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万个贫困农村的缩影砍树种木耳年轻人进砖厂种花椒

　　隆冬渐近，已是腊月，却也少雪。年过六十的王老汉正斜靠在土炕上的一角，吧嗒吧嗒地抽着老旱烟，时不时吞云吐雾一番。炕上的木柴大火正在燃烧，谈起头一次即将进城过年，他眼中闪烁着憧憬与留恋。他将在腊月二十六出发去一百公里开外的城里新家过年。一、人越来越少
　　王老汉老家位于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凤阁岭镇泉义村，那里是全市最为偏远贫困的地区之一。凤阁岭镇坐落于渭河入陕之处，紧依陇海线，南面甘肃天水麦积区吴砦镇，背靠山区，310国道为她开启逐梦的远方。王老汉所在的住处便是在山区里面，土坯老房子位于半山腰上。人们出行多以步行和摩托车为主，村子唯一进出镇的一条乡道还时不时地被夏季的暴雨冲毁。那里的人们虽然吃住可能是落后的，但他们的笑容却不因贫穷而减少，只是近些年来的＂进城潮＂导致村里的人越来越少。
　　谈起这样的变化，王老汉感叹道：＂娃娃念书要紧，主要是为了娃娃上学＂。村子在去前年就撤掉了唯一的小学，很多小孩只能去几公里外的邻村求学，且教学质量也不尽如人意。王老汉只是他们中的一个代表。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人们的观念正发生着积极而深刻的变化。二、靠山采林种木耳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时候，正是中国快速发展时期，全国上下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追求财富，干得热火朝天。当时的泉义村都会去临近的山林砍伐树木，种植木耳，笔者有幸亲临过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当时那里的人们收入除了粮食，就是种植木耳。
　　夏季雨水丰沛，正是木耳生长的时节。当天空还泛着鱼肚白的时候，长长的黑影队宛如长蛇，卷裹着大山。那是早起的人们，他们成群结队，肩背一百多斤的木耳菌，气喘吁吁，缓慢移向林区。这一过程大概持续三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当时的王老汉正值壮年，也是硬汉，一百多斤的菌背在身上，面无改色。他坦言：＂虽然累，但是人多，热闹＂。为了生活的改善，他们愿意奉献自己的年轻的躯体，尤其我那可爱的村民，他们的勤劳终造就了自己的财富。但就是这样的辛苦也只能在夏季＂享受＂，额外的收入只能依赖这一时期的勤劳。倘若遇到风不调，雨不顺的时候，更是赔了木耳菌又折了自己近两个月的汗水。那时候虽然过的朴素却也不寂寞。进入本世纪的零几年左右，人们谋求财富的方式又发生了改变。三、意气风发进砖厂
　　2001年，中国加入了WTO。在那之后，经济持续高速发展，城市建设稳步推进，城镇化率年年提高。泉义村的人们这一时期谋求财富的主要方式却是进砖厂。
　　朴素的村民识字者屈指可数，又尚未接受过什么职业培训，只能进砖厂做些体力活。一个小砖厂，几口小窑，劳动者每次进出窑都是冰火间的转换，尤其冬季，这种对比更为强烈。进入窑里面，灰尘扑鼻，热气袭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还要靠自己的双手把刚烧好的成品砖码上电瓶车，这一提一码再一弯腰就要持续一天。身体不行的人还真吃不消，但即使那样依然还有女人参与，不得不说农民兄弟的吃苦耐劳从来都无人可及。
　　他们在砖厂里辛苦地工作，农忙时还要赶回家收麦子，收玉米。忙里偷＂闲＂，他们抢着在砖厂做点活以此补贴家用。依靠这样的致富方式，一些村民富了起来，甚至有的人都搬到城里面去了。但总有人没富起来，他们依然守望着故土的恬静与美好。这样的致富方式持续到2012年左右，从那至今人们又变了。四、生态致富养花椒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世界经济复苏缓慢，中国经济转型加快：一二产业比重下降，第三产业强势拉动增长，老一代农民工兄弟年龄增大，体力不支；新生代农民工涌入服务业，以砖厂为代表的第二产业产能溢满。村民们的方式又发生了变化———发展花椒种植业。
　　宝鸡市的西部山区气候适合发展这种经济作物，就在去年花椒收购价曾达到了50元/斤，对一些花椒大户可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王老汉家里有三亩左右花椒，即使去年减产，也卖了接近两万元，就是在短短的一个月左右。而像他这样的农户在村里还有许多，就连搬到城里的农民也开始回老家发展花椒呢！相比于砖厂，花椒种植可以说比较轻松了，尤其对体力不行的老一代农民工来说。但仍然比较辛苦，打农药，撒化肥，挖地，等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其他的工作他们做不了。王老汉曾坦言＂城里生活咱不行，出门连厕所都找不到，还是呆在老家舒坦＂。这也许是无奈的自我安慰，但事实也真是这样。
　　近些年来，陕西省扶贫开发工作不断加大力度，全面促进贫困地区人民脱贫致富。就宝鸡市来说从异地搬迁补助到现在精准扶贫（给建档立卡贫困户送化肥，电视接收机，以及搬迁托底等），全方位，多层次地推进脱贫攻坚的最后一公里完成。泉义村自然也享受了这样的国家政策，王老汉的新家算是一个例子。新家位于宝鸡市陈仓区的周原镇，这里靠近城市，基础设施先进。他的房子是育才集团下的廉租房，120平米左右，六口人住，还算宽敞。但提起新家，王老汉却并不是那么欣喜，他坦言＂生活不习惯，还是老家好，最起码有个热炕，有个暖火＂。突如其来的改变着实令这个和土地打了半辈子的老农民不安，这也许是留在老家种花椒的情感原因吧，还能够在与土地的对话中慰藉自己孤独的灵魂。至于现实原因，笔者曾追问过，他也说了——城里干啥都得花钱，咱又没个正经的班上，待在那只能给子女增加负担，不如回老家种点椒树补贴家里。可怜天下父母心，一生操劳为儿女。
　　王老汉就要坐腊月二十六的汽车去新家了，过个年，元宵过后肯定又回来。农村有他的花椒，有他割舍不了的乡愁。五、认识与反思
　　中国有49.5万个行政村，贫困村就有12.8万个，平均每4个村子就有一个贫困村，泉义村只是12.8万分之一。幸运的是，党的脱贫攻坚工作使很多这样的山村，实现了全面建成小康这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阶段性目标。
　　我有幸经历了这个时代，同时也在反思一个问题，那就是关于档案的事情，尤其以文字为载体的档案。秀丽山河，有心人点笔弄墨，于是《水经注》、《徐霞客游记》遂成；风流人物，有心人激扬文字，于是《史记》、《资治通鉴》得果。透过这些文字，后来者知晓过去，古今得以串联，文脉得以传承，精神得以和聚。这些一手资料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得以保存下来，那些作家不止贡献了文学的美感，更是书写了民族的档案。
　　书写宏大的历史似乎是档案发挥的主战场，但我又在想档案是不是也可以记录一座普通的山村，一个平凡的人？如同《百年孤独》、《白鹿原》似的史诗。
　　我一直在追寻这样的答案。从郑州大学的学习，再到中建八局三公司的工作，一个与文字打交道的人渐渐体会到，所谓档案不只是记录那些伟光时刻，定格那些命运瞬间，也是可以书写那些激荡岁月中的平凡常态的。为什么湘江战役扭断肠子的陈树湘师长、半条被子的徐解秀老人给人深刻的印象，他们微观的故事在那些宏大的历史叙述中充满了永恒的纪念意义？
　　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在我看来，首先它是真实的，这是我们称之为档案的所有根基。唯物史观告诉我们，缺乏真实，承载历史的档案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其次，在真实的基础上，它足够贴近我们的心灵，是一个个充满血肉的人构成的叙事，更能打动人的情感。＂相对于抽象的上位概念，人们往往对范畴中的完形度最高的原型成员的接受度较高。＂苏武牧羊、木兰从军、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等等，正是这些鲜活的事迹，让我们有了共同的记忆，民族得以在危难之际，抵御外侮，整治内乱。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感激那些记录档案的人，是他们让我们感受到了，即便时空跨越千年，也如同在面对面地和他们对话。我愿意为记录档案贡献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