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中的女人

　　作者：黎荔
　　有一幅著名的17世纪荷兰油画《倒牛奶的女仆》，来自作＂荷兰小画派＂的代表画家约翰内斯·维米尔，画中描绘了在柔和的晨光中，一间简朴的厨房里，有一个健壮的家庭女佣正在准备早餐，她淳朴的圆脸，头戴结实的亚麻帽子，柠黄的布衣，蓝色的围裙，从前臂挽起的工作袖子。她塞起胸前围裙的一角，浑圆的手臂倾斜着赭色的耳罐，正小心翼翼地将乳白牛奶倒入桌上的陶器中。她显然安于自己的工作，脸上透出红润，神态专注而又静谧。在她的面前，铺着桌布的桌子也静静地沐浴在晨光中，上面摆放着新烤的全麦面包和一个水壶。墙壁上挂着一个藤篮和一个老式的马灯。整个画面色彩厚实，光线柔和，富有力感而又质朴无华。这个身处杂乱环境的长相粗糙的女人，因为静默而专注的工作神情，竟然全身上下散发一种肃穆庄重的气质。这种专注更增强了场景的安宁静谧感，可以联想到的声音仿佛只有牛奶流注入陶器的涓滴之声。长时间凝视这幅画，观看者心中自然会升起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兰清晨，人和景物都好像沐浴在极度纯净的光线之中。温暖的色调、正常的生活秩序，构造出平静祥和的氛围。这个女人身上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她心平气和、不厌其烦地做着手上的劳作，以几乎神圣的姿态专注地倒牛奶而不失一滴。环线着她的每一样物品都静静的，十分平凡平淡，桌布、毛巾、竹篮、铜壶、陶罐、面包、流淌而下的牛奶……但却充溢着一种时光的空灵感和一种世俗的崇高感。是的，一种世俗的崇高感——维米尔的绘画给人一种真实性，除了日常生活中的真实之外还使人感到一种信仰上的真实感。根据维米尔（Essential Vermeer）网站的说法，＂她在准备食物时所表现出的举止举止端庄，衣着朴素和审慎，可以雄辩地传达出17世纪荷兰最重要的价值之一，即家庭美德。＂很多人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其实工作中的女人同样也是最美的。画中的女子认真专注地做着自己的日常任务，她在工作中一定体验到爱、美、快乐、意义与永恒。她谋求生命信仰的实现与手上操劳的有价值的工作完全融为一体。整幅画给人的感觉是柔和的，人与物却又都如此坚实地存在那里。所有的一切统一在平凡和谐的劳作气氛当中。
　　想起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曾明确指出，个人的自我实现最主要是在工作当中进行的。马斯洛说过：＂音乐家必须演奏音乐，画家必须画画，诗人必须写诗，这样才会使得他们感到最大的快乐。什么样的角色从事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将这种需求称为‘自我实现’＂。自我实现就是人希望自己越来越成为所期望的人物、完成与自己的能力相称的一切事情。人从工作中可以得到乐趣，这是一种巨大的好处。相比之下，从金钱、权力、生育子女方面可以得到的快乐，总要受到制约。干什么都是好的；但要干出个样子来，这才是人的价值和尊严所在。人在工作时，不单要用到手、腿和腰，还要用脑子和自己的心胸。当人在工作中投入自己的态度和精神，专注于解决一个个具体可见的问题，静心澄虑，然后气定神闲，挥洒从容，这时候他或她的神情是多么的动人啊！即使工作强度大到不免疲惫，也是有尊严地感到疲惫。我总觉得国人对工作是自我实现这一方面不够重视，把工作看作仅仅是谋生，或是把工作看成是受罪。于是失掉了快乐最主要的源泉，对生活的态度也会因之变得灰暗……
　　工作固然有令人充满了烦恼的一面，但我们只要换个角度，地球上有太多美好的事物足以与其阴郁或阴暗面抗衡，譬如一幅充满生之气息的赏心悦目的画作：
　　只要阿姆斯特丹国家美术馆画里
　　那位静默而专注的女子
　　日复一日把牛奶从瓶子
　　倒进碗里
　　这世界就不该有
　　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