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失误造成的命悬双手

　　处理完最后一个警情，看着天边微微透出一丝鱼肚白，我知道天快亮了，天亮了，就快交班了，想到交班，内心里涌上一丝暗喜。可能是到了周末，一晚上的警情从未停歇，不是两口子打架，就是小伙子醉酒打架，仿佛憋了一周的蛮劲，要在周末一次释放。
　　停好110警车，走进值班室，倒了一杯热水，赶紧把刚才的警情处置登记在记录本上。写完最后一个字，端起杯子，咕嘟，咕嘟，一杯子温水下肚，困意袭来，抬头看了一眼值班室门上的石英钟，一条竖线，6点整。这会儿街上的保洁员、卖早餐的卖菜的小商小贩、晨练的市民，估计已经各就各位，他们上岗了，小偷就要下岗了，这样就不会有警情了，想到这儿，仿佛外面冉冉升起的太阳一下子照进了心里，充满了暖暖的阳光。回到办公室，刚好利用这两个小时眯一阵，养足精神好下班。想到这儿，身子一下子放松了，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一口气，慢慢合上眼睛。
　　突然，一阵紧急的铃声从值班室传来，惊得我浑身一哆嗦，睁开双眼，竖起耳朵听值班员拿起电话，楼道里清晰地传来值班员与报警人的对话。哎，又是盗窃，真是怕啥来啥，走，到现场。喊醒搭档，我们两人带好装备，在值班室门口碰见刚放下电话的接警员，听完简单的案情陈述，驾车直奔现场。
　　案情很简单，一名早起的路人发现路边一个妇女，推着架子车上的一个6米长的大橡胶管子，怀疑是偷的，于是报警。由于是步行，推架子车的妇女走不快，很快就被我们在路边发现行踪。妇女很年轻，看样子不超过30岁，一身工作服，一块手绢罩在头上，穿一双沾满黄泥的旧黑布鞋，脸上落满灰尘，看着不像是贼，倒像是刚从工地出来的民工。我们跟在后面，看他是否去废旧收购店转卖，如果变卖，那肯定就是偷了。跟了500多米，看着没有啥明显动作，于是，决定先带回处理。我让同伴开车返回，我跟他一起推车回所。
　　在路上，我一边帮着推车，一边了解案情。
　　原来，她是给附近工地转运下水道管道，因为刚来不认路，体力不支，落在后面，结果迷路了，而且家里还有一个1岁多的小孩子。我给他说，先回派出所，待核实完情况，立即让她回去。回到派出所，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原先一个班的同事都下班了，只剩下我的搭档在等我。我把人放到候问室，准备交接下班。接班的刘忙听说是盗窃案，死活不接，要求我们处理完再走。就在我跟刘忙唇枪舌剑据理力争的时候，搭档在候问室慌忙地喊：别争了，人不见了。听见喊声，我瞪了一眼刘忙，马上跑到候问室，摸了摸喝过水的温纸杯，马上说：不要紧，人就在所里，而且不会走远。因为刚才我面对大门，没有见人出入过，人可能在候问室听见我们争吵，以为没有按时送到货要把她送进看守所，所以就想逃跑。我跟搭档立即分工，在所内的三层楼上查找，一楼所有门上锁了，卫生间有铁栏杆封了，根本跑不出去。我上二楼，搭档上三楼，我们像旋风一样在开门的房间里搜寻。我查完二楼，跑到三楼，搭档说：没有。于是，我上三楼复查，他上二楼复查。我上三楼，因为周末民警宿舍都上锁了，只有卫生间的门是打开的，我进去咚咚咚地推开三个隔档，没有人，我伸头趴在卫生间的窗户上向外看，还是没有人。奇怪了，人到哪里去了，飞了？
　　二楼传来搭档的喊声：没有。听到这里，我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快，到一楼，我跟搭档一起从楼梯上三蹦两跳直奔一楼，继续搜寻。一楼还是没有，难道真的凭空蒸发？我看了一眼搭档，小伙子脸上密密麻麻全是汗，短袖警服前胸上都湿透了。我强令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然后，让搭档出门到楼下草坪里查找，我继续在楼上搜，今天必须搜出来!
　　我决定从三楼向下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这时，我右手抓着扶梯，稍一用力，脚尖轻点楼梯，跃上拐弯平台，两三下就飞上三楼。站在楼梯口，环视静静的楼梯，强迫自己静下来，这个女穿的是布鞋，布鞋走路没有声音，不会引起人的注意，而且，三楼只有卫生间的窗口通向外面，但离地面最少10米，这么高，就是男的都不敢跳，她一个女的更不敢。想到这儿，对了，我一拍额头，最远的楼梯口窗户下放了一盆绿植，外面靠墙建有一间平房，她完全可以从窗户跳到平房，然后从平房顶跳到街上逃走。
　　我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窗户边，猛地看到一双小手掩在绿植后面，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那双小手趴在外面的窗沿上，八根手指被体重拉得泛白，指甲已经失去血色，手腕上的血管暴起老高。看样子，已经趴在这里至少有5分钟了，如果不是常年干重活或者年轻，恐怕已经掉下去。我掏出手机，立即摁通搭档的电话，马上招唤搭档到三楼放绿植的窗户边来。未等搭档说完话，随手把手机扔到花盆里，腾空双手，一脚踢开绿植，一边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双手，瞄准她的右手，随时准备抓手扑救，一边故作镇静地看着满脸大汗的妇女说：＂跳啊，你怎么不跳？＂＂哥，我家里还有1岁的娃，不敢跳啊！＂妇女颤抖着说。她还想扭头看脚下，但是两个胳膊夹着头，头根本转不动，倒是把脸上的汗水擦在褪到大臂的袖口上。我说：＂你现在才想起来还有娃，那你怎么会跑到这里，你放开手，一切都结束了。＂妇女听到这儿，双眼涕泪横流地说：＂我看你们在吵，以为没有按时送到货要关我，关了我，娃就没有人管了，我就想跑，跑到这里，看着下面有平房，觉得可以跳下去，谁知道手趴着窗沿脚却沾不了地，下面还高得很，我害怕得很！哥，快救我。＂
　　这时，搭档旋风一样地刮过来，来不及喘气，瞟了我一眼。我用眼睛告诉他：我抓右手，他抓左手。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是同时，我们俩猛地伸出手，又狠又准又稳，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手上明显感觉到她的手腕还在不停地抖动。我看了一眼搭档，点了点头，我们俩同时发力，只见那个妇女抛线般地越过窗台，从我们的肩头飞过，贴着地面，在楼道里滑到三米之外。
　　她长长地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我们俩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对面地顺着墙瘫坐在地上，抬起手，在眼前晃晃，久久地互相对视。在我的眼里，这分明不是我的手，而是那个年轻妇女那双紧紧地扣压在窗沿上失去血色、指甲泛白的小手。那双手，不但悬着她的命，而且还悬着我们俩的命。好险，命悬双手。
　　作者简介：  文武，笔名方圆，网名大山，陕西西安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村头的空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