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生暖，忆香椿

　　三月远，四月携暖悄然而至。
　　万物新萌，按说正是薅香椿芽的最佳时期，我却不敢想，对它情根深种偏讳莫如深，原因无它:爸爸。
　　该做饭了，打开冰箱拉出抽屉，本想找点肉出来给孩子们炖一锅，却在最底层翻出了一袋香椿芽。
　　记忆中，老家是有两棵香椿树的，就在二门口，一左一右。大概是二十年前，爸爸亲手种下的小秧苗。
　　有爸爸的呵护周到，香椿苗也怪争气，生长得特别迅猛。于是，香椿＂及笄＂后的每个开春，香椿炒鸡蛋就成了全家人三不五时换换口味的＂时令鲜蔬＂。
　　其实，爸爸并不吃香椿，以前是单纯不爱，后来是因为血压太高。乐此不疲地侍弄，当宝贝是的年年给我，大概是缘于我喜欢吧。
　　现在想来，爸爸最是充满阳刚活力的，上楼一步迈两三级，下楼则会跳，七十加了还敢如此，偏脚步和身形都稳稳的，想来跟年轻时的锻炼有关。
　　但看着总是担心，直叫他＂小心点＂。
　　后来，香椿树长得比房还高。开春薅香椿芽，就成了爸爸的挑战曲目。
　　难不住巧手的他，制作了专门的＂工具＂----一根长长的木头棍子，一头缠上铁丝，绑紧一个叉头硬钩子。
　　站在房顶檐边，伸长木头棍子到枝旁，叉头钩子靠住嫩芽，一侧、一拧，随着脆生生＂嘎巴＂响，嫩芽乖乖掉了下来。而我，就是那个＂专职＂＂御用＂树下＂拾荒者＂。
　　长大后离家，求学、服役、转业、上班，爸爸的专职跟班儿变成了大侄子，大侄子当兵走后又是小侄子。从香椿发芽到薅下，清洗，焯水，捆扎，然后冷冻，怎样温馨的画面和过程，如今，只能全凭想象。
　　我所知道的，是有空了回家，就能看到冰箱里冷冻着扎得整整齐齐的，依旧鲜嫩翠绿的香椿芽。
　　老家讲究＂出门饺子进门面＂，姑娘出嫁后回家，被待的最高规格也是＂吃饺子＂。
　　如今，分外怀念那些个黑漆漆的晨，爸爸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饭桌上，总会来一盘香椿炒鸡蛋。吃饱喝足该走了，一般是空车回，满载归。爸爸和妈妈会早早把大兜小兜的整好装车，当然少不了那袋香椿芽。
　　2020年开春，随着疫情加重，爸爸几度病危。可他还是指挥着哥哥，摘下很多香椿芽，没时间和心情处理，就让我和姐姐带回了安阳。
　　熬到夏天，爸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执意要把香椿树砍掉，连同大门外的那棵脸盆粗的梧桐。
　　我陪着他坐在院子里柿子树荫下，看着工人一个枝丫一根老枝砍下来，然后是主干，一节节被割断。机器开动声音巨大，爸爸丝毫不以为意。
　　收拾完，院子里瞬间清爽阔大开来。
　　为了让他有事可干，少想病和疼，我拉着他的手撒娇说喜欢这香椿木头。然后静静地盯着他那已经肿胀的手费力地剥掉皮，用小刀把截面割平，尽量让木头看上去像个工艺品。
　　如今，两根弯曲的香椿木，还放在车库，不敢多看一眼。
　　爸爸当时的执意和一脸焦虑急迫，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就像我不太了解爸爸生前的种种，他也从不知道，我的口味随他，也不喜欢吃香椿。
　　日复日年复年，在他和妈妈费心尽力地给我的每一回里，我却已经深深地习惯和爱上了香椿的味道。
　　我怀念老家院里那架葡萄碧荫，梧桐花雨，石榴累累，盘柿金黄，香椿繁盛；我想要爸爸亲手种的核桃、杏儿、韭菜、玉米、小葱儿、茄子和豆角;我想吃爸爸集市上买回的糖糕。
　　老家小院，是爸爸的根，也是他奋斗一辈子的战场。只是，此后院里再无香椿树，也再看不见愿意给我薅香椿芽的人了。
　　人总是有思维的动物，想云淡风轻可以，做到却是相当困难，换句话叫言不由衷吧！
　　往事只能追忆，还是好好珍惜身边触手可及的人和事吧！
　　眼前，袋子里的这捆香椿，因时间有点久，已成暗绿。
　　不舍得吃，放回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