婆说:我还要自己走，让子女们架着双臂在地上锻炼。先是双脚在地上拖着，慢慢的能迈步了，又慢慢的拄着拐杖能行走了。更让人惊异的是在九十三岁时，不慎摔倒导致左腿髌骨骨折，又是漫漫无期的卧床，都在想这次肯定是终身卧床啦。可是在吃了四十多天的偏方后，骨头长住了。婆婆说:我还要锻炼，要自己走。在众人的担心和反对声中，婆婆抬起自己的伤腿，在床上绕来绕去开始了自己的康复锻炼。无奈子女们只好配合，还是架着她在地上一步步地挪动，慢慢迈步，渐渐的拄着拐又能自理啦。
　　婆婆是慈母更是慈祖母。俗话说隔辈亲，除了子女，十个孙子女个个惦念。记性好时，每个孙子的生日属相都记得清清楚楚，时常念叨。前些年大孙子下岗了，三个外甥生活也拮据，后来听说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心心念念的要去看看，说看看就放心啦。后来在京的在张的在宣化的孩子们的家大都去过了，也就不念叨啦。现在最牵念的大概就是小孙孙了吧?八十多岁时正值小孙子高考，那一段身体不大精神，就说等他考上大学啦，我就放心啦!后来说等他有了工作了，娶了媳妇了，我就放心啦!现在肯定在想等他有了孩子当了爹啦，我就放心啦吧。最遗憾的是小孙子离得远，没能到他家看看，常说:要是也在北京就好喽。大概这一生，只要活着就有操不完的心吧。
　　所谓婆婆是相对儿媳而言的，我与婆婆结缘也三十多年了。记得第一次与婆婆见面，是我要分手的时候，没有原则纠纷，只是觉得性格不太登对。他说妈妈专程来见我，再三恳请去见见。我碍于老人家的辛苦，虽不情愿还是去了。见面后老人温和纯朴的善面融化了我，这大概就是缘吧。三十多年了，从孩子小时婆婆倾力哄孙，到她年迈不能独立生活在子女家中轮住，无论大事小情还真没吵过嘴红过脸，这也是婆婆、媳妇一场的幸事吧。遗憾的是变故使然，不能画圆最后的句号啦。
　　婆婆九十六岁了，真的不糊涂，就是记性差啦。
　　明日母亲节，祝老人家节日快乐!
　　2017.05.13夜
　　又记:人生百年，是从古至今人们的美好期许，但能走到百年的当属凤毛麟角。从我写上文到现在，转眼四年过去了，婆婆真的百岁人生啦。她惦念的小孙子也当爹了，给她添了第九个重孙。心里很是高兴，但一会儿就忘了，一会儿又想起，不停地碎碎念，念着念着就真忘了。二孙子去看他，她摩挲着孙子穿的洞洞裤，说你怎么穿个破裤子，就想找针线给缝缝，结果一转脸便忘了。婆婆是有造化的，百岁高龄，没有黏床卧枕。婆婆是有福气的，有儿女悉心照顾，生活尚有质量。而且进入了忘我忘他的境地，已无烦恼。月末便是她老人家的百岁寿辰了，谨以此文，送去祝福吧，恭祝老人家生日快乐，福寿安康！
　　2021.06.13于深圳
　　作者简介：
　　高立娟，中国人民银行张家口中心支行工作，现已退休。闲暇喜欢观察、记录、感悟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