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海无风时平静得如一面镜子,映出蓝天和白云,蔚蓝的海水好像带人进入一片神秘的时空。海边却少有这样的平静,总是随着海水的潮涨潮落面冲刷着岸边,岸上的一切都被抹去,又带来一些新贝壳,远远望去形成一道白色的波浪线。 海边的小村位于辽宁丹东,小村里,有两户人家,一户姓安,一户姓邹,安家有两个小伙子,老大叫安生,十八岁了,邹家有五个姑娘,两个儿子,那三姑娘淑兰与安生同年,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刺,一直玩到大。 这眼看到了婚嫁的年龄,双方家长也张罗着让他们早日完婚。安家托了媒人,带着聘礼,来了邹家。虽然都在一个小渔村,日子过得都比较清苦,但安家还是拿出自己的诚意托了媒人,带着聘礼,来了邹家。双方商定一个大吉之日,准备为两人举行大婚之礼。 婚礼在双方家长的祝福下完成了,两小无猜的恋人终于永结白头,走到了一起。两人沉浸在新婚的大喜之中,幸福地憧憬着未来。 在甜蜜渐渐溶化在日常的柴米油盐中,那生活的清苦,不得不让安生打起精神,想出去找找出路,不能憋死在这小山村中啊。 安生贴身带着淑兰给绣好的鸳鸯手帕,背上行礼,就去了当时刚从奉天改名为沈阳的城里谋求出路。 2、 新中国在毛主席在北京城楼宣布成立了。这是一个值得全国人民庆祝的事件。全国上下一片喜庆,人心都沸腾了,终于有了自己主权的国家,远离了连年战乱之苦。 这时,国家的基础建设处于初级阶段,但有着无限的机会,因为国家已经开始大力开始修建铁路,好让物资能够通畅地运送。 安生在沈阳找到了一份修铁路的工作。 这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但人们都怀着十分的热情,投入到祖国的建设当中。铁路修建的路线是从沈阳到通化,安生与工友们在荒郊野地里安营扎寨,每天天不亮就上工,开荒地,打地基,铺砧木,上轨道,填石子…… 夜里,安生拖着惫的身体回到帐篷,软软地躺简易的床铺上。想念着远在家乡的新娘子,想她那一头秀发,梳两只长辫子在两侧,想她手抚辫子娇羞地笑,想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深情地望他,想她躺在怀里温暖的如无骨的酥软……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醒后才发现那想也是在梦里,他掏出绣着鸳鸯的手帕,放在鼻端闻着那熟悉地味道,好像淑兰就在身边一样。 一声开工的号声响起,安生慌乱地收起手帕,赶紧起床,投入新的一天的劳作。 3、 转眼在工地干了三年,安生也由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农村小伙成了技术骨干,从而进入了中铁公司转为正式员工。 北京周围修路缺大量的人手,公司就调派一批年轻人前去支援建设。安生也在其中,就这样,一批热血青年,坐上进京的火车,带着年轻的梦想,带着青春的蓬勃之气,来到了想念的地方。 这里凝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力量,大家迅速投入了工作。而公司也给这些员工配备了宿舍,安生在永定门旁边还有了一套住所,他就把日思夜想的淑兰接了过来,了却了两人的相思之苦。 安生工作一天,回家也能吃上一口热饭,两人也能诉诉离别的衷肠。一年的时光眨眼就过,儿子安柏诞生了,安生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每天工作之余都会陪在妻子身边,享受着天伦之乐。 两年后,二儿子安洪出生了,安生怀中一手一个,快乐逍遥,还时不时地用他那不太硬的胡茬逗得孩子都要笑岔了气。淑兰嗔怪着安生,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皮。 幸福的生活总是太短,不幸发生的总是太快。 4、 国家在一个特殊时期,国际环境转变使国内交外困,又赶上了自然灾害,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人们又没有储备的粮食,人们想着办法自救,那地边的各种野菜,榆树钱,都成了抢手的食物,后来,那树皮都被剥下来煮了吃。 辽宁海边安家和邹家,也是实在没有了活路,就随着那人流闯了关东。那人流如水一样向北前行,有的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发生各种恶性事件,悲苦的故事也从中滋生,有的父母没有到达目的地,就饿死在了途中,只剩下几个孩子眼巴巴地望,哇哇地哭,成了流浪的乞儿无人来疼…… 寒冬笼罩着关东大地,白雪已经覆盖着整个世界,一片白茫茫望也望不到边。 这是小兴安岭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一条小河从村边流过,在这寒冬里,小河结上了厚厚的冰,然后又被白雪盖上了。 安家与邹家还算幸运,来到了大山深处的小山村。 安家在小村北头的一个小院落里,三间土坯房是大家帮忙盖起来的。院落四周是用木头扎起的篱笆,篱笆墙边上堆满了劈好的木头,那是入冬前上山砍回来的烧柴。门楼也是用两根大圆木立起,支起一个好看的头冠,很像个小型的镂空的牌楼,这是小山村的一个特色。 邹家就在小河边的一处院落安住了下来。 4
安生在北京的日子也一天紧似一天,工作上只能分一个馒头,他舍不得吃,只是吃一点稀饭,还得干繁重的工作。家里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妻子也很久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安生看着愁眉不展的妻子与两个幼小的儿子,做出了一个决定,放弃北京的工作,投奔在小兴安岭深处安家的父亲。 与公司协商着,最后把十几年的工作换成了几十元的遣散费,就这样来到了那小河围绕的小山村,用那剩下的钱置办了田地与家宅,就这样安定了下来。 生活终于稳定下来了,家人也能吃一顿饱饭。即使赶上最严重的自然灾害,庄稼无收,那大山深处还是能刨出一点吃食,采点蘑菇,弄点柳蒿芽,也能让大人小孩裹腹充饥。 日子过得清贫,却也充满着幸福的欢笑,安生与爱人相敬如宾,总是浸润在一种爱的甜蜜之中,安生关爱着妻子与儿子,外出的时候总是带给妻儿小礼物,总是给她们意外的小惊喜。 安生吃苦耐劳,不善言语,对人友善,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融入了这乡亲们的日常生活里。还被选为生产队长,跟村支书一起搞好乡村建设。 5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如风般过去,小山村依然是在冬去春来,夏去秋至的转换中宁静的渡过。 一天,正在农田劳动的安生,被人大嘁着,家里出事了。安生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回家中。 只见小安杨躺在炕上四肢抽搐,眼睛上吊,露出了白眼球,很是吓人,嘴角流出白沫,不停地呻吟。淑兰搂着儿子,泪眼矇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杨,这是怎么了,别吓唬妈呀,别吓妈呀。" 安生急忙抱起儿子,跑向村卫生所,到卫生所一下把门撞开,焦急地把孩子往下,急问傅大夫在哪呢?傅大夫穿着白色大褂,从里屋跑出来,一边安抚着安生,一边观看孩子的情况,他取出一个黑色的小包,拉开拉锁,展开后,是插满了各种银针的布面。 傅大夫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那堆针里挨个寻找着,到了一根银针处,他用拇指配合着食指与中指取出,然后左手抓起安杨的小手,掐住了手指肚,然后右手的针就扎了下去,挤出一滴黑色的血珠,接着将十只手指依次放出了血珠。 孩子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那急躁的呼吸平缓了,慢慢地张开眼睛,问:"爸爸,我这是在哪?"安生的眼泪瞬间流下,泪眼模糊的他已经看不清孩子的稚嫩的脸庞。孩子说:"爸爸,我好累,我想回家。"安生说:"好,爸爸带你回家。" 安生回家安顿好孩子,再返回卫生所,询问傅大夫情况,傅大夫说:"这是羊癫疯,现在还是一个治不了的病,只能缓解一些,别让孩子着急,也别让孩子累着。" 眉头紧锁的安生回到家中,看着儿子躺在炕上已经睡着了,淑兰还在一旁轻轻地拍着儿子。看安生回来了,就抬眼询问着情况,安生把傅大夫的话重复了一遍。淑兰哭道:"我儿的命咋这么苦啊!" 6
人们常说:"屋漏偏遭连阴雨,倒霉的人喝口凉水都塞牙。" 也许是被儿子时不时地犯病惊吓,也许是到了这小山村还没有完全适应水土,淑兰也病倒了。 淑兰先是感冒发烧,然后就开始咳嗽,在傅大夫处吃药打针,感冒发烧都好了,就是这咳嗽一天紧似一天,严重的时候还咳出一口血,这让安生感到了一丝恐惧。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安生赶着马车到了丹城医院,最后确认为肺结核,并且具有传染性。淑兰已经到了肺部扩散的地步,没有了治疗的意义。 安生感到天一下子黑了,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黑,还有那种压抑,他默默地拉着妻子回到了山村。给她备好了独自使用的餐具,避免传染家人。安生时不时地在山边采些野花,带回来送给淑兰,淑兰咳嗽着微笑,那笑依然是那么美。 但她的病已经折磨得她太久太久,她好想休息休息。 7、 人生中的意外总是如影随形,好像天公跟人们开着玩笑,让人在一种睡梦中突然惊醒。 一天,安洪肚子疼,看过傅医生也没有什么好转,担心儿子的安生焦急地问傅大夫怎么办,傅大夫说:"这种情况,最好是去丹城医治。 安生找到村支书说明情况,又请父亲和弟弟帮忙照顾家里,他要带儿子去丹城治病。父亲和弟弟满口答应着,并让他放心,还找来马车送他们去往火车站。 这是一个偏僻的在地图上都不好找的小地方,一天也就那么一两趟车,当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车了。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安生心里如百爪挠心,没有火车哪也去不了,更不能在这里等着让孩子受苦。 他找到了站长室请求帮忙,因为是夜里,站长没在,一位值班的中年,问明情况后,指点了一条路,让他上一辆送煤车,可以到丹城的上一站,这样就可以以最快速度到达丹城,而不用在这里干等。 安生抱着儿子上了运煤车,运煤车的司机看到孩子痛苦的样子也是心疼,给他爷俩安排了比较暖和的地方,弄上软软的被子让孩子减轻痛苦。 火车在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中开启了行程,几个小时的路程显得是那么漫长,孩子的痛苦叫声一声紧似一声,叫得安生痛苦,叫得司机焦急。司机看孩子有生命危险,就用控制室的电话联系了站长,报告了这个紧急情况,站长又向上级汇报。上级是位女士,在了解了详细情况后,做出了火车直接开往丹城的决定,并联系了丹城医院,医院汽车在火车站等候。 安生感动得泪盈眶,感慨还是好人多啊! 8
火车一声长鸣划破了长空,轰轰隆隆地加快了速度,在一个小时内就到达了丹城。安生含泪告别了好心的火车司机,登上了医院的救护车,直奔医院而去。 医生告诉安生,孩子是胆道蛔虫,如果再晚来,孩子就有了生命危险。在医院的及时救治下,孩子脱离了生命危险,痛苦逐渐地减轻了。安生终于松了一口气,长时的紧张让他不知疲惫,一放松下来,他如泥一般躺在了床上,沉沉地睡去。 孩子在医院的精心救治下,三天出院了。安生到城里买了妻子最爱吃的小点心,还给她精心挑选了一件花衣服。然后,带着儿子回家了。 安生为碰到这些好人而感到幸福。 9
小河的流水清澈而平缓,哗哗的细流声显得格外清脆。安生心里激动,带着病好的儿子,想早点见到妻子。 看到村口的小桥,安生激动不已,这就快到家了。远远地看到村支书,他上前打招呼,村支书焦急地问:"孩子没事了?怎么才回来?" 安生说孩子没事了。 村支书说:"小二他妈三天前去世了,你这一点消息也没有,大家怕这病菌传染,就商量着,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给她发送了。" 如一声霹雳在耳边炸响,安生的心疼地揪到了到了一起,他握紧拳头,眉头紧锁,半天才缓缓地发出一声呻吟,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个大男人就蹲坐在桥头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安生哭过了许久,把给妻子买的礼物,她最爱吃的小点心,还有她一定会喜欢的花衣服顺手扔进了小河,顺着小河那礼物还有安生的心远远地漂走了。 河水还是静静地流着,好像一切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安生抱起儿子,缓缓地走向自己的家。 10、 淑兰离世那年三十五。 哀莫大于心死,哀会让一个人变了性格。 安生到淑兰的坟上,看着插着白幡的新坟,那黑黑的土包让他瞬间泪流雨下,他张开了大嘴,却半天也没有发出声响。安生用双手猛烈地砸着胸口,发出狮子般地低吼,那吼声低沉而悠悠地传向远方。然后,安生趴到地上,用两只大手捧起一捧捧黑土,轻轻地扬到坟上,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哭过坟的安生,在家里就看不到流泪了。 每过一段时间,安生就会到淑兰坟边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直到那天幕转黑了,才起身回家。 11、 安生既当爹又当妈,忙里忙外地如陀螺一样,就没有闲下来,但变得更沉默了,也没了往日的笑容。 亲人与邻居见两个孩子没有母亲实在可怜,就总帮着给孩子做做衣服,有时也会给孩子一些小零食,让孩子感到一些温暖。 时间如流水一样,在生命的长河中静静地流淌。 大儿子安柏已经长成了二十多大小伙子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因为那时常抽搐的病,犯得越来越勤了,折磨得安柏骨瘦如柴,两眼深陷,眼睛也是没有一点光亮。 老天不会特别照顾苦难的人,祂只是运行着,人们总会在磨难面前,呐喊着,老天为什么不公?却总也得不到回答。 一个秋凉的夜晚,吃过晚饭,大家都要进入了梦乡。一阵木板碰撞的声响从儿子房间发出来,安生知道是儿子又抽搐了,就跑过去。 儿子四肢不断地抖动着,打得炕上的衣柜门直响,眼睛上吊,露出了白眼仁,牙齿咯吱咯吱地发出摩擦声,嘴角已经流满了白沫。 安生抱着儿子,等他缓解,却发现跟往常的状态不一样,儿子的呼吸越来越弱。他赶紧跑出来,喊了邻居过来帮忙去喊傅大夫,他回屋抱着儿子,不停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邻居和傅大夫急匆匆地进了屋,傅大夫过来,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眼睛,对安生摇了摇头,说:"不行了,瞳孔已经扩散了。" 安生的眼泪从眼角无声地落下来,紧紧地把儿子抱在了怀里。 后记 看了一些别人写的小说,我觉得自己也尝试着写一篇,毕竟没尝试过,就当是一次试验。说是小说,其实,是听一位老人讲他的人生故事,八十多岁的老人,沉稳而宁静,说起他的人生来,也是缓缓道来,即使说到最痛苦的地方,也感觉不到撕心裂肺,那语言朴素而有感情,听得我动容而伤痛。 讲完他的故事,老人就再也不说什么了,第二天,他还是依然过着他平静的生活,好像什么也发生过一样。 只可惜,当时没有录音,只是凭着自己的记忆来把故事情节铺设开来。这时候,才明白那些作家进行采访时,有录像有录音的重要。如果我当时录了音,用老人的语言直接写出来,也许比我的创作更好。 写完第一版本,发给同学看,他看完,就问我:"这是真的吗?这也太悲惨了?我只想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当我看完余华的《活着》,我觉得自己写得没有意义了,只能当作自己试验玩玩罢了。但同时我也找到同学的答案,这是真实发生的,是很悲惨,他就是那么活着的。 现在,老人耳不聋,眼不花,发不白,自己还能穿针引线,甚至,随着时代的变化,也赶了时髦,每天早起就听到老人在房间喊着:"小度,小度!""来段样板戏!"然后,就听着那戏曲开始了晨间锻炼。 老人的儿子也非常能干,耕种着几十亩地,还开着沟机,家庭条件在村里也是属得上的。老人有四个孙女一个孙子,都结婚生子,幸福地过着日子。老人四代同堂,享受着天伦之乐。 比起《活着》中的那种悲惨,老人却有着幸福的晚年。无论是沧桑还是幸福,活着就是活着,没有为什么? 在过去,那悲惨的生活境遇下,人们努力地活着,而在现在,物质丰富,享受生活的条件下,抑郁、自杀,各种精神疾病却困扰着人们,这是为什么?解决这个问题也许比想他那么悲惨是怎么活下去的问题更有实际意义吧。 也许没有答案,因为这是生命的体验,在那个生命体验下的人们就是那样活着,而在现在这样的生命的体验下就是这样的活着。 记得在哪看过一句话,说的是看书也是活过了一次生命体验,也许体验过了,再看那生命当中出现的一切不如意,困难,也就成了云烟一样的东西,总会过去的。 一切就如梦一样,什么是真,什么是幻,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