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老瑞蚨祥的几副对联

　　福昌泰、鸿记栈、瑞蚨祥、老半半堂……这些都曾是烟台的老字号，特别是其中的＂瑞蚨祥＂，如今再提起，一些上年纪的老烟台人还记忆犹新，并能随口念叨出两句关于它的民谣：＂北大街，东西长，中市有家瑞蚨祥。瑞蚨祥，绸缎庄，货真价实放心买，童叟无欺价一样。＂＂烟台街，东西长，中间有家瑞蚨祥。左边裁云锦，右边织衣裳，云汉天章正当央。＂
　　烟台瑞蚨祥绸缎店，是济南瑞蚨祥总店的分号之一，由山东章丘县旧军镇孟家独资开设。从1892年(清光绪十八年)春开始筹建，经两年多的时间，于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秋竣工开业，地址在北大街东段路北，主要经营绸缎布匹、皮货、呢绒等。
　　民国时期的《烟台要览》记载：＂绸缎庄亦名细货店，求其资本最大，历年最久者，首推瑞蚨祥。＂可见其规模及声誉。烟台瑞蚨祥店是砖木结构的二层楼房，坐北朝南，整体建筑呈长方形，一楼是6大间门面，上下两层门市房共36间。大门外东侧挂有＂济南瑞蚨祥＂＂自置绸缎＂＂洋货发行＂等字样的招幌，西边挂有民国书法家萧彝元书写的＂瑞蚨祥绸缎店＂的大铜招牌。二楼檐下并排横挂三块镀金镂空大匾，中间是＂云汉天章＂，而左右则是民谣中的那副对联：
　　裁云锦；
　　织衣裳。
　　云锦，原意是＂锦绣云霞＂。这个词在古诗词中多有出现，例如唐代诗人李白的《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中有句＂屏风九叠云锦张＂，意思就是说＂九叠云屏像锦绣云霞般展开＂。再如唐代卢鸿一的《云锦淙》中说：＂云锦淙者，盖激溜冲攒，倾石丛倚，鸣湍叠濯，喷若雷风，诡辉分丽，焕若云锦。＂还有大家都熟悉的＂牛郎织女＂的传说中，私下凡间的织女就是被令不停地织云锦以作惩罚。
　　另外，云锦也是中国传统的一种丝制工艺品，因其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而得名，有＂天衣云锦＂之称。同样，这副联中的＂云锦＂也是形容瑞蚨祥所卖的绸缎布匹织造精细、图案精美、锦纹绚丽多姿。
　　裁得云锦织新衣，据老辈人讲，当时在烟台乃至胶东各县的人家，都以来瑞蚨祥购买布料或量体裁衣为荣耀和自豪。当然这也与其经营中始终遵循东家孟雒川提出的＂至诚至上，货真价实，言不二价，童叟无欺＂十六字店训有关，也正因如此，瑞蚨祥的经营规模在几十年间不断扩大，并有许多当时的社会名流为其题字，这些多挂在店厅里面，例如清同治年间状元陆润庠写的＂天孙云锦＂匾额、清光绪六年状元黄思永写的＂綵耀珠玑＂、清光绪甲午年旗人大书法家葆初书写的＂荣添纶綍＂等等。其中还有几副对联，分别是：
　　霞彩缤纷辉锦绣；
　　天宫组织焕丝纶。
　　卿云糺缦迎佳气；
　　湛露霑濡焕宝光。
　　吴绢越罗务惟其备；
　　齐缣鲁缟服之是宜。
　　第一副联为我们烟台人王懿荣书写。王懿荣，光绪六年进士，后任翰林院编修。在烟台瑞蚨祥开业的那一年(光绪二十年)，升迁侍读并入值南书房，并在那年的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后，获准回乡办团练御敌，这副联应该就是写于其回乡之后。
　　上联中的＂霞彩＂意为＂彩色的云霞＂，称颂瑞蚨祥丝织品如云霞之美。＂缤纷＂写其颜色多而绚丽；＂辉＂这里活用为动词＂辉映＂；＂锦绣＂本意就是＂花纹色彩精美鲜艳的丝织品＂。这样上联的整体意思就是：＂绫罗绸缎如云霞般绚丽多彩，精美鲜艳，交相辉映，发出锦绣之光。＂说明了瑞蚨祥的商品品种繁多，花色艳丽。
　　下联中的＂天宫＂好理解，指天上。＂组织＂原是＂纺织品经纬纱线的结构＂，也作动词＂安排＂的意思。这里的＂天宫组织＂有＂天宫安排纺织＂的意思。＂焕＂在这里为＂焕发光彩＂的意思。＂丝纶＂是一种纱线，细者为＂丝＂，粗者为＂纶＂，这里代指丝织品。整句的意思为：＂这里的丝织品好像是由天宫组织织造的，焕发出美丽的光彩。＂下联同样也是对瑞蚨祥绸缎布匹质量的赞美。
　　王懿荣为瑞蚨祥写的这副对联虽然语言上看似平白，却很切合主题。
　　第二副联为光绪年间进士、大书法家田智枚书写。田智枚是潍县城里人，历任云南省乡试主考、贵州学政、资政大夫、弼德院枢秘长等职，后在济南、潍县两地开设德和堂中药店，对穷苦患者施舍成药，得善行之誉。
　　《史记·天官书》记载：＂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卿云，喜气也。＂＂卿云＂也作＂庆云＂，为一种彩云，古人视为祥瑞。＂卿云糺缦＂出自上古时代的一首叫做《卿云歌》的诗歌，其中有＂卿云烂兮，糺缦缦兮＂，相传功成身退的舜帝禅位给治水有功的大禹时，有才德的人、百官和舜帝同唱此诗歌，渲染了一种＂卿云灿烂，萦回缭绕，瑞气呈祥＂的祥和氛围。＂糺缦＂为动词，意思是＂萦回弥漫＂。
　　＂湛露＂一词出于《诗经》中的一首诗《小雅·湛露》，＂湛＂既有＂清澈透明＂之意，又说明了＂甘露厚重＂。＂霑濡＂为动词，应对上联的＂糺缦＂，意思为＂浸渍、湿润＂。
　　整体看这副联，平仄、词性对仗工整，用典自然，祝福瑞蚨祥祥云聚集、甘露浸渍，处处一片＂佳气宝光＂，寓意生意吉祥、招财进宝，也贴合＂瑞蚨祥＂这个店名的意思，堪称一副佳联。
　　第三副联是清朝八大书法名家之一的毕道远所写。毕道远，淄川县人，清道光二十一年中进士，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先后任过皇帝的起居注官，国子监祭酒，山西、广西、顺天乡试主考官，礼部、兵部左右侍郎，仓场总督，礼部尚书等职共五十年。因瑞蚨祥始于淄博周村，所以与同为当地名人的毕道远、孟雒川多有交集。
　　联中的＂吴绢＂＂越罗＂＂齐缣＂＂鲁缟＂都是中国古代有名的丝织品。
　　＂吴绢＂是指吴地(今江浙一带)所产的绢，以质地轻薄著名，元代诗人马祖常就写有＂吴绢冰丝白＂的诗句，清朝的唐孙华在《长椿寺拜瞻明慈圣李太后御容恭赋四十韵》也说：＂妙画临吴绢，清词洒蜀牋。＂
　　＂越罗＂是指越地(今浙江东部)的罗类织物。据史料记载，唐代时候，绍兴所产丝绸产品种类繁多，统称为＂越罗＂；宋代，朝廷在江苏设置了＂织罗务＂机构，专管织罗贡品。而《杭州市志》的记载，元明清时期的杭州丝绸中，＂罗＂生产量较大，一直是主要的品种，可谓＂机杼之声比户相闻＂。
　　＂齐缣＂是指齐国出产的一种双经双纬的织物，而＂鲁缟＂是指鲁国出产的一种白色的绢布。
　　在这里，＂吴绢＂＂越罗＂＂齐缣＂＂鲁缟＂既说明了店内商品的质量，又泛指品种的齐全。
　　上联中的＂务＂为动词，＂要求得到＂的意思；＂务惟其备＂即＂想要的只有这里齐备＂的意思。而下联的＂服＂活用为动词，做服装、穿衣之意，＂服之是宜＂则是＂做服装这里最合适＂的意思。这副联所表达的就是＂绫罗绸缎这里最齐全，做衣服也最适合＂的意思。
　　另外为了防止同行到自家店里来抄价，保守自己的商业秘密，瑞蚨祥还独创了几套用作暗码标价的对联：＂瑞蚨交近友，祥气招远财。＂＂心田辅百世，义理助千秋。＂＂诚纯守慎切，敏善就正习。＂＂恭从明聪睿，肃义哲谋圣。＂＂汉泗淮汝济，恒衡岱华嵩。＂
　　这些联每副十个字，每个字都代表一个阿拉伯数码，用这些汉字组合成各种货的价格，写到标签上，挂到货物上，例如要标＂三元五角八分＂，可写作＂交元友角招分＂或＂淮元济角岱分＂等等，这样自家人一看就明白，外人却是不知所以然。
　　严格来看，这些并不符合楹联格律的要求，但是从中，我们却能够看到这个百年老字号所秉守的那种行商为人之道，也能够从中体会到作为亚圣后裔的旧军孟氏那种以文辅商的心态。
　　文 | 孙慧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