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村野长城

　　向南，一直向南，一下子扎进了大南山深处。
　　真得感谢现今的村村通公路。虽说路窄的只能容一辆车勉强通行，即使这样路边的荒草荆棘还时不时剐蹭车帮，估计再过些时日通行会更加困难。看得出来，小路就悬在大沙河的边缘，河道里满是白花花的乱石，行洪季节走这样的路得愈加小心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距山根还有段距离，山势与丘陵在这里交汇，少的可拎的贫瘠土地上长满了山荆荒草，山岩坡坎就这样交替着向上延展。山里夏迟。节气与山外得相差半月有余，恍然看上去漫坡新发的绿叶还带着油亮可人的嫩黄光泽。远方太行巍巍燕山荡荡形成屏障，两大山系在这里握手，天空湛蓝如洗白云团絮绕峰，起伏的山峦峻峭的峰尖形如莲花般。
　　路边出现了一块巨石，纹理色泽一看就明了这是一块原乡的自然石。上面阴刻描红＂南山叠翠＂四个行草大字。拍拍照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泥土的清香草木的味道吸纳入腑，山峦青黛漂浮如烟，小路如线扭曲着钻进绿莽不见尽头。
　　蓦然，前方小路之上横跨着一座看上去新修的长城垛口式门楼，门楣上＂水頭＂两个字格外醒目。是的，山根顶头的小山村就叫水头。下车瞻望，除了门楼不见小山村踪影，看来水头村还在前面。
　　来到这里完全是出于怀旧。五十年前家居在京包线上的一个小火车站，归属北京铁路局西直门车务段管辖。虽说小学是在北京上的，后来因户籍原因中学就读于本地。那年正赶上学校＂学军＂，有解放军派驻学校，适逢又赶上一场军训野营拉练。拉练的路线就包括今天探视的南山，还包括隐藏在前方的水头村。学校所在地离此大约六七十里，头晚在一个叫外井沟的小山村住了一宿，学生们自己烧火做饭，第二天行军时路过水头村。记忆里走的全是羊肠小路，有地方简直是荆棘丛生无法下脚。有同学还在树丛里看见土豹子，吓得老师赶紧让同学们禁声，随行的解放军战士打开枪刺子弹上膛，神情紧张地护卫着队伍通过好在有惊无险。
　　水头村到了。
　　山与村相融，村与山相衔，村头几户人家的房屋依山就势就像挂在山坡上。贯穿村里百十米长的路面已经被水泥硬化，两侧的房屋还是老式样，可以看到老旧的土坯房、砖柱坯芯房、立砖包坯房、石头垒砌的房、捡拾旧城砖盖的房。房上的瓦大多还是老式细碎的鱼鳞瓦，卧砖到顶机制板瓦的新式房屋屈指可数。
　　一眼看到头的小村也就几十户人家或者更少。路边、后墙、院里随处可见码放整齐的一垛垛山荆木柴，石头路通向各家户的石头门坎，石头墙圈起了石头房石头院，有老者坐在石墩上在石头巷里往外张望。
　　咩咩声传出山柴围栅里养着山羊，哞哞声传来棚栅里圈着肉牛，村边野外地头里器宇轩昂的大公鸡打着鸣领着一群母鸡在觅食。有农家房顶的烟囱里冒出了青白色的袅袅炊烟，继而烟火气息牛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随风飘来，这种味道既生疏又熟悉，只是时间太久远了。
　　小山村似乎在岁月中踏步，顽强地保持着自己的初衷。一辆山外来的箱式卖货车进村了。卖家不紧不慢地支开阳棚，卸下繁多齐全的日常生活用品、食品、调料还有菜蔬。随着小喇叭地吆喝声人气慢慢聚集，前来购需的大多是鬓发挂霜的老年人。
　　漫步走出村外，记忆里伸向山里荆棘丛生的崎岖小路被还算平整的砂石路代替。路上的羊粪蛋儿驴粪蛋儿清晰可见，坡度陡，踩其上砂砾滚滑趔趄难行。一侧的山沟里是垒着石坝面积极小的梯田，田里还时不时翘起几块巨石占据着属于自己的地盘，少的可怜的耕地更显得紧巴。对面山坡上有拴着缰绳的骡子正在低头吃草，地里刚长出的玉米苗绿意点点，一位农家妇女正在地里锄地间苗。
　　山坡路边地埂到处是怒放的白花绣线菊，哪怕是脊土山隙也悬吊着几簇洁白。难得一见的一簇野马莲显摆着蓝色的耀眼花瓣，一小片儿漏芦草的粉球球在山坡上招摇。高处不胜寒，山里的杏树还带着＂花褪残红青杏小＂的韵味。
　　路边的山岩赤裸，纹理走向展示大山内部的隐私，一块滚圆的巨石外表已经长满了黄色的苔藓。被水流冲刷淘涮的山坡露出山体，一簇簇灌木青草用根须倔强的守护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于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绿墩墩嵌在山坡上，壮观养眼令人对草木顿生敬佩之情。
　　目视前方大山压抑而来，两侧山峰势如大鹏展翅，山脊之上长城飞龙巨蟒，敌楼垛口参差恍如锯齿。谁料想小山村路途穷尽处竟藏着万里长城，确切地说是一段藏在深山少人识的野长城。
　　按地理位置上来讲，离此不远的八达岭居庸关长城延绵至此。在县域内，它左连＂样边长城＂右衔＂镇边城＂，往下延伸就是长城著名的关隘＂紫荆关＂。
　　远观是眼睛瞻仰，走进是身体虔拜。
　　看着眼前的长城已经苍老斑驳沧桑，岁月已经改变了它曾经的雄伟模样，它静静的匍匐在山峦峰岗，华夏的凛然不可侵犯铸就这神圣屏障。虽然这只是其中的一小段，虽然它已经坍塌不再设防，虽然它翘首蓝天向苍穹诉说过往，虽然它已经羽化成山峦的翅膀。走近它能看到原始的地基城墙，还能看到呲咧的城墙内瓤，这土石城砖是先民将士的心血之作，这垛口城楼分明记录着曾经的伟岸辉煌。
　　顺着长城的身躯轻轻地走在其上，看着滑落在山谷的城砖石块抚摸它的创伤，翻下城墙走下山谷蹚开灌木杂草，抵近探视墙基的条石湮没在废墟中的门洞感悟历史的悲怆。就在这段长城之上曾发生过抗击日寇的＂南口战役＂，就从眼前这个门洞里曾窜入侵华的日寇虎狼，它们穷凶极恶的报复抗日军民，一把火把水头村烧了个精光。虽然时间已经淡化了过去的事情，前世之事后事之师怎能遗忘，长城静静的躺在这里见证，抚今追昔平添建设家园的自信力量。
　　长城长，记录了冷兵器时代的防御体系，长城长，记录了中华民族大一统的不朽光芒，曾经的边塞以长城为界已成为历史，如今长城已成为人们追思历史旅游休闲探幽寻古的好地方。
　　捡一块蕴含历史厚重的长城石留作纪念，再向着飞悬在远山的长城深情眺望，看见村中一隅新盖起了几处农家院，脚下拓宽的砂石路亦是后来者标记的起航。
　　村中扶贫的彩钢红屋顶，贴山根的健身器材微型广场，新建的村医卫生室，党务村务公开栏，还有新建在山坡上的养鸡场，都在向使着小山村的有序躁动。或许下次再来的时候，这里的农家乐已经是有模有样，这里的长城游已经纳入旅游线路，原始朴真更是独特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