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厚新挖野菜

　　挖野菜
　　彭厚新
　　在贫困的年代，因为人们缺吃少穿，艰难度日，我很小就学会了跟大人挖野菜。
　　那时候人们的粮油供给是定量的，城市居民凭票证，每人每月粮27斤、油4两。农民在生产队分粮标准是按人口和工分，比如人口占六成，工分占四成，缺劳力、工分少的家庭，就是缺粮户，口粮就比劳动力多的家庭少，因为生产力落后，基本上是靠天吃饭，常常是好年少，荒年多。为了填饱肚子，许多农家就要寻野菜，挖野菜，靠野菜度日。
　　挖野菜也是有学问的，因为野菜并非遍地都是，而要学会寻找。比如哪些野菜长在庄稼地，哪些野菜长在荒地，哪些野菜长在潮湿地、水渠畔。有经验的，就能轻车熟路，很快筐笼满满。而没经验的，乱寻一通，往往是白忙活，挖的野菜就很少。
　　同时，挖野菜，还要认得野菜，知道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乱挖乱采是没用的。比如白蒿（茵陈）可以吃，可是它与水蒿很像，如果认不清这两种东西，挖了水蒿回来只能剁了喂猪，人是不能吃的。还有，在春天的小麦地里有一种野菜叫麦波龙，叶子灰灰的，嫩嫩的，长长的，挖回家摘净、洗净，可以直接下到饭锅里，像面条一样，吃起来很香。可是，麦地里还有一种叫麦连籽的植物，它长得和麦波龙十分像，许多人就分不清，它的味道非常苦，而且有毒，如果误挖了它，下进锅内，整锅饭就成了苦饭，不能吃。有一句农谚，叫做：＂麦连籽，今日吃明日死，后天坟上挂白纸＂，说明这麦连籽不仅很苦，而且毒性很大，不能误食。
　　我小时候常常挖野菜，慢慢地也变成了挖野菜能手，每次挖的野菜，总比别人多，而且又大又嫩。我能认识很多野菜。如：麦波龙、刺结、白蒿、蒲公英、狗扎扎（拐拐针）、水芹菜、打碗花……我还知道很多树叶能吃，并多次采摘过树叶，如：嫩杨叶、嫩柳叶、荆梢子叶、皂角树叶等等。将野菜拿回家，与收工回家的大人一块摘菜叶，清除枯叶和菜把（菜梗），然后在开水锅里烫熟，淘洗干净，再醃制成酸菜吃。嫩树叶子煮熟后，还要装入大竹笼子（筐子）中，拿到丹江河畔，用石头把河水挡成水潭，将菜笼子泡在潭水中，这种办法丹凤土话叫做＂耙菜＂，即用水浸泡掉苦涩味，到第二天下午取回，这样就便于吞咽了。
　　每年春天，我还与小伙伴一起，提着笼子（竹筐或柳条筐子）或背上竹背篓，爬上商山采拳芽（商芝）、捋石蓝、扳椿芽，这些也是很好吃的山野菜。我还多次与姐姐弟弟捋榆钱，做麦饭吃。
　　我会爬树，往往是我爬上高大的榆树，手能够到的榆钱树枝，就用手折，高处的用夹杆夹，然后丢到地上，姐姐、弟弟在地上拣拾并捋入笼子中。有一次在丹江的＂鸡心滩＂弄榆钱（此地现为丹凤机场跑道），滩涂沙地上长有几棵榆树，因为沙地土薄，榆树长得不很高大。我很快爬到树上，折了不少榆钱，后来一手抓住树枝，另一手扳远处的榆钱时，手抓的树枝断了，我立即从树上跌落到沙滩上，姐姐怜惜我，慌忙将我扶起，给我擦去脸上的沙尘，又给我揉伤。因为树不高，沙地是软的，我跌得不重。我试着站起来，又蹦了几下，感到没事，于是又爬上了另一棵榆树。采回的榆钱，要进行挑拣，去掉杂叶小棒，淘洗干净，拌入玉米面或麦面（那时麦面少，多用玉米面），蒸熟就是香甜可口的榆钱麦饭。
　　1961年9月至1964年夏，是我在丹凤中学上高中的时候，适逢国家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在校每周一至周六，生产队按每天8两粮的标准供给，共给称4斤8两。一天两顿饭，每顿4两粮（多为玉米糁，麦面很少）。校外群众在其家中盘成一溜溜的小锅台，供学生们放学后做饭，每月收费5角钱。别说那时学习多么紧张，在那个年龄段正是长身体、很能吃饭的时候，但凭那些粮，又无油、无副食，常常吃不饱，感到饥饿。为了充饥，同学们都准备了酸菜。
　　我每周六放学后要步行10多里路回家取粮，周日返校时背上竹背篓，背篓内下边放上剁好、捆绑好的柴火，上边放着粮袋子，还有炒面（炒熟的粉状食物）。手上提个高一尺左右、暗红色的陶瓷罐子，罐内装满用盐调好的酸野菜。
　　我和同学们一样，每天放学后去老乡家做两顿饭吃（10时上午饭，16时下午饭），多为玉米糁稀糊汤，或糊汤面，酸菜是一日两餐的＂黄金搭当＂。为了多吃些，在春天我还多次采了学校操场院墙外的洋槐叶，下进饭中。我们男宿舍用＂晚餐＂是五花八门：每晚9点下晚自习，同学们在集体宿舍（平房，南、北窗下分布两排床板，共住30人左右）用＂晚餐＂，宿舍内有同学们从学校开水灶打回的七、八个竹皮电壶的开水。有的同学就倒一碗开水泡一筷子酸菜，连喝带吃；有的用开水拌炒面，平川的学生吃的多为红薯蔓或水稻皮磨成的炒面，呈黄、白色，颜色虽好看，但不好吃；山里的学生吃的多为树叶制成炒面，呈绿色、像鸭子屎，颜色虽不好看，但吃起来光溜，容易下咽；个别家境好的学生，把从家中带来的锅盔馍掰碎放入碗中，吃的是开水泡馍。就这样用晚餐，大家有说有笑，吃得还真高兴。
　　在求学的岁月，山野菜、酸菜，为我填饱肚子帮了大忙。直到现在，我对酸菜依然有感情，长时间不吃，还真有点想念。可是，孩子们不让我多吃，说是酸菜中有致癌物质。有时，从市场买回一元钱的、用白塑料袋装好的酸菜，老伴也生气地说，你胃不好，少吃这个。我说，酸菜曾是我的＂救命粮＂，我忘不了那种熟悉的味道，味蕾需要啊！
　　作者简介 
　　彭厚新，男，共产党员，大学文化，退休警察、公务员，丹凤县商镇人。陕西省作协会员、省诗词学会会员，曾任《清风》杂志主编。爱好写作，有诗歌、散文等作品曾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出版有个人诗集《古韵新声》等。
　　摘选自：商山之巅，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