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报纸的人成长就是不断地离别，若拒绝成长，没人替你坚强

　　罗伯特·谢塔勒是奥地利超人气小说家，40岁出道，屡获文学大奖，可谓大器晚成，2016年，和中国作家阎连科一道荣获布克国际奖提名。
　　小说《读报纸的人》作为罗伯特·谢塔勒最畅销作品，以奥地利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社会面貌为背景，讲述了17岁的农村小伙弗兰茨·胡赫尔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长大成人的历程。
　　成长是从不谙世事的本我到恍然顿悟的自我的转变过程，往往伴随着阵阵伤痛，付出代价在所难免。
　　人的一生是在不断的离别中度过的，漫漫人生路，自身以外的其他人只能陪伴我们走过一段里程，甚或一小段里程，就连关系特别亲密的人也不见得和我们生死同行。总要一个人走过一些路。
　　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行人。在一段又一段的旅程里，我们目睹着离别，亲历着离别。离别是省略不去的话题，成长就在不断的离别中悄然而至。
　　1.
　　弗兰茨和母亲生活在萨尔兹卡默古特的阿特湖畔一个叫努斯多夫的小村庄。
　　别看胡赫尔夫人已经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苗条的身材让四十来岁的她看起来依旧赏心悦目。
　　几年前在一场打渔节上，胡赫尔夫人和萨尔兹卡默古特富豪榜排名第三的阿洛伊斯·布莱宁格的偶然结识，不但使她成为布莱宁格的情妇，每个月底准时飘来的支票让她和弗兰茨从旧渔房搬到了海岸边，母子俩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所以和其他年轻小伙子相比，弗兰茨足够幸运，不用干又累又脏的体力活，只为挣点儿微薄的工资。他可以整日在森林里徜徉，在日头下沐浴阳光，天气不好时就待在房间里沉浸于自由的想象。
　　之后的一次意外，让弗兰茨舒适安逸的日子彻底一去不复返。
　　1937年夏末的某个周日，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突然袭来，彼时布莱宁格在湖里游泳，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脑袋。
　　布莱宁格故世，胡赫尔夫人没有了大款依傍，主要的收入来源中断，她和弗兰茨各自的幸运全都瞬间消逝。
　　＂日子不会变得更好了，有些事情很快就要去面对。＂
　　胡赫尔夫人不得不重拾打零工的活计。17岁的弗兰茨必须学会自食其力，但是他那白嫩、光滑、柔软的双手使他无法胜任村里粗糙耗力的工作，于是胡赫尔夫人用一封电报把他送往她曾经的情人在维也纳开设的一座报亭去当学徒。
　　当布莱宁格的葬礼结束，母亲告诉弗兰茨明天就可以出发去维也纳，他慌了，结结巴巴地说：
　　＂明天？可是，这不行吧……＂
　　在突如其来的改变面前，弗兰茨显然有些束手无措，甚至含有拒绝自立、抵触成长的意味，过往的安逸仍让他意犹未尽，然而母亲的一巴掌打醒了他，打碎了他的梦境。
　　第二天，弗兰茨坐上了开往维也纳的早班火车。
　　告别故乡，离别母亲，离开温暖的家，是弗兰茨迈向成人世界的第一步。未来对他而言，似乎充满了希望与美好，但也仅仅是似乎。成长从来不是容易的事，狂风骤雨正在未来等待着他。
　　2.
　　森耶克报亭坐落在维也纳新开发区的威宁尔街上，除各类报刊，还售卖文具、烟草制品。
　　报亭的主人奥托·森耶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去了一条腿，报亭是依据《残疾人赔偿法》获得的补偿。从1919年到现在，从刚开始的陌生到完全属于这个地方，奥托·森耶克与报亭为伴，已经走过了18个春秋。
　　自从弗兰茨来到报亭的第一天，他的工作地点和工作职责就由奥托·森耶克确定了下来。
　　弗兰茨需要坐在入口处的小板凳上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首先是卖报，卖报员要给买报纸的人提供适当的建议、介绍、和推荐，针对读者的阅读偏好，引导读者购买唯一合适的报纸。
　　然后是香烟，可以卖给任何有香烟需求的人，当然也要依据顾客的喜好。
　　二者是对卖报员记忆力的考验，因为不同的顾客需要不同类型的报纸和不同牌子的香烟。比如，退休的商务顾问卢斯科维茨要的是《维也纳日志》和一包凯旋门香烟，学生们则要《维也纳报》和几根埃及牌的香烟。
　　起初，弗兰茨感觉特别难记住顾客的要求和习惯，但经过日积月累的锻炼也就渐渐清晰了，并且在和顾客打交道的过程中，逐渐分离出每一个人的特性，以致最后可以随口叫出他们的名字和头衔。
　　当没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时，弗兰茨的工作就是读报纸，这能拓宽卖报员的视野，提高卖报员的思维能力。
　　不读报纸就不是合格的卖报员，甚至可以说，不读报纸的人就不是合格的人。
　　在努斯多夫的时候，弗兰茨不曾读过完整的、真正意义上的报纸，只有在如厕时，在擦屁股之前，拿着母亲撕成的报纸碎片偶尔读一个标题，几行字，或者半段文章。而所谓的报纸，是由乡长夫人亲笔写的《努斯多夫乡报》。
　　因此，弗兰茨在报亭第一次正式读报纸时，可以说相当吃力。凡事都需练习，几周之后，读报纸于他便变得容易多了，他可以近乎流畅地阅读报纸上的内容。
　　当弗兰茨从初来乍到、笨拙得毫无卖报经验的毛头小子成长为合格的、能够在维也纳生存下去的报亭学徒，离别再次到来。
　　在屠夫罗斯胡贝尔的大肆渲染下，奥托·森耶克因报亭顾客里有犹太人并销售违禁刊物《柔情杂志》等罪名而被警察局逮捕。不久国家秘密警察司令部传来奥托·森耶克的死讯，森耶克报亭正式由弗兰茨临时接手管理。
　　物是人非的惨淡，弗兰茨没有因此退缩，而是勇于面对凄惨的现实。
　　尽管奥托·森耶克已不在人世，但报亭，他一手创办的森耶克报亭还是要继续经营下去。弗兰茨有责任和义务管理报亭，他在写给母亲的信里说道：
　　＂报亭毕竟还得继续经营下去，无论如何它都要继续开下去。＂
　　它和弗兰茨来维也纳之前的畏畏缩缩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他成长过后的担当，担当的背后却是生命的代价。
　　3.
　　关于爱情，＂到目前为止，大部分人都做到了＂。
　　跟随这句话的指引，弗兰茨在一个周六，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上了一辆有轨电车，希望在普拉特游乐场找到一位心仪的姑娘。
　　他在游乐场四处闲逛，一开始并未发现令他心动的女性。
　　在他决意整个下午都消耗在啤酒、饮料里时，一张明亮的笑脸浮现在他的眼前。这是弗兰茨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脸，他也因此对这位名叫阿娜兹卡的姑娘一见倾心。她激起了他的欲望。
　　但是，弗兰茨没有撩妹经验。
　　他和阿娜兹卡在一起喝酒，又一起亲昵地跳舞，可当她问：＂酒也喝了，舞也跳了，现在还能干点儿什么呢？＂弗兰茨并没有听出其中的暗示，只是不明所以地回答，要不再去买啤酒喝，要不再去玩射击，要不再去坐摩天轮。
　　答非所问，随后阿娜兹卡借故离去，弗兰茨失去了到手的幸福。
　　那日一见和草草收尾的不欢而散，让弗兰茨对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心情和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后来，弗兰茨通过普拉特游乐场的一名服务员了解到阿娜兹卡的住处，两人就在1938年新年头一天晚上发生了关系。
　　对弗兰茨而言，短暂的欢愉过后，是无尽的寻找、等待和煎熬。爱情起初是满足他的欲望的委婉说法，在潜意识里，他认为阿娜兹卡属于他一个人，所以当他看见她在舞台上对着台下的男人们卖弄风情，旋即愤然起身。
　　但是，当维也纳笼罩在纳粹的统治之下，以往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时，他想和阿娜兹卡一起回到努斯多夫，在家乡开一间报亭，过安稳的日子。从单纯的肉欲到意欲携手相伴一生，他的爱情得到了升华。
　　然而对于阿娜兹卡而言，她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爱情更多的是她在维也纳生活下去的凭靠。她和舞台上扮演希特勒的海恩茨有过情人关系，但当海恩茨被秘密警察带走，她又搭上了一名纳粹军官。
　　弗兰茨看清这一切后，明了了他和阿娜兹卡从来没有开始过，他们的露水情缘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从爱情萌发时失去理智，经过内心饱受折磨的过程，再到看清真相的恍然大悟，弗兰茨接受阿娜兹卡的离去，接受爱情转瞬即逝的来去匆匆，他的身心经受了感情的洗礼而有所成长。
　　4.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是远近闻名的心理学教授，经常在森耶克报亭买弗吉尼亚香烟和一份《新自由媒体》，弗兰茨因此和他相识，成为忘年交。
　　上文提到的＂到目前为止，大部分人都做到了＂就是出自弗洛伊德教授之口，弗兰茨由是开启了一场爱情的寻觅，很可惜，结果并不理想。
　　每当弗兰茨因为感情问题想要去请教弗洛伊德，总是从报亭里拿上一根品质上乘的雪茄，作为咨询报酬。但他从不主动去敲弗洛伊德家的门，而是坐在外面的长凳上，等待弗洛伊德发现他，而后推开家门朝他走来。
　　有时，弗兰茨一坐就是三个小时，即使如此，他的耐心不曾减去分毫。
　　这一方面表明，弗兰茨重视困扰他的感情，想要找到方法解除困惑，使得感情更进一步。另一方面，说明弗兰茨信任弗洛伊德，相信他能给他提供可行的建议。尽管有时候弗兰茨的话冒冒失失，充满孩子气，容易激怒弗洛伊德。
　　例如，弗兰茨觉得弗洛伊德的建议不受用时，脱口说道：
　　＂实在对不起，教授，如果你的建议只有这些，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花那么多钱去你的沙发上躺下！＂
　　弗洛伊德彼时恨不得把雪茄熄灭在弗兰茨的额头上，但他的克制不允许他这样做。二人的友谊没有因为微小的摩擦而受到影响。
　　弗洛伊德觉得弗兰茨身上有的是年轻人的活力和生命力，弗兰茨则因有弗洛伊德教授这样的朋友而无比自豪。
　　可是，弗洛伊德是犹太人，纳粹的统治迫使弗洛伊德及其家人远离维也纳，前往伦敦。
　　在弗洛伊德离开维也纳的前一天，弗兰茨带着三根雪茄偷偷溜进弗洛伊德的家。那是他第一次去弗洛伊德的家，也是最后一次。
　　在弗洛伊德家里，应教授之邀，弗兰茨抽了人生中的第一根雪茄，说了格外多的话，到最后却变成了自说自话，因为弗洛伊德在他说话的间隙睡去了。
　　也许是弗兰茨不忍与教授离别，所以像是话痨一样说个不止，其中的不舍唯有弗兰茨自己懂得。
　　1938年6月4日15时25分，载有弗洛伊德教授的火车向西驶去。弗兰茨远远站着，目送他的朋友离去。
　　奥托·森耶克走了，阿娜兹卡走了，弗洛伊德教授也走了，而弗兰茨刚刚来到维也纳，刚刚从阿特湖畔的不谙世事的小男孩成长为经历过伤痛的大人。
　　有些人的出现，为的是教我们成长，成长到来的那一刻，他们便抽身而退，然后各自向前，各自珍重，未来的路还是要自己去走。
　　离别虽然残忍，仿佛命中注定，在劫难逃，可同时见证了弗兰茨的成长，而后像其他的成年人那样屹立于天地间，去履行各自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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