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惠朝年代记事之丈母娘

　　丈母娘
　　作者  |    裴惠朝
　　芒种芒种连收带种，丈母娘在这一天走了，永远地走了，就像八十六年前来到这个世上一样，匆匆来匆匆去。据说他出生在收麦前后，没想到走时也在这个丰收播种的火热季节。
　　花有自己的生日，草也有自己的生日，丈母娘却没有自己的生日，她的生日只是一个季节。也许她出生在芒种前后，注定她的一生是忙碌的。她生了三男三女，现有七家人，其中四家人有了孙子，已是四世同堂，过年相聚时，两桌坐不下，有白发子女，还有嗷嗷待哺的重孙，这一天，她很高兴，一大早就张罗饭菜，显得格外精神兴奋！
　　丈母娘是一个小镇的菜农，记得二十年前去她家，丈母娘已经头发花白，天一亮他就下地了，在菜园里翻地、锄草、栽种、浇水、伺弄小白菜、韭菜、豆角、萝卜等等，一年四季收收种种，地不歇，人也歇不了。常常是下午拔回菜，又要一根根整齐扎成小把冲干净。第二天上街卖掉，一年四季种了一茬又一茬，地没有休眠期，人也不得停歇。走进菜地，一畦畦菜就像列队检阅的方阵，精神抖擞，惹人喜爱。锄禾日当午，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劳动场面，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日子就在忙收忙种里度过了大半生。
　　丈母娘出生在解放前，大字不识一个，但喜欢听说书，解放前，街上有一说书先生，经常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说书，丈母娘经常去听。后来农村有了广播，收音机，再后来有了电视，晚上停止了劳作，他就听一听，看一看。什么曹操、诸葛亮、王宝钏、杨家将、孟姜女等她都能讲一些片段和情节，道出真假善恶。她的思想灵魂并不孤单，精神世界和文化人一样五彩缤纷！
　　也许是经历了新旧社会，或许是受到了历史剧的影响，她的心一生都在忙碌，总是牵心这个儿女，那个儿女，生怕他们的日子过不好，后来进入了垂暮之年，看到儿女们过得都挺好，又牵心自己姐姐的身体、日子的纷扰。近年来，在自己行动不便的情况下，一年总要安排一两次去姐姐家看看，叙叙旧，拉拉家常方才心安。据说解放前后，家里生活十分紧张，儿女又多，锅里的饭常常不够，她总是让大家先吃，自己后吃，最后有了吃一点，没有了就喝点汤或者泡一点馍，凑合凑合就是一顿饭。临终前十年，他一直牵心孙子孙女的成长，但凡节假日或孙子孙女们来看她，一大早就着手烧罐罐茶，安排卖肉买菜改善生活，生怕大家吃不好。她把子女们为他买的水果放在不易坏的地方保存，等孙子孙女们来了拿出来给他们吃，偶尔还把自己省下的钱偷偷塞给他们，始终惦记着别人！可她吃穿从简，心里唯独没有自己，在这样的一个大家庭里，都说她是一个活雷锋！
　　丈母娘很坚强，即或在老家病魔缠身，还是坚持硬扛，不进医院。只是放慢了忙碌的节奏，实在不行就不下地。一次胳膊疼痛数月，他仍在家里坚持，后在子女的再三强迫下才去医院，医生在手术中说，如果再拖几天，有可能保不住这只胳膊。手术中她咬着牙，没有呻呤一声，旁边的子女看得心如刀割，大汗淋漓。晚年，她得了心脏病，一年中总有一段时间犯病，她总是不肯去医院，选择硬扛，为了减少痛苦必须强行送医院。近年来，先后送外地做了三四次手术，再难受她总是咬牙，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十多年来，她先后三次病危告急，棺材油漆了三次，但她在死神的魔掌中逃了出来。一次在医院里半夜犯了糊涂，嘴里说胡话，喊死去人的名字，让等等她，一会就来，我们感到她真的要走了。因为小时候，我们听老人讲过人在阴阳两界的故事，活人即将要死的时候要接受阎王爷的审判，并下达执行令，小鬼们就去缉拿判死的活人，这时活人要与小鬼们发生冲突，就会说胡话，犯糊涂，当时，我估计丈母娘要归天了。当医生挂起了点滴，姊妹们赶到床前，她又慢慢清醒过来，这又活了十多年。
　　五月三十一日，丈母娘摔了一跤，无法站立，我从岗位赶回去，把她抱起放在轮椅上。医生的诊断很无助......接下来的五天五夜，她似乎在跋涉，似乎在走很远的路，依靠氧气瓶，依靠微弱的药力，她走的很痛苦、很焦虑、很艰难......躺在那，只是呼吸。开始几天只是吸，最后一两天只是呼，呼吸在最后的日子是多么的让人揪心。
　　六月五日这天刚好是芒种，中午十二点十五分，丈母娘停止了微弱的呼吸。当天下午，夕阳燃起了火烧云，我们送她回到生活了八十六年的小镇。第二天，下起了雨，第三天一早送她上山时，天晴了，晨曦微露，晨雾缭绕，露珠闪烁，丈母娘长眠在绿树翠柏下，我们心情都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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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 裴惠朝 ，在报刊和网媒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陕西略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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