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各有"天赋",造化生人又弄人。同是反秦英雄,同是那个时代顶尖军事天才的项羽、刘邦,在后世作为成功和失败对立的两极被历代历史学家不断地评述。人们似乎更多地看到两人的差异,其实,处于同一时代的两个英雄,他们的表现可以说是同中有异,异中见同,同异相当,大同而大异。作为秦汉之际军事政治舞台上耀眼的双子星座,他们都以永不退色的英雄形象活在中华民族的壮丽的史册之上。 刘邦和项羽尽管出身背景不同,生活经历各异,但他们同时都是不甘卑贱、胸怀鸿鹄之愿的英雄,个个志存高远,雄心勃勃,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射向秦始皇占据的那个金碧辉煌的龙座,期望创建震古铄今的伟业。 项羽是项氏名将之后,性格中武将的骁勇和耿直受到严谨家庭教育的极大影响,并且这种贵族家教环境引导着他形成高度道德主义,毫不妥协和桀骜不驯的尚武特质,他要的不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尊荣,而是家国振兴和被人敬仰尊重的英雄; 刘邦出身微贱遭受家人的冷眼,他看到极高地位的无限尊荣,无限向往。豪迈情怀的枭雄刘邦凭借审时度势、善于变通的基因和超凡的交际能力达到了梦寐以求的帝王梦。 刘邦和项羽都不是庸庸池中物,他们都期盼着有朝一日一飞冲天、叱咤风云,向着秦始皇盘踞的那个龙座发起冲击。正因为有如此的宏图大志,所以刘邦远在陈涉、吴广于大泽乡发出"伐无道,诛暴秦"的吼声之前,就斩蛇起义,聚众芒、砀山泽岩石间,伺机而动。而项羽追随他的叔父项梁,也在听到陈涉、吴广起事的消息后毅然拉起八千江东子弟兵,向秦皇朝这个庞然大物发起了义无反顾的挑战。不久两支起义队伍在楚怀王的旗帜下联合起来,成为推翻秦皇朝的最重要的军事力量。 楚汉阵营开始形成矛盾关系,是在"鸿门宴"前后。刘邦趁着项羽在正面战场冲杀的关头,自己带兵从后方攻下咸阳,灭了秦朝。按"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的约定,急坏了项羽。从对弈的角度上看,项羽已失了一着。看到自己的战果被攫取,大怒之下,项羽决定攻打刘邦。而刘邦此时兵力尚弱,交锋起来,毫无胜算,该如何保命?——求情。 没错,后来的大汉天子,在鸿门宴上是靠求情保命的。此番求情要成功,殊非易事。刘邦脱险的整个过程中,有几个人发挥了重要作用。首先是张良,他的作用体现在,在每一个生死关头,给刘邦安排了正确的角色当棋子:先拿下项羽的季父项伯,让项伯去项羽那里给刘邦求情;并且,后面项庄舞剑,想在宴席上杀掉刘邦,也是项伯挺身而出为刘邦打掩护的。这里面的奥妙在于,刘邦通过张良,用人用到了敌营中,而且不是阴招。等舞剑的项庄和挡剑的项伯陷入僵局时,张良又赶紧请来凶神恶煞般的樊哙镇住场子。其实刘邦自己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做,他只是在该听话的时候,听了张良的话。 从鸿门宴前夜里刘邦与张良的对话,我们甚至可以探察出,刘邦对张良也隐瞒了很多鬼心思。"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刘邦)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破关占地称王,如此要紧大事,张良当时并不知情,而是刘邦自己和一个"鲰生"捏定的,我们大可推断,鲰生也是刘邦虚构出来挡枪的。现在事情着急了,就反过来抓住张良这根救命稻草。刘邦的四个特点在此表现出来:一是厚脸皮,二是有城府,三是会用人,四是会投机。 反观项羽这边,从大怒要"击破沛公"到许诺"善遇沛公",中间的变因,仅仅因为项伯的一句说辞。待刘邦到来,开始和项羽叙旧、解释、认错,项羽就天真地原谅了他,还主动供出了来告密的曹无伤,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不是小人挑拨,"籍何以至此?"——天真呐。说到底,项羽真就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把刘邦看得太简单,把打天下看得太简单,把军事战争、政治斗争都看得太简单。楚营不是没有能人,范增苦口婆心,从一开始就告诉项羽:刘邦"志不在小",要"急击勿失"。鸿门宴上,他千方百计提醒项羽赶紧下手,甚至自己请来项庄想蛮干……最终却敌不过项羽简单的脑筋。在刘邦成功脱席后,范增对项羽说的那句"竖子不足与谋",早早就预示了四面楚歌和十面埋伏,也不知项羽当时听了什么反应。 鸿门宴上"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块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项羽的软弱和妇人之仁,他做不来帝王之术中的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刘邦在面对项羽大军进攻讨伐的时候,能够把握时机,决断如流。鸿门宴上,反被动为主动,刘邦的容忍力,战斗力自律方面有巨大的潜力。面对唾手可得的利益,刘邦毅然的选择了放弃据守关中。 鸿门宴上失去绝佳的战机之后,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楚霸王便将自己一步步推向了绝路。"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以霸"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肅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攻入咸阳的项羽大肆破坏,显示自己的威力,也是为了毁掉暴秦的一切物质象征,尤其是代有王权象征的豪华宫室。但是对于投降的君王、士卒和百姓,他也选择的屠杀的方式来泄私愤。 因为个人权利的极度膨胀、满足私欲的渴望,已经使项羽偏离了最初起义的目标。其实早在与秦军战斗时,这样的私心已露出端倪,打败秦军主力后为了防止投降的秦军进入关中后出现意外,在进入关中之前,项羽让黥布与蒲将军将秦卒二十余万人全部坑杀于新安。 虽说战争是残酷的,但这次对待俘虏的方式实在是残忍,也许项羽是为了以绝后患,不再让秦军有任何喘息和死灰复燃的机会,从一个将领的角度去考虑,似乎是合情理,但是,从一个国君体恤百姓的角度看,坑杀降军、西屠咸阳、占有珍宝美女的行为,对于一个未正式坐上君主之位的领导者来说,无论如何是不合时宜,也不符合历史客观的发展规律。 项羽的个人行为使得他慢慢的远离民众,"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失去百姓的支持一切行动都会变得非常被动。而此时的刘邦因为先入关中的一些"爱民政策"深得人心,百姓呼声很高,都愿意他来做关中王。 项羽作为诸侯义军的领导者,主政分封刘邦、司马欣、韩王成、张耳、申阳、韩广等十八人为王。他以"巴蜀亦关中地"为理由,将刘邦王于巴、蜀、汉中、都南郑,实际上是为了抑制刘邦重返关中。这也就造成二人之间的怨恨,按照楚怀王说的"先入关中王之",刘邦并未得到应有的分封,同时,还有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位秦将把守关中之地。 刘邦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心里早已把项羽作为斗争的对立面,只待时机在与项羽决一雌雄。在《史记·高祖本纪》中记述到:"八月,汉王用韩信计,从故道还,袭雍州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 在项羽分封天下四方之后,楚汉的战略优势已经逐渐转移到刘邦的一方,对于项羽已经没有什么大的优势可言。此时,楚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六月",由于彭越的后方干扰,使得军队断粮,形势急转直下,在这危急时刻,项羽只想快速的结束战斗,但刘邦定不会答应。于是二人有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谈话:"楚汉相持未决,丁壮苦军旅,老弱罢转漕。项王谓汉王:‘天下凶凶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斗力’。" 项羽凭借个人超群的武艺和军事领导能力一路拼杀成为"西楚霸王",在他心目中,对于个人战斗能力是非常自信的,一声怒吼就可以让汉王军队里善射的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 项羽这样强健体魄和超强武功,刘邦是无法匹敌的。但是,刘邦又具有多少"智"呢?刘邦说:"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响,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力"是一个军队战斗的必要基础,而"智"是战场取胜的决定因素,它涵盖了战略设计、战场指挥、人才运用、政治策略、形势评估等多个方面,范围之广,常常需要一个军队整体长时间的磨合。看似刘邦在楚汉相争的前半期一直处于被动局面,实则,刘邦通过严密的战争策略,科学的人才使用,最终以"智"克"力"的策略,取得了天下,结束了二人心头多年的恩怨。 总的来说,项羽长于军事战术,短于军事、政治战略的谋划,堪称"战场上的巨人""政治中的矮子",只会斗力不懂斗智,残暴杀戮和勇而寡谋一路上为自己培养了不少敌人,所以最后便步步被动,当刘邦已经实现"辑河北赵地,连燕齐"的战略之后,他才想到派龙且去救齐国,然而已经回天乏术了。刘邦则恰好相反,他战术能力并不高强,却每每能采用高明战略,做到高屋建瓴,纲举目张,所以刘邦手下的良臣猛将都能各司其职,充分发挥自己所长,像随何最终能说服英布反叛项羽,以外交才能显名;韩信等便是刘邦"辑河北赵地,连燕齐"战略的具体执行者。众多俊才有了一个展现自己才华的舞台。项羽则以力争经营天下,自己军事战术执行能力很强,每次战役几乎都是亲自来,却缺乏敏锐的全局战略眼光,所以对各路英雄就慢慢失去了吸引力。楚汉之争,历来众说纷纭,文章希望能不落以成败论英雄的窠臼,就此以求教于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