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点,我正准备看晚间新闻,北京的文友张老师给我发来微信:还没睡吧?聊一会啊?我随即回复:好呀,可以聊一个小时。因为朋友们都知道我晚十一点就关机熄灯,准时休息,亲友们都理解。 接通了语音聊天,张老师给我聊起了他同学的哥哥当年在陕北插队落户的那段青葱往事。 张老师的这位同学我在照片上看过,那张照片是他们多年前一次同学聚会的合影照,张老师和他在最前排。张老师的这位同学叫关友义,关友义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的哥哥关友仁就是本文的主人翁。 北京知青在陕北(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1969年3月19日(阴历二月初二),十六岁的关友仁和八名北京知青一同来到了陕北的沙河沿大队,他们是来沙河沿大队插队落户的。这九名知青四男五女,他们都是六八届初中毕业生,来自北京的同一所中学,年龄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六岁。 关友仁他们来到沙河沿大队后,五名女知青被分派在了第一生产小队,她们临时住在了一队队长王顺生家的一孔闲窑里。关友仁他们四名男知青被分派在第二生产小队,临时借住在王石匠家的一孔闲窑里。大队书记已经计划好了,等天暖和了,就在大队部南坡上为知青们打新窑洞。 沙河沿大队处在典型的黄土丘陵地带,耕地多为坡地,就那条流沙河两岸有几十亩平坦的川地,社员们过年过节吃的白面全部来自那几十亩川地。沙河沿大队人口不多,两个生产小队共一百一十七户人家,总人口三百八十九人,当地社员们的生活状况属于中等偏下水平。 陕北的三月天气还有些寒冷,流沙河河道里断续的河水还有一层薄冰,河道两边山坡上的杨柳树刚刚泛绿,村头那一片片枣树还看不出春天的迹象,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曳,在暖阳中默默蕴酿着生机。 原本计划九名知青在一个锅灶吃饭,可一队距离二队一里多地,一队在沟口,二队在后山,他们在一起吃饭的确不方便,关友仁他们就另起炉灶,四人单独做饭吃。王石匠家的这孔闲窑很宽敞,有锅灶,一铺土炕分成了里外炕,能睡下十个人。王石匠家有两个娃娃,大的是男娃,十三岁,叫王树根。小的是个女娃,九岁,叫王树叶。王树根上了三年学就辍学回家了,王树叶在邻村的王家集小学读二年级。 关友仁他们的第一顿晚饭是石匠大婶帮忙做的,晚饭很简单,半碗咸菜条,一人一碗热汤面。关友仁说吃饱吃不饱,反正就是一人一碗,想多喝半碗面汤都没有。当时的那几斤白面和一些玉米面还是队长先从他家拿来的,知青们的国库供应粮还没领回来。 吃过晚饭,准备睡觉的时候,关友仁突然把他的铺盖抱到了里炕的炕稍,他说自己睡觉不老实,怕影响其他人休息。 第二天早上,石匠大婶做好自己家的早饭,就过来帮知青们烧炕做饭。当她看到关友仁一个人睡在了炕稍,就笑着对关友仁说:"里炕的炕稍不热,还是外炕热乎,快把铺盖搬到外炕来吧。""大婶,我不怕凉,我睡觉打呼噜,怕影响别人休息。"关友仁红着脸说。 石匠大婶帮知青们把火点着,就开始为知青们做饭。抬头看了看里炕上的关友仁,又笑了笑说:"里炕没有炕席,等下我把那床狗皮褥子给你拿来铺上。""不用啦大、大婶,我真的不怕凉。再说了,我、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我从小就怕狗。"关友仁一着急,说话还不利索了。石匠大婶看关友仁极力反对,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吃过早饭,关友仁他们和队长马国庆一起赶着队里的毛驴车去了公社粮站,知青们的供应粮要到公社粮站去领取。 在公社粮站领回粮食后,马队长又带领知青们到公社拉来了五百斤煤炭,知青们不会砍柴,老乡家也都没有多少烧柴,知青们只能花钱买碳烧火做饭了。为了解决好知青们的生活问题,马队长和石匠大婶真的是操了不少心,受了不少累。知青们吃的酸菜和咸菜,都是石匠大婶家的。 在石匠大婶的指导领教下,四名男知青慢慢都学会了烧火做饭,都会蒸玉米面馍、蒸窝头炖酸菜了,他们还学会了贴玉米面饼子熬糊糊熬菜汤。关友仁不光学会了这些,他还自己发明了水煮饼子。水煮饼子很省事,不用发面,将和好的面制成薄薄的面饼,等锅里的水沸腾了,把面饼放进沸水中煮上五分钟就可以,又省事又好吃,他们四人都喜欢吃水煮饼子。 同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关友仁他们和王石匠一家渐渐就熟悉起来了,王石匠家的两个孩子也常到知青们居住的窑洞去玩,知青们在北京带来的桃酥糖果都给王树根和王树叶吃。每天收工回来,知青们吃过晚饭,还会主动教王树根和王树叶读书学习,关友仁还把自己那个没用过的笔记本和一只新圆珠笔(那时叫自来油笔)送给了王树叶。 转眼就到五月份了,天气渐渐暖和了,农活也开始忙了。陕北的农忙时节就是春耕春播和秋收秋种,春耕春播虽比不上秋收秋种繁忙,但春耕春播也是比较苦的劳动。 资料图片来源网络 六月初的那天早晨,知青们看阳光很好,他们就把自己的被褥晾在了窑外的那根铁线上。草草吃过早饭,知青们就都出山劳动了。石匠大婶收拾完家务,扛起锄头也出山劳动去了。 那天妇女在川地的麦田给麦子除草松土,男社员们都到山坡上给高粱间苗。快中午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大风呼啸,黄尘飞扬,眼睛都很难睁开,女社员们就扛起锄头各自回家了。 刚走进院子,石匠大婶见知青们晾晒的被褥都被大风刮落在地上,她赶忙放下锄头,把知青们的被褥都抱进窑里,放在了土炕上。 不经意间,石匠大婶往里炕看了一眼,只见关友仁的被褥还在炕稍铺放着,就他一个人没晾晒被褥。石匠大婶有点纳闷,就走过去,伸手揭开了关友仁的被子。眼前的一幕把石匠大婶惊呆了,被窝里一股尿骚味,铺在炕上的褥子湿乎乎的,褥子表面一圈圈白色的尿渍格外显眼,很像一张地图。那一刻,石匠大婶满眼泪水,心里像无数只虫子在叮咬,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石匠大婶抱起关友仁的被褥正要往外走,关友仁突然走进了窑洞。猛然看到了关友仁,石匠大婶把被褥放在土炕上,上前抱住关友仁 ,哽咽着说:"你个傻娃娃,你咋这么傻呀?咋能这样作践自己啊。你这个娃娃,多叫人心疼啊。"听了石匠大婶的话,关友仁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依偎在石匠大婶怀里失声痛哭。 就在这时,其它三名知青也都陆续走进了土窑,看着石匠大婶脸上的泪痕,再看看不停抽泣的关友仁,大家都鸦雀无声,谁也没好意思张口。愣怔了一会子,石匠大婶说出了实情,知道了关友仁的实际情况,大家都哽咽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关友仁一直在睡湿被窝。因为怕大家笑话,他只能默默承受。他的遗尿症,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痛苦,也给他心理上造成了很大影响。 当天,石匠大婶拆洗了关友仁的褥子,还把她家的那床狗皮褥子给关友仁铺到了炕上。知青们也把关友仁的铺盖搬到了外炕,把炕头让给了关友仁。大家还有一个约定,关友仁尿炕的事情对谁都不要说。 之后的日子里,知青们晚上起夜,都会叫关友仁起来方便一下。石匠大婶还到王家集大队的亲戚家找来了偏方。听说谁家杀鸡,她就去把鸡肠子要来,清洗干净后,放在瓦片上焙干,然后擀成细面,让关友仁用开水冲服。据关友仁说,石匠大婶光鸡肠子就给他找了十几副,焙鸡肠子的瓦片烧坏了好几块。 半年后,关友仁尿炕的毛病渐渐好转,后来彻底痊愈了。也不知道是石匠大婶的偏方起了作用,还是大家晚上天天叫他起来方便形成了条件反射,折磨了他十几年的遗尿症就这样奇迹般痊愈了。 1972年秋天,关友仁通过了征兵体检和政审,光荣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临离开沙河沿大队时,关友仁跪在了石匠大婶面前,哽咽着叫了一声:"妈!儿子会回来的。" 1983年秋天,在部队工作十一年的关友仁转业回到了北京,安置好工作后,他带着爱人和女儿和陕北看望了乡亲们,看望了王石匠一家人。1993年国庆节,王石匠两口子来到了北京,关友仁夫妻俩陪着两位老人游览了八达岭长城,游览了颐和园和故宫,还去了天坛公园和圆明园。在北京待了八天,关友仁才给两位老人老人买了返程车票。 时隔这么多年,每当说起在陕北插队落户的那段时光,说起自己尿炕的丑事,关友仁还有些难为情。他说是石匠大婶治好了他尿炕的病,石匠大婶待他像亲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老人家对自己的疼爱和关怀。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