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街角的守望

　　李瑞在五年前，为了买房子，终于把结婚证领了。要说，这也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而是感觉儿子也大了，都快要参加高考了，不能老这样拖着了。
　　为此事，李瑞是真真切切地下了一番决心的。
　　经不住丈夫的反复催促，李瑞在去领结婚证的前一晚，一个人又默默地走到了她曾经无数次守望过的街角。她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徒劳的，但她还是每每在发生家庭矛盾时，习惯走到这个街角，望向马路的对面，还有其他几个角落，希望她想了盼了多少年的那个他，能突然出现。
　　这样的守望，李瑞坚持了整整三十个年头。这个街角，她也来过无数次了，随着她所在城市的变革拆迁，附近好多建筑物，也早已变了模样，有好多她都已叫不出名字了。而脚下的这条街道，也翻新了不知多少回了，车流量明显比过去多多了。这次，她觉得自己的心实在是有些累了，决心要放弃了。
　　三十年前，农村里还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连接各条小巷的也都是土道，每每一刮风，总是眯眼的尘土。李瑞初中毕业后，没有选择继续上高中，而是选择了出去学习美容美发。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她对美丽还是无限向往的，她希望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她才觉得舒服，心里才亮堂。
　　要说，初长成的李瑞，家里还有个哥哥，农活儿基本上不用她干。于是，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她，在梦里总是甜甜地琢磨着，＂哪一天能遇到一个高高大大，看着清清爽爽的男孩子，那可就真得太好了！＂
　　边这么想着，边一个人偷偷地做着梦。学成手艺回来的李瑞，没有选择留到熙熙攘攘的城市里，而是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村庄。在离家不足二里地的邻村，她开起了一家理发店，给附近的父老乡亲服务，她觉得也挺好的。起码，看着大部分都熟悉，听说话，心里也觉得踏实。
　　李瑞理发，更多的是靠自己的手艺服务乡亲们，所以，价格很是公道。遇上个年岁大点儿，带的钱不够，或者没带钱，她也从来不硬逼着要。多点儿少点儿，也无所谓，毕竟积攒嫁妆也不在乎这一点儿。
　　于是，李瑞理发的口碑越来越好，三里五村的人们，也都来找她理。而她，根据不同人的形象以及喜好，也总是让人们，特别是一些爱美的小伙子、小姑娘载兴而来，满兴而归。时间长了，人们总是夸她理发理得好，服务态度也好。
　　这一天下午，也正好是个星期天，邻村里要放露天电影。那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李瑞也打算去看。就在她快要收摊关门时，一个不速之客闯进来了，＂给我理个发！＂
　　冒然进来的小伙子，也不多说话，坐在理发用的靠椅上，眯起了眼睛。
　　此时的屋里，已明显地发暗了。李瑞因为打算要走，所以，也没开灯。有些性急的李瑞，本想发火，但转头一想，＂上门就是客！不能为此着急，不就一个头嘛？理完了再去，也不误看电影！＂这么想着，李瑞把心头的火压了压，顺手就把屋里的灯打开了。
　　这一开灯不要紧，但却让李瑞瞬间发呆了。＂这不正是我一直向往的男神形象吗？＂只见椅子上坐的小伙子，长长的腿，匀称的身材，看样子足有一米八高。而那脸庞，也是白生生的，干干净净，连颗痘痘都没有，即使不施粉黛，也像小虎队里的主力唱将苏有朋，不仅长得像，发型也像。身上穿的运动服，虽然是学校里发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合身，也很干净得体。脚上的白球鞋，一点儿污渍都没有，＂他平常都是怎么保养的呀？这么干净！＂
　　此时的李瑞，早已一反常态，像第一眼见了唐僧的女儿国国王一样，犯起了花痴。平日里手法熟练的她，此时却不知道是该先拿梳子，还是先拿电推子。来理发的小伙子清清爽爽的模样，让她已经入了神。
　　上学时李瑞的学习成绩在班里虽然不是特别拔尖儿，但她却是个自己爱干净、也欣赏干净得体男生的女孩子，面对高高大大、穿着得体的男生，她在心里会暗暗打高分的。面前的这个小伙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李瑞心仪的。这让她像捡到一个宝一样，忍不住想多端详几眼。
　　＂你到底是给理不给理？＂坐在靠椅上的小伙子有些急了，他可能也是想急着去看露天电影吧。
　　＂理，理，马上就给你理！＂听小伙子这么催，李瑞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拾家当，给自己套了件围裙，也轻轻地给小伙子遮住了身子，她不能让头发茬子掉到他的脖子里。
　　内心激动的李瑞，此时手脚还是显得有些忙乱，好在小伙子一直闭着眼，没顾上看她。李瑞明显感觉到自己喘出的气有些发热，而且很不均匀，她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对着镜子，又好好端详了一番，她在揣摩着，＂他这样，该理个什么样的发型呢？＂
　　＂反正，无论如何，必须理得比现在还要俊俏、还要精神！＂李瑞屏着气久了，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让她变得没有开始时那么慌乱了。加上艺高人胆大，她的心里也已有了主意，＂就照着苏有朋那样去理！＂
　　这么想着，她也没好意思催小伙子去水池边洗头，而是在他头上倒了些洗发膏，开始给他干洗。一般情况下，干洗头很费事，她是舍不得给人干洗头的，那是要额外收费的。但面对这个小伙子，她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干洗。
　　女孩子呀，看着冷傲，其实和男孩子也没两样儿，一旦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之前所有的防线，瞬间都崩溃了。李瑞也是这样。她在给小伙子干洗头的时候，早已忘了还要去看电影的。她尽可能揉搓得慢些，洗得更干净些。事实上，小伙子的头本来就挺干净的，洗了半天，也没见多少油腻和污渍。
　　最后，她带小伙子到水池边冲洗发膏沫子时，冲下来的水，还是清洌洌的，比往常来的那些人，干净多了。
　　再坐回到椅子上，小伙子的面貌轮廓更清晰了。而李瑞，也是使劲深吸了一口气，按照小伙子的脸型，以及自己为他计划好的发型，认真地开始理了。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李瑞的手法还是很麻利的，但她这时候尤其严格要求自己，＂一定要理好！要理得细致些！＂她这么想着，电推子也如她纤细的手指一样，在小伙子的头上玩起了＂篆刻＂，每一个细节，她都那么重视，那么专注。
　　半个小时后，李瑞终于把小伙子的头理完了。她用毛刷轻轻地清理掉围布上的头发碎屑以后，大红着脸，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道：＂你睁眼看看，还满意吗？＂
　　事实上，理发中间，小伙子也对着镜子偷偷睁眼看了几次，总体上说，他是满意的，否则，他早会制止李瑞。
　　＂挺好的，理得不错！＂这时候，小伙子站起来，对着镜子，转了转身，正面、侧面、背面都挨着看了看，凑近镜子又细瞅了瞅，＂手艺不错！难怪人们都说你这里理发理得好呢！＂听这口气，看他这欣喜的表情，小伙子很满意李瑞的手艺。
　　＂我叫王猛！我就是这个村里的！＂说着话，王猛伸出手，就要和李瑞握手。作为小伙子，他此时倒是挺主动的。
　　而李瑞听王猛这么夸自己，之前悬着的那颗担忧给人家理不好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但眼见自己喜欢的小伙子伸手要和自己握手，她内心里狂跳不已，但动作还是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该伸出手去。而王猛，还以为她是顾虑自己的手上有头发碎末。
　　＂没事的！握个手吧！＂王猛边这么说，边问李瑞，＂理这么个发，多少钱？＂
　　李瑞本想说＂不要钱了＂，但她嗫嚅了半天，又不知所措地说出了个＂两块钱＂，说完了，她又后悔了，心里不停地埋怨着自己的嘴巴。
　　＂连着刚才洗头的，我一共给你五块吧！＂王猛倒是大方，他在轻轻地握了握李瑞嫩嫩的小手以后，从兜里掏出了五块钱。
　　＂可用不了这么多！最多给我两块就行了！＂李瑞赶紧谦让着。
　　＂没事的，你收着吧！以后，我还来找你理发。＂说完话，王猛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时，他潇洒地甩了甩头，＂你还有事吗？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经王猛这么一提醒，愣着神的李瑞这才想起来，自己也要去看电影的。就这样，羞红了脸的李瑞，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王猛骑的自行车的后座上。每遇到路上颠簸的坑坑洼洼的地方，李瑞还不由自主地去搂了一下王猛的腰。
　　在黄昏中，映衬着西天五彩斑斓的晚霞，还有股股即将成熟的沁人心脾的麦香，随着铃响车动，让别人看着，这俨然是一对已陷入热恋的农村情侣。
　　至于当晚电影演的是啥，看的是啥，李瑞倒是没记住多少，她那一晚的心思都在王猛身上，觉得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帅。而且，到了放电影的现场，李瑞就和王猛不得不分开了。这三里五村的，好多人都认识她，让人看见，风言风语传出去，有人说闲话，影响不好。
　　但尽管是这样，李瑞的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她站在一个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视线一直随着王猛的身影移动，偶有看不见他的时候，她赶紧挪挪地方，或者拨拉一下仰着脖子看电影的人群。
　　整个晚上，包括走回家，李瑞的心始终是激动的，就像中了大奖一样，胸口扑腾扑腾地，像有个调皮的小兔子揣在怀里一样。而王猛的一颦一笑，特别是他那张干干净净的脸，深深地印在李瑞的脑海里，让她躺在家里的床上，翻来覆去，无论摆出什么样的睡姿都无法入睡，也无法忘怀。
　　往后好多天，王猛一直没有过来，也没有出现。这让情窦初开的李瑞，一下子蔫了不少，干什么也很没有兴致，表情明显忧郁了不少。但她的心里还是很期待的，期待他能突然出现在店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很显然，李瑞＂中了毒＂了。
　　就在李瑞茶思不香，饭思不进的时候，王猛再次出现了。这次，他没有让李瑞帮自己理发，而是只让她帮自己干洗头。而且，因为他来的时候，又是黄昏，正是李瑞店里不忙的时候，这样，他们就可以多聊聊天。比起第一次，王猛明显健谈多了，天南地北，古今中外，讲了很多，因为他说话很幽默，还爱讲笑话，逗得李瑞不停地笑，不停地乐。这也让她放松了不少，迎合着王猛一起开玩笑。
　　交谈中得知，王猛比李瑞大两岁，不上学有三年了，现在赋闲在家。说起来，他俩还曾经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只是之前无缘认识。这无形中，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和隔膜感，他们一起聊上学时的校园，一起聊教过自己的老师，还有每一位老师的脾气和性格特点。当说起来共同教过他们的＂刘东云＂老师时，他俩为他在课堂上把＂沆瀣一气＂总念成＂kengxieyiqi＂时，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王猛这次来，是想再次感受一下李瑞那纤纤细指抓挠自己头皮的那股舒服感的，他感觉，李瑞的手指，挠在自己头上，就像钢琴家弹钢琴时，那不停跳动的手指与键盘完美合一时的和谐，就像挠在自己的心坎里一样悦耳、麻酥，他想再体验一次。白天，他看着店里人多，没好意思进来，就专挑这个时候过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天又彻底黑了。王猛恋恋不舍地要离开，而李瑞也是心神不宁，好希望王猛能再多待一会儿。
　　再后来，王猛来的时候更多更频繁了。但有一点不变的是，他每次来，都给李瑞留下五块钱。而且总是只干洗头，而不理发。这让李瑞很是过意不去，但不管怎么推辞，最后还得由了王猛。
　　时间长了，彼此也都熟悉了，李瑞连王猛头上有几个旋，分别长在哪里，都记得清清楚楚了。而王猛也会适时地从地里揪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扎成一束，送给李瑞。虽然没有请她吃过饭，但李瑞已经认定，王猛就是自己今生要找的人，不论是相貌，不论是幽默感，还是他大方地花钱，以及适时浪漫一把，特别是他身上那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味道，都把李瑞迷得要沉沦一般，无法自拔。
　　在独处的日子里，李瑞幸福得像朵牵牛花一样，任着自己的性子，由着自己的心思，浪漫地攀爬着，她甚至畅想着，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小公主一样，站在白马王子一般的王猛的身边，做着幸福无比的新娘。这样的梦，李瑞没少做，不论王猛在身边，还是不在身边。她常常在店里没有客人时，望着秋野里开始拔节疯长的青玉米苗，不断地遐想。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李瑞还总沉浸在恋爱的美好遐想中的时候，她听来理发的人无意中说起了王猛，说他要和本村里的一个女孩子要订婚了。这个女孩子家里挺有钱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日积月累，家底还是很厚实的。而且，这个女孩子长得也比李瑞要高，还很有姿色，属于青春活泼靓丽的那种。
　　村里人也是，没事的时候，总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唠着家常，特别是村里有啥新鲜事了，他们总是津津乐道，说个不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猛要订婚这个消息，于李瑞而言，无疑是个猛然落地的炸弹，把她的心炸得粉碎，再无法聚拢在一堆儿。她无法确定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依照她自己内心的判断，＂王猛是不会这么做的！他都在和自己谈对象，怎么可能再去与别人订婚呢？这不可能！＂心里这么想着，李瑞心里一遍遍地否定着，但她每否定一次，又不由自主地多了层担忧。因为，看披露消息的人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们很正儿八经的。
　　就这样，原本脸上洋溢着幸福微笑的李瑞，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像生了啥病似的，握电推子的手，也总是不停地在哆嗦，好几次都扎到了人家顾客的头皮，把人家扎疼了，遭到顾客的嗔怪。因为心里有事，她盼着顾客理完了赶紧走，她好清静一下，当然，她更盼望的是王猛能来，好当面向他对质一番，以彻底确定一下这事的真实性。
　　要说呀，李瑞也是够纯真的，她第一次恋爱，就把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王猛，梦想着有一天能做他怀里的新娘。所以，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让她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去面对。
　　整整一天，李瑞的心里都是没着没落的，盼着王猛来，而他却像失踪了一样，始终没有像往常那样，来个突然现身。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李瑞早早地把店门关了，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骑着自行车，在村里的大街小巷转悠，还有到王猛平常带他来的田间小路上。李瑞不停地冲天＂唾＂着唾沫，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些长舌妇一定是瞎编的，一定是故意气我的！王猛他不可能的！＂越是纠结，李瑞心里越是担忧，她漫无目的地骑着车子，转遍了村里的旮旮旯旯，也没见王猛的踪影。
　　就在李瑞要失望地骑车回家时，她猛一抬头，发现王猛正搂着一个女孩的肩膀，在一个他之前常带自己去的地埂边，两人正有说有笑呢。看那样子，比之前和自己在一起要亲昵多了呢。
　　见此情景，李瑞的心彻底凉了，＂看来人家说得一点也没错！＂此刻的李瑞，心里像有什么绞着一样难受，头也发晕，双眼也发黑，抓车把的手都抖作一团了。没办法，她只好从车子上下来，勉强推着走。
　　因为心里难受，李瑞没有从那两人面前经过，而是选择了绕着走。这一刻，她好想痛哭一场，但又怕人看见不理解，只好强忍着，浑浑噩噩地回了家。不远的路，走了很久，每一步都需要李瑞付出很大的气力。
　　她真得是奔溃了。但心里的苦又无处诉说去。＂人家只是向自己示了示好，又没订婚，也没给彩礼，或许就是玩玩而已。而自己却把全副身心都寄托在了人家的身上……＂这么想着，李瑞越来越伤心，回家连饭也没吃，就到床上歇着了。老娘看她脸色难看，饭也不吃，关心地问她，＂妮子，你今天咋啦？哪里不舒服呀？＂
　　李瑞正没好气呢，嫌老娘问自己麻烦得慌，便头也没回，气呼呼地说道，＂你别问了行不行？你麻烦不麻烦呀？＂
　　那时华北地区的农村里，若要正式确定男女对象关系，一般男方是要提着礼盒，带着媒人，而且不管多少，是要交些彩礼钱的，同时还会邀请一些亲戚朋友过来一起吃顿饭，算是见证他们订婚了。只有这样，恋爱关系才算正式确定下来了，往后，女孩子就不管别人再怎么介绍，也会等着男孩子的。
　　但李瑞和王猛之间，却没有经过这道程序。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一点也不假。王猛找李瑞，或许起初也是真情实意的，而李瑞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在爱情和物质面前，王猛见异思迁了。他更在乎的是后者，是物质条件。
　　初涉职场的李瑞，对爱情是很专一的，她容不得王猛这样玩弄自己。但说实话，她的心里又实在放不下王猛这个人，尤其是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这是她最最在乎的。为此，连着几天，李瑞没去理发店，而且，实在痛苦不堪。
　　初恋是美好的，也是纯洁无暇的，李瑞一直这样认为。但对于她而言，一个花骨朵刚刚要含苞待放，就被一场冷冷的秋雨浇了个稀巴烂，别说美感了，光剩下凋零后的凄凉了。
　　其实，李瑞不知道，每个失恋过的男女，都有这样的体会，尤其是真正投入深情以后，那种感觉的确很难受，甚至会痛彻心扉。只是，没人这样引导过李瑞，让她无法自拔。
　　第二天，哭了一整夜的李瑞，选择将理发店彻底关门了，连店里的一切自己投资制买的工具和物品都没要。她在这个村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猛和那个女孩，还有知晓她和王猛之间谈恋爱的人们，以及想念他的那份悲伤和无奈。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远走高飞，选择了独自去面对这段伤心的故事。
　　李瑞走了，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这块伤心地，选择去了BD市的一个制衣厂，她打算通过厂子里的忙碌，让自己渐渐忘记这段伤心的往事，走出这片沼泽地。
　　走的这一天，王猛也没有来送她。回望这个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理发店铺，李瑞心里满是苍凉和伤感，她好希望王猛能来送送自己，能给自己一个拥抱，哪怕是出现一下也好。但是却没有。王猛和那个富家女孩正打得火热呢。
　　让李瑞理发习惯了的村民们，再去那个理发店时，发现店门上早已上了锁，再也享受不到李瑞那娴熟的手艺和热情的服务，都不免有些感慨和叹息，＂这孩子，挺好的生意，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唉！＂
　　到了制衣厂的第二天，单位领导因为要在省城的一家商场开设销售专柜，在职工中挑选合适人选时，因为考虑到李瑞的综合形象和气质比较好，就钦定了她。李瑞再三推辞，也推让不过，只好受命奔赴省城，开始了自己当售货员的新工作历程。
　　再说王猛，因为攀上了村里的富家千金，一下子变得忘乎所以，就像是当上了驸马爷一样，在村里到处招摇过市，得意洋洋。
　　在李瑞走后几个月，他开着对象家的吉普车，拉着他爸爸，在乡间小路上疯跑。因为之前也没学过驾驶，更没有驾驶本，但他胆子大呀，也不管路窄还是宽，还有是否平坦，到处横冲直撞。这样，他觉得自己倍有面子。
　　前几次，因为不熟练，他还谨慎些。再往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开着车到镇上赶集，而且开得越来越快。不仅这样，他嘴里叼着烟，只留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里的小动作还不断。
　　这一天，他听说镇上又要赶集，待对象的爸妈出门后，就通过软磨硬泡，硬是把吉普车骗出来，拉上自己的爸爸就出发了。说来也巧，这一天天空灰蒙蒙的，还飘着雪，地上很滑，视线很是不好。但开过几次车的王猛，哪里管得了这些，他要在自己爸爸面前炫耀一下车技。于是，他不听劝说，挂上档，便出了门。
　　镇上的集市，是方圆十几里的一个大集，人们都来这里置办家用的物品，包括吃的喝的用的、服装鞋帽啥的，逢阴历三六九才轮上一回，现场人头攒动，很是火爆。
　　那时，乡村里有小车的人家还特别少，能开着小车逛集市，是很拉风的事。而开着车的王猛，正得意洋洋呢，也不管集上人多人少，就一个劲地摁着喇叭，凸显着自己的骄傲和虚荣。
　　有人说，老天想要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这事一点儿都不假。虚荣心爆棚的王猛，早已被疯狂冲昏了头脑，也不听车上父亲的善意提醒，只管横冲直撞。
　　终于，事故还是发生了。开着车，东张西望的王猛，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年迈的老太太，从人家的身上一下趟过去了，而他开的车也翻了，还差点儿翻到旁边的水沟里。
　　原本热闹的集市，见撞到人了，人们也顾不上买东西了，＂呼啦＂一下都围过来看热闹了，并纷纷指责王猛，＂你这后生是怎么开车的？不长眼啊？＂＂看把老太太都压成啥样了？＂……
　　惊魂未定的王猛，勉强从车里钻出来，本来还想训斥被压的老太太几句，但凑近一看，发现老太太躺在地上，早已人事不省，而且浑身淌着血，加上围拢上来的人们的指责声，几乎要把他淹没了。这下，王猛彻底傻了眼，早没了之前那耀武扬威的劲头，一下子蔫了。他深知这次责任重大，也不管躺在地上的老太太是死是活了，更顾不上车里的父亲伤得重不重，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跑吧！＂
　　于是，不由分说，也不管车和被撞的人了，更不管现场的人们怎么看待自己了，他分开众人，撒丫子就跑了，片刻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因为怕被警察抓，王猛一路上都不敢走大路，专挑些人迹罕至的小路来走。一路上，因为心里又急又怕，他也不敢回家，脑海里总是闪现出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老太太，这把他可吓得满身是汗，擦都擦不及，而且，后背直发凉。
　　一路上，王猛心里一直在嘀咕，＂该往哪里跑呢？跑到哪里才不会有人知道呢？＂想来想去，他最后想到了李瑞，前些日子，他听村里人说，＂李瑞现在可混好了，现在省城的一家叫‘丽华＂的商场里当售货员呢！＂
　　主意打定，王猛觉得只有投奔李瑞，才有可能找到一个没人知道的落脚点。他从与李瑞的交往当中，知道她是深深爱自己的，而且那是一种仰慕的眼光。王猛处的女孩子多了去了，起码不下七八个，他能从她们的眼神里感受到意味深长和绵绵的情意，尤其是涉世不深的李瑞。
　　跑了一天一夜以后，王猛觉得暂时不会有人追上自己了，心里尽管还是担心，担心被压老太太的死活，还有自己父亲的生死未卜，最后，他又想到对象家里的吉普车。但为了逃命，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对象不对象的，随她去吧！＂为了不被人认出，王猛还把自己上身的外套也扔了，并狠下心，往自己一向视若名片的脸上涂了些碳灰，这样，就更看不出是谁来了。
　　第三天早上，天还没亮，王猛凭着兜里仅剩的二十元钱，就从路边搭上了去往省城的班车。这两天，为了节省路费，肚里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实在饿得不行，他就从地里掰两个冻了的玉米棒子，啃了勉强充饥。为了不被车上人看出自己的异样，他在上车前，还特意洗了洗脸，这样看着还能干净些，有个人样儿。
　　这天下午，当李瑞正在商场柜台忙碌时，王猛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那饥肠辘辘、灰头土脸的模样，李瑞也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而想了一路的王猛，不愧是情场老手，他没有告诉李瑞实情，也没有把自己闯下的大祸告诉她，而是精心编了个＂美丽的童话＂：＂我因为不满家里安排的婚事，加上自己心里依然爱着你，于是，我和家里大吵了一顿，甚至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从家里一分钱也没拿，一路跑来找你的。希望能得到你的谅解。＂
　　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李瑞，听王猛这么一说，心里一下子被感动得不成样子，如花的少女心开始泛滥，眼泪也是掉得稀里哗啦的，心想：＂是自己错怪他了！自己差点儿错过了一位心仪的白马王子！＂
　　就这样，王猛靠着李瑞，在省城里有了落脚处。为了王猛，李瑞还在省城里的城中村租了房子，靠着自己微薄的工资，还有勤俭节约，起码让他暂时衣食无忧了。
　　那个年代，还没有手机，信息也不是特别畅通，一个人藏起来，是很难被发现的。王猛虽然每天活得战战兢兢，但只要不怎么露面，总还是安生的。至于在老家闯下的祸，他尽可能不去想。时间长了，见没啥动静，他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也渐渐放下了。
　　王猛开车撞人这事，在老家可是成了大新闻。万幸的是，被撞的那个老太太，只是被压断了大腿骨，经过住院治疗，性命还是保住了。被撞得最严重的的是王猛他父亲，当时，他就在车里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了。连着昏迷了好多天，经医生检查，是颅脑出血，因为没钱抢救，没等从医院里出来，就一命呜呼了。
　　而王猛处的村里的那个对象，她父亲可是倒了血霉了。因为车主是他，而开车的人现在没有下落，于是，他不仅需要给被撞的老太太治病，还得赔偿各种损失费。好在取得了对方的原谅，没有经公，他在连喊＂倒霉＂，不断埋怨女儿看走了眼，找了这么一个＂花哨男＂以外，只得自认倒霉，打掉牙把苦水往肚里咽，花钱破财了事。至于婚事，只能是一拍两散了。
　　至于王猛他父亲，女孩家就顾不上了，只能由他家自己想法了。就这样，直到父亲出殡，王猛也躲着没有回去，正当壮年的一条命，就这样，在自己莽撞的儿子的手里，生生地丧掉了。
　　而王猛，为了瞒住李瑞，除了用甜言蜜语哄骗以外，他一直没让她回老家去看望自己的父母。而李瑞，也许是热恋冲昏了头脑，没加多想，也便轻易信了王猛的话。尽管老不回去，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生养自己的父母，但为了讨王猛欢心，也只好听他摆弄。
　　时间长了，事情也渐渐平息下来了，李瑞还是有些想念自己的爹娘，赶在过年时，回去了几天，陪年迈的父母过了个年。这时候，她才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才知道是王猛闯下了大祸，才知道是王猛骗了自己。但由于已经和王猛住在一起多时，而且正处于热恋时期，她也只好作罢，想尽一切办法，帮王猛把事瞒到底。
　　王猛在自己那里住，李瑞也没有和自己的父母说。她怕父母知道了，会坚决反对自己这么做。因为深爱着他，她也只好把所有的苦累藏在了自己的心底，＂谁叫自己那么喜欢人家呢？＂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李瑞默默地畅想着自己未来的新生活时，王猛又出事了。这一次，她可真是没法了。
　　原来，李瑞见王猛老这么闲着，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老家那边的事，已经平息了，李瑞就想着让王猛出来做点事，找点儿活儿干。因为王猛没学历，也没有多少文化，而且又干不了重活苦活儿，这在陌生的省城里，找个合适的活儿，那可要难多了。
　　找来找去，最后，李瑞帮王猛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中介，就是帮人介绍工作的那种。那时候，管理也不到位，说是＂中介＂，其实，很多时候就是欺骗外地人的，拿钱了事，至于找的活儿合适不合适，他们就不管那么多了。不管如何，王猛算是有了点儿事干，这也让李瑞稍稍心安了些。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李瑞刚刚缓了口气，有一天上午，警察突然找到了她上班的商场。面对警察的突然到访，李瑞一下子傻了眼，心跳也是到了嗓子眼。起初，她还以为是王猛之前闯下的祸找来了呢，但随着警察的询问，和自己如实地配合调查，才知道是王猛又犯了新的罪过。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王猛随同伙连着干那些坑人骗人的事，终于在某一天，被上当受骗的受害人报了警，他们一起被抓进了看守所。要说，一共百十元的＂中介费＂，分到王猛手里也不过十来块钱，但鉴于他们性质严重，而且是屡犯，严重破坏了市场的正当竞争秩序，为保护普通求职者乃至受害者的合法权益，还社会以公道，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王猛以抢劫罪被抓了，而且经公开宣判，他获有期徒刑三年。
　　王猛坐牢了，而李瑞又能怎么办呢？她在慨叹命运对自己不公的时候，也只有接受，并默默承受这所有一切带给自己的打击。
　　因为爱，所以爱，李瑞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爱王猛，但就是有些割舍不下他，也心甘情愿为他做所有的一切。
　　在王猛坐牢期间，为了去看他，为了让他在里边过得好一些，李瑞除了在商场里当售货员，还在下班后又兼了一份工作，那就是到附近的饭店里，给人家包饺子，还有洗锅刷碗。这样，在那个年份，她除了拿到商场里发给自己的四百元工资，另外靠兼职每月还可以拿到一百多元的＂加班费＂。以前租的房子，她也退了，这样，还可以多省下些钱，加上自己省吃俭用，可以多接济在牢房里的王猛一些。
　　李瑞不光给王猛送钱、送自己做的好吃的，还为他织毛衣、毛裤，并不断地鼓励他，在里边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和宽大处理。这个阶段，李瑞俨然就是王猛的＂正式妻子＂，或者说是他的家人，尽到了自己所有的责任。而且每次去探监，她也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从不把自己在外面受的苦和累说给他听，以免得他分心。
　　要说，李瑞是善良的，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对于王猛，那真是够意思了。整整三年，她把自己所有的青春和思念都交给了狱中的他，为自己，她几乎没考虑过什么，穿了几年的工作服，洗了又洗，一直都舍不得扔，而新潮的衣服，她更是舍不得给自己添一件。这时，她唯一的愿望，是盼着王猛能早日出狱，早日迎取新生，和自己开始崭新的生活。
　　对于李瑞苦苦的期盼，三年真得很漫长。这期间，她为王猛流了无数的眼泪，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忍受了无数的孤独。不过，因为忙碌，她渐渐地，也有些麻木了，这样可以让日子过得快些。
　　夜幕来临的时候，李瑞实在睡不着，就到曾经和王猛经常去逛的那个街角，望着来去的熙熙攘攘的车辆，望着万家通明的灯火，呆呆地守望着。
　　这期间，因为李瑞的工作出色，也有不少好心人给她介绍对象，但都被她婉言谢绝了。而家里人看她一个女孩子年龄渐渐大了，也都在催她，希望她能早日成个家，好了了家人的心愿。但她始终无动于衷。她的心里，只给王猛留着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谁都无法占据。
　　也就在王猛即将被释放出狱的半年前，有一位男士出现了。他叫张强，老家东北的，是李瑞打工那家饭店里的厨师。因为看着李瑞实在辛苦，而且经过工作中的相处，他发现她心地很善良，而且吃苦耐劳，觉得她很不容易。这样，张强在忙碌之余，尽可能帮李瑞多干些，看她一个人，没话题找话题，陪她聊聊天。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相处得久了，张强渐渐地爱上了美丽善良的李瑞，帮她干活儿，为她买好吃的，下了班送她回家，甚至买了鲜花送给她。对于这些，李瑞始终是拒绝的，但拗不过热情的张强。而对于后者在公开场合疯狂地表达对自己的爱意，李瑞的态度始终是明确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但张强也有股倔劲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面对李瑞的一番番拒绝，他的热情却丝毫不减，继续着自己对认定的爱的追求。身边的不少同事和朋友也善意地提醒他，＂看人家李瑞，对你好像真的没那意思！＂
　　此时，张强却不以为然，＂这算个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就这样，李瑞冷若冰霜，而张强却痴心不改。他认为，＂就算李瑞的心是块石头，我也要尽一切努力将它捂热！＂
　　要说呀，爱情这个东西，真的让人琢磨不透。自己爱的，人家爱答不理，爱自己的，就近在咫尺，却视若不见。这似乎是所有人在面对爱情时的一种处理态度，或许也真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就张强而言，在别人眼里，勤劳能干，热情大方，为人还仗义，怎么也比王猛那只有个表皮样子强吧？但李瑞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她的内心里就死死认定，王猛就是自己此生非他不嫁的郎君。
　　追求爱的过程是艰难的，也是苦涩的，尤其是对于张强来说，更是如此。为了李瑞，他可是奉献出了自己的全部，包括挣的工资、下班后的所有业余时间，以及鞍前马后的忙碌等，但就是这样，始终无法博得李瑞的一个笑脸。
　　张强的姐姐张敏也在省城工作，平日里，张强就住在他姐姐家。时间久了，张敏看着弟弟为了李瑞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而且日渐憔悴消瘦，也觉得特别心疼，好言劝他放弃，＂老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姐，你不懂！我爱的是她的人，爱的是她的心，这辈子，我宁愿为她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如果她一直不同意，那我情愿打一辈子光棍儿！＂张强的回答斩钉截铁。姐姐见他这样，也只好顺从了他，尽可能想着办法帮他。
　　有一天，是个周末，张敏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还准备了红酒，让张强邀请李瑞一起来家里吃顿饭，顺便帮他把把关，帮他做做李瑞的思想工作。张强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以姐姐的名义，兴致勃勃地邀请李瑞到家里吃顿饭。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李瑞却又硬生生地拒绝了。张强实在没法，一脸哭相，几乎就要给李瑞跪下了。但还是打动不了李瑞。
　　最后，张强只好让姐姐张敏出面，亲自去饭店里邀请李瑞。好说歹说，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李瑞才勉强同意了。就是这样，张强也够喜出望外了，屁颠屁颠地驮着她，到了家，又是给李瑞倒酒，又是往她碗里夹菜，倍显殷勤，但李瑞，从进屋，一直到吃完饭走，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冷冰冰的，就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个冻透了的柿子，一顿饭的功夫，不见消融的迹象。
　　好心的张敏，也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觉得李瑞好不知趣。特别是看到弟弟张强在李瑞面前的那股卑微劲儿，她心里不由得为他叫屈。＂但又有啥办法呢？谁叫自己的弟弟如此死心塌地地喜欢人家呢？权当是爱屋及乌吧！＂
　　时间久了，看着人家出双入对的恋人卿卿我我，一起打情骂俏，痴情的张强羡煞不已，这让他的内心里很是苦闷，常常在与同事聚餐的酒桌上，把自己灌醉，然后不停地哭泣，慨叹自己的命运不济。但酒醒后，他爱李瑞的心思依然如故，依然心甘情愿地为她做着能做的一切。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和力量吧。就如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强就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那一个。
　　而李瑞又何尝不是？她为王猛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她不图求他能给自己啥回报，只要能把心留给自己就好。这在别人看来，似乎有些太傻了，但她无怨无悔。
　　后来有一次，也记不清是张强为李瑞办啥事，他拿了她的身份证，在事情办完以后，他一直拖着没有还。也许是无意中忘了，也许是他有意扣留的，总之，他一直压在自己的床头，没有归还给她。
　　在王猛刑满释放的那一天，李瑞和单位请了假，早早地，就到了关押他的监狱的门口。在王猛从宽厚、封闭严实的大铁门走出来时，他使劲地仰着头，忘情地呼吸着高墙外自由的空气，觉得好幸福。而在不远处等着他的李瑞，看着他消瘦的身躯，老早就开始流下了滚烫的眼泪。为了不让他看见，李瑞使劲地用衣服擦着，但哭红的眼睛，以及淌过的泪痕，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见王猛出来了，李瑞发了疯似地冲了上去，紧紧地拥抱着王猛，开始哭泣，＂猛，你终于出来了！你瘦了，在里边吃的住的好吗？＂哭了一会儿，李瑞仰着头，轻轻地抚摸着王猛的脸庞。
　　＂哦？是你啊？你怎么来了？＂王猛见了李瑞，倒是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不以为然，说起话来，也有些轻描淡写。听那口气，李瑞的出现，倒不是他心里最期盼的。
　　不过，人们有话要说了，＂王猛，除了李瑞，这个世上，还有谁会这么在乎你呀？＂父亲没了，他都没有回去。母亲现在是死是活，他知都不知道。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李瑞爱得死去活来。三年来，只要是允许探监的日子，李瑞总是风雨无阻。除了李瑞，又有谁关心他的死活呢？
　　刚出来的这几天，有了自由，又有李瑞陪伴在身边，并为他吃喝买单，王猛过得倒也很惬意。于是，李瑞也趁机提出了想结婚的想法，令他没想到的是，王猛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让李瑞高兴极了，她觉得自己这些年不知疲倦的付出，总算是有结果了。
　　结婚需要双方的身份证。此时，李瑞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证还在张强那里。于是，她让王猛在那个他们常常来的街角等着自己，而她，兴冲冲地去饭店里找张强了。
　　事实上，关于近期王猛要出狱的消息，张强也是知道的。他的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次如果实在拦不住李瑞，自己宁可去死！＂他也是破釜沉舟了。
　　当兴致勃勃的李瑞在饭店里找到张强，向他索要自己的身份证时，他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好吧！我的身份证在我姐家呢，你随我去拿吧！＂
　　李瑞没想太多，便随着张强到了他姐姐家。到了以后，他才知道，张敏一家人这几天出门旅游去了。让她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随张强一去，她就再也走不了了。无论她怎么哭泣，怎么哀求，张强就是不放她走。而张强何尝不是如此，＂王猛那小子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就非要嫁给他？＂张强边说边哭，甚至都给李瑞跪下了。他希望她看在自己对她一往情深的份上，能够回心转意。
　　然而，此时的李瑞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对张强的苦苦哀求，始终无动于衷。过了两天，张强看实在没法，只好放李瑞走了，但她的身份证，还始终揣在自己的身上，没有给了她。
　　见了王猛，李瑞说了自己的遭遇，特别是当她说了自己没有拿到身份证时，王猛淡淡地说了句，＂那我们算了吧！＂说完话，王猛扬长而去，再没回头。
　　目睹王猛远去的身影，李瑞蹲在那个街角，伏地大哭，哭得那叫个伤心，那叫个难过，连过路的看着都有些不忍心，想搀扶她起来，却没有成功。此时的她，真是肝肠寸断，心如死灰，说不清是对王猛的绝情而去感到绝望，还是为张强不给自己身份证而无奈不已。
　　万般无奈之下，李瑞只好留下来，继续打工，希望张强看在二人缘分一场，能将身份证还了自己。
　　然而，没过几天，也就是在那年的年关时节，张强接到老家发来的＂母亲病危＂的消息，李瑞知道后，也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她决心陪他回老家，以他女朋友的身份，最后把老人送别。同时，她能尽快抽身，回到老家，与王猛会合。
　　令李瑞没想到的是，在他们回到张强东北老家的当晚，张强的母亲就没了，老人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看着漂亮懂事的＂儿媳妇＂，老人没有遗憾地走了。临断气的那一刻，还是在李瑞的怀里，老人带着微笑，带着心满意足走的，连一向紧皱的眉头都是舒展的。而老人的寿衣，也是李瑞和张敏帮着一起缝制的。
　　村里的亲戚朋友见状，都夸李瑞贤惠懂事，羡慕张强找了个好媳妇。而在当事人张强和李瑞的心里，却有口难辩，说不清是啥滋味。
　　待打发完老人，从东北老家赶回来时，李瑞从初中同学那里，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王猛和邻村的一个姑娘结婚了！据说，那姑娘的家庭条件很不错！＂
　　怔在街角的李瑞，此时此刻，说不清心里是喜是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此刻的她，心里像打倒了五味瓶一样，欲哭无泪，欲笑无声，只有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流，把苦水独自咽到了自己的肚里。
　　再后来，对感情已彻底绝望的李瑞，接受了张强的求婚。但是，她提前有约，＂可以举办婚宴，可以邀请亲朋友好友，但绝不领取结婚证！＂
　　张强看李瑞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顺从了她。
　　婚后一年多，李瑞生下了她和张强的儿子。待孩子过了百天，李瑞给儿子断了奶，并把儿子撂给了老家的母亲抚养，自己却去了北方的另一座城市打工。一直有七八年，无论张强怎么哀求，她始终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过，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生活，至多是节假日，张强去她所在的城市看望她时，留他过上一夜。
　　这期间，李瑞也再没有打听过王猛的消息，包括他现在过得好不好等，她都没有向任何人打问过。但是，了解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里，依然还想着惦记着王猛。
　　再后来，随着儿子越来越大，考虑到儿子成长的心理健康需要，再者也是因为买房子，李瑞才勉强答应和张强走到了一起，也才答应和他办理了结婚证。
　　但这些年，张强无论过得多么糟糕，日子过得多么辛苦，他始终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李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