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亚敏山中木槿开

　　山中木槿开
　　作者  |   任亚敏
　　去年盛夏，深山避暑两日，返程时绕道去看望久居山中的亲戚，亲戚家栽有几亩地的木槿树，紫红色的繁花枝头开得正旺，但因时间关系来不及细细观赏，只匆匆摘了几朵就忙着赶路了。
　　一年来，深山幽谷中那片木槿一直牵动着我的心。
　　时令刚进入五月，就开始多次询问表弟：花开了没有？表弟渐次回复着：长花苞了，半开了，还不甚繁茂…进入七月，他微信留言：木槿花呼唤你来，还给了两个勾手的表情包。看来，木槿花俨然已经让表弟这个生意人成为了诗人。此刻，我该启程了。
　　流火的七月再次入山中，秦岭清凉的山水芬芳扑面，薄雾氤氲，清泉潺潺，蝉鸟相和，林深几许。顺着路边一年蓬的指引，我们找到了那座绿茵深处的小白楼，房前屋后开得热闹而灿烂的木槿就尽收眼底了。
　　蔚蓝的天空，纯白的云朵点缀其上，成片成片的木槿花在阳光下怒放着，紫红色的花装点着梦幻般的天空，阳光下的花瓣紫的泛红，让人疑心这是经过千百年的血液浇灌出来的一样。树叶经自歌唱，随风低吟，把每一朵花的心愿洒向高远的天空。这些本来属于乡间房前屋后的普通植物，被大量成片种植后竟然有了如此醒目惊艳的美丽。一行人提着竹篮采摘着那些奔着阳光开放的最大最艳的花朵，表弟这个转型诗人继续介绍着：下面条时，扔一把花到锅里，面条上即刻开出花来，好看又好吃……听得我们不由加快了采摘速度，恨不能马上把它们扔进面条锅里。
　　吃饱了，玩累了，该静一静了。屋后有阴凉处，舒服清爽的风不断划过，送来三伏天里难得的凉爽。拿出随身携带的书在后院花丛下读，安静下来，听鸟鸣山涧，手中的书似乎比在城市中有了更多幽古之情。
　　头顶一株木槿斜伸过来，一只麻雀飞来稍作停留又飞走，花枝轻微抖动着。紫红色的木槿在午后更见平常，闲散，这居于乡间的植物此刻更像一卷随意放着的笔记，亦如手中书里刚刚读到的日常：＂但凡我家里来了客人，便邻妇亦说话含笑，帮我在檐头剥笋，母亲在厨下，煎炒之声，响连四壁，炊烟袅袅到庭前，亮蓝动人心，此即村落人家亦有现实的华丽……＂受《诗经》文化的影响启蒙，文章写到极致的胡兰成典籍《今生今世》用词古雅清灵，语言韵味悠长绵远，书中每一个段落，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是我异常喜欢的，而伴着清凉去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刚刚吃过亲戚做的油炸木槿花，软滑清香的口感让人体会到人间至爱的情谊和久违的热情。记忆中童年的世界总是美好的，美好的只剩下有着木槿花的夏天。奶奶总在夏天的清晨早起，采摘一大把带着露珠的木槿花，撕下花瓣和进面粉糊里，在柴草锅里炕成焦黄酥软的饼子给我们吃。墙角的那株木槿树不停地开花，奶奶手里的木槿饼就会天天有，香香的鲜花饼陪伴着我们整整一个夏天。奶奶作古已经很多年，每次看见木槿，总是想起童年的夏天来，想起夏天才有的那个味道，想起童年里来自亲人的那些爱。
　　木槿开放在夏天，而我生命中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却把它和春天放在一起：春槿。是的，花朵是属于春天的，花朵和春天组合在一起，是多么明媚和灿烂，而春槿的命运却没有那么幸运。我的青年时期有幸和她相识在山乡，她是我驻村所在地小学的一名代课老师，寂静的校园里我们两个同龄人谈天说地，爬山散步，互相陪伴，驱散着离家的寂寞。夜晚的灯下常常她备课我练字看书，有次我觉得做饭的炊事员阿姨干活泼辣说话有趣，是个性鲜明可圈可点的一个人，就写了一篇短文记录下来，她看到美美夸我一顿。后来她反复对我说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作家的，告诫我一定要坚持写下去。那时人年轻，听了春槿的话热血沸腾，仿佛很快就会成为作家一样，殊不知作家之路漫漫，徘徊多年至今还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而已。但是也因为春槿的提醒和鼓励，多年来读写的习惯一直坚持着。驻村结束后我回单位正常上班，我们经常电话联系，她还来我家玩过一次，后来清退代课老师她无奈回家，再后来匆匆嫁人又婚姻失败南下广州，从此我们彻底失去联系。多年来我常常想起她，不知人过中年的她如今在哪里，她像花儿一样散落在天涯，隐没于人海茫茫中，但她永远开放在我心中。
　　从悠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又落在如下的文字中：＂夏始春余，男人在畈上，女人在楼上养二蚕，大路上及人家门厅都静静地，未有新竹上了屋檐，鹁鸪叫。鹁鸪的声音就在近处，听起来只当它是在前山里叫，非常遥远，灶头被窗外的桑树所辉映，漏进来细碎的阳光….＂此刻，陶醉在山河岁月悠长的书香中，不禁掩卷长思，胡兰成所在的浙江是否种植有木槿，假如有的话，它在这个男人的笔下又该是如何的婉丽清雅呢。
　　日暮，夜色山风中要驱车离开了，心中不舍，绕着木槿花园再转一圈。花朵在露水中陆续开始闭合休息了，这种朴素又美丽的植物似乎比人类更懂得作息，朝开幕合的花朵，在清风朗月满天繁星中摇曳，美丽而浪漫。
　　与木槿挥手道别，内心是花一样的宁静。一日拥书静读，似在山间久居，更加珍惜夏日的时光，也更加爱恋始终爱着的木槿花。
　　（图片素材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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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作者】 任亚敏 ，在纸质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有散文作品等，陕西省作协会员，现居陕西汉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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