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有关的救赎和自我救赎，读霍桑的红字

　　与爱有关的救赎和自我救赎，读霍桑的《红字》 作者：来点君
　　享有＂心灵罗曼史＂的长篇小说《红字》甫一问世，霍桑本人立马成为全美乃至世界闻名的小说家。长篇小说《红字》本身，也成了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美国文学作品，著名于世，从而侧身在世界文学艺术长廊，一直吸引着世界各地的学者和读者去欣赏与解读。
　　霍桑像
　　长篇小说《红字》自从公元1850年诞生以后， 恰好契合当时美国社会蓬勃发展所寻求着的社会价值观，霍桑以其独特的艺术手法塑造出来一个女性形象——海丝特•白兰。在海丝特•白兰的身上，寄托着霍桑对有关社会价值、人生意义以及个人情感等等全面而又深刻的思考。
　　正是在这些带着一定程度上的矛盾的具体而微地探索之中，霍桑展现出精湛而高超的文学技巧，大量运用象征和寓意性与严肃的哲学思考相结合，打造出一个介于现实和梦幻之间的、充满神秘朦胧气息的浪漫主义色彩的艺术世界。
　　事实上，不管是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还是齐灵渥斯，抑或是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的结晶7岁的小珠儿，在他们的身上都是被赋予了一定的或明显或隐约的无法涮清的＂原罪＂。在以当时那种相当复杂的社会时代和文化环境为背景之中，他们身上的这种原罪意识与其说是来自于更深层次里的道德哲学理念上，毋宁说是来自于深受清教思想所影响的作者霍桑本人。
　　出身在清教徒世家的霍桑，耳闻目睹家族发展史上那些充斥着＂罪恶＂事件，在他的道义与道德层面上充满着浓郁的遗憾之情。鉴于此种，霍桑把心血寄托在创作小说上，一方面以此可以弥补或消褪隐匿于其血脉中的那种＂罪＂、＂恶＂和＂罚＂的沉重感，另一方面又满怀着忐忐忑忑的矛盾心情去塑造小说中的人物，徘徊在清教主义思想的阴影之下左右摇晃不定。正是基于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部伟大的长篇小说《红字》实际上是一部与爱密切有关的救赎和自我救赎的文学作品。海丝特的勇敢和坚贞不渝，丁梅斯代尔的怯懦和虔诚炽热，齐灵渥斯的狡诈和阴险邪恶，以及小珠儿的纯洁和天真热情，无不向世人昭示着爱与救赎之间无比复杂的人性存在。
　　《红字》插图1一、海丝特的爱与救赎：三重节奏感的迭宕
　　海丝特•白兰的性格所具有的独自特征两三句话是说不清楚的，她的复杂性既是时代和文化环境的产物，更是作为小说家的霍桑本身经过严肃思考之后诞下的艺术珍品。在海丝特•白兰身上能够表现出来的全部，都可以作为其创造者脑海里正在挣扎和厮杀的结果。无论是好是坏，或是或非，亦庄亦谐，即对即错，多重或然性的结果里面才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这一切都是如此繁琐又芜杂，即便是身为作者的霍桑也是没有办法给出最简洁而清明的答案。这种空前的不可预料和难以琢磨，却出乎意料地让海丝特的形象更加丰富起来。
　　1、海丝特自身行为上的清教徒表现
　　我们已经认识到海丝特在性格上的复杂特质，她的这种奇殊具象实际上不仅体现于内在思想中，更是呈现于外在的实际性一系列行为上。通过这种内外合一性，清教徒所倡导的某些方面的成份，就非常明显地在海丝特身上表现出来。如果说她心甘情愿地配戴红字，首先是为了保护爱人不牵涉进来，从而展现出她的无私的爱恋的话，那么最后静默地生活在周围人群蔑视又唾弃的目光里，选择不加反抗，独自承受，已经悄然说明其对于＂原罪＂的默认。
　　海丝特强调自己严格执行清教主义的行为，与其说是为了保护爱人而奋不顾身的那些作法，毋庸置疑的地方恰恰证明清教思想对她无形中的损害。这种掺杂了爱的自我牺牲以及孤苦伶仃的忍辱负重处理方式，如果分开来看其实并不是相互矛盾的。正是这一个＂不可调和性＂完美地出现在海丝特的身上，才能恰到好处地证明她所置身现实环境的种种恶劣社会形势。
　　佩戴＂红字＂的海丝特成为清教徒们眼睛里＂恶＂的象征是有＂罪＂的，那么对于一直受到清教思想熏陶的海丝特而言，不可否认她在面对这种＂原罪＂时候的自我怀疑。而事实上我们也通过小说的讲述，明白＂原罪＂已经发生在了海丝特的身上。相信作为一个侧身其间的当事人，海丝特肯定可以清晰地觉察到自身是有＂罪＂的。于是，在这种种特殊情势的联手逼迫之下，海丝特甘愿＂伏罪＂并开始按照清教主义来＂改造自我＂。这种改造是有成效的，原本代表着＂罪恶＂的红字经过海丝特长年累月地＂修持＂，终于变作证明自己有＂能力＂的独特特征而存在。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不怎么美好的结论，在对待和处理自己的个人生活方式上面，海丝特并未有像大家期望的那样选择激烈的反抗和争斗，而是甘愿默默地承受并去认真地执行着清教徒式的修持理念。
　　2、海丝特对丁梅斯代尔的无私爱护
　　我们知道海丝特之所以佩戴＂红字＂，来自于对爱人丁梅斯代尔的另类＂保护＂，也是一种另类的爱的证明。她的爱有多深，红字就有多么鲜艳。为了这份孤独的爱恋，海丝特不惜以身犯险，宁愿独自接受残酷的惩罚，也要对这份爱百般呵护，决不放弃，决不妥协；甚至对强加在自己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苦难也表达出甘之若饴。
　　海丝特面临艰难选择的时候毫无犹豫，当她佩戴象征＂罪＂的红字而出现在绞刑台上示众，接受众生责骂和羞辱的时候，在她的身上绽放出光芒万丈的伟大的＂人性＂的辉煌。海丝特直面＂爱的原罪＂的时候，她身上的人性之光轻易辗压清教思想上的反人性，由此展现出来的坚贞不屈和凛然无私，让人动容。与此相对应的，是身为两个男人的尴尬：一个是来自于被保护的爱人丁梅斯代尔的怯懦和脆弱，一个是来自于丈夫齐灵渥斯的卑劣和险恶。
　　海丝特在丁梅斯代尔身上倾注着双方永远不会达到平衡的爱意，相对于丁梅斯代尔表现出来的带着虚伪和自私，海丝特就显得截然不同地热烈而果敢。面对降临在自己身体的惩罚和精神上的侮辱，海丝特选择为爱而情愿受困和吃苦，但在面对齐灵渥斯阴谋戕害爱人丁梅斯代尔之时，她仍然再次选择同甘共苦，并劝说丁梅斯代尔放弃当下一切奔赴大陆彼岸开始新的生活。虽然计划最后未能成功实现，但爱和救赎的真义已经被海丝特表达得淋漓尽致。
　　《红字》插图2
　　3、海丝特给予珠儿勇敢的呵护
　　天真无邪的珠儿可以说是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的爱的结晶，更形象又准确些的说法应当是双方爱的延续。小珠儿既像他人所认为的那样属于红字本体的具象化，又像一面镜子清楚地映衬出来海丝特表现在爱的本质上的无私和伟大。
　　小说中，海丝特可以忍受丁梅斯代尔面对爱的逃避，也可以承受无端罪责强加而来的屈辱和斥骂，但却不能任由他人从自己怀抱里夺走小珠儿。不管是个人的谁或组织的谁，都不可以！在那一瞬间，属于海丝特身上的那种强大的爱意勃然怒放，赋予海丝特以无比坚韧性和顽强性，誓不放弃，死不相从。清教思想已经从海丝特身边夺走了爱人丁梅斯代尔，让他成为了爱的逃兵；另外为了保护爱人而隐瞒事情真相，又让她饱经磨难和羞辱；现在她再也无法忍受他人从身边带走珠儿的企图。
　　珠儿已经成为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之间爱的纽带，延续着没有被＂神性＂最后吞噬掉的＂人性＂的重要结果。这正是海丝特放任珠儿自由生长的真正的意义所在。
　　总之，海丝特身上的这种矛盾的性质，其实并不矛盾。严格意义上来说，长期遭受清教思想侵蚀的海丝特，本身仍是一名广义上的没有什么区别的清教徒。她在生活中的一言一行仍旧忠实地执行着严谨的清教教义，并以此洗涮掉蒙在＂红字＂之上的＂罪意＂，让众人渐渐地开始接纳于她。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当强加在海丝特身上的清教思想逼仄的＂神性＂，开始威胁到她的＂人性＂之中的＂爱情＂，既像踩中了猫的尾巴，又像撬动了房屋的根基，海丝特做出了符合人的本性的回答：她遵循了人性之中的本质。正是这种本质，让海丝特可以忍辱负重去承受清教思想给她自身的磨难，但当这些违背了＂神的真正教义＂的作为损害到她所爱的人的时候，她的身上爆发出惊人的反抗压的力量。反映在海丝特身上的矛盾性，不但没有削弱了这个人选的鲜明特征，反而强化出她内在品质上的伟大性。
　　《红字》插图3二、丁梅斯代尔的双重救赎：清教羁绊和爱的忏悔
　　丁梅斯代尔是一个身具神性和人性于一体的综合物，由此形成他错综复杂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在两者发生激烈的冲突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钟摆无奈地左右摇晃，没有办法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青年牧师丁梅斯代尔的身份，决定了他将献身的事业的神圣性。这样一个被天命所赋予的光荣使称，不仅昭示着牠的排他性，更是代表着牠所能许诺给丁梅斯代尔以远大前程。这种唯一的＂神的属性＂在日积月累的过程中，逐渐从带着善良的劝诫过渡到偏激的强制执行，开始肆无忌惮地随意扼杀＂人的本性＂，让人从情感丰富的＂感性生命体＂坠落入行为教条的＂感情绝缘体＂。陷身在条条框框之内，执意虐杀充满活力的＂人性＂，用歪曲了的清教思想来培养被＂神性＂僵化了的＂神仆＂，这实际上是带着强烈的伪善的掩饰，为＂恶＂犯下＂罪行＂寻找借口。可是由于这种蛊惑性实在太过强大，长此以往，一个人的思想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从而慢慢地泯灭＂人性＂，对于世间一切感情产生排斥和警惕，甚至觉得厌恶和愤恨。
　　丁梅斯代尔是在养成这种＂神性＂的过程中遇到美丽又热情的海丝特的，他身上所具有的属于自己的＂人的天性＂尚未泯灭。固然当时的丁梅斯代尔已经受到＂神性＂侵蚀，可是自身属性的＂人性＂也依然散发强烈的生机。所以，当他蓦然与充满活力的海丝特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身不由己地被激发出来对＂人性＂的爱的渴望。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取人间无数＂，大抵便是年青牧师丁梅斯代尔和青年人妻海丝特的燃情岁月。
　　丁梅斯代尔是怯懦的，也有伪善的成分；深受＂神性＂教导的他的主要身份——牧师之职责，早已注定了＂人性＂仅仅只是灵光乍现。正是这种或隐或现的状态，一直都在抓住他的灵魂，进而开始折磨他的身体，让他遭受双重磨难，痛不欲生。作为一个称职的＂神仆＂，他是合格的：在教众的眼中德行高尚，品格完美；而作为一个温柔的＂情人＂，他是失败的：因为胆怯不敢担当，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经受屈辱。最后，只能在＂恶魔＂齐灵渥斯有心布置而成的圈套里，倍受情感上的摧残。
　　当一切真相大白，丁梅斯代尔终于勇敢地选择了坦露自己所应该承担的责任，＂人性＂的光辉灿烂驱逐了笼罩在他命运里的＂神性＂阴影，让他最终得到解脱，命归于海丝特的怀抱之中，获得精神上的永生。
　　《红字》插图4三、齐灵渥斯的无法救赎：爱的对立面即罪恶的魔鬼
　　齐灵渥斯既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受害者，也不可能是，他本身所具有的思想和与此同时所采取的一切行动，全部向我们证明他就是尘世间所有恶意行为的专用词汇。甚至每当我们在口中念叨一遍＂齐灵渥斯＂这个名字，就会觉得世上的罪恶又增添了几分的样子。
　　或许对于作者霍桑来说，他也是下意识的不喜欢这个笔下人物的。所以在小说里出现的齐灵渥斯，不仅相貌是丑陋的，甚至带有些畸形，而且心态更是充满了扭曲。身体上的缺陷加上心理上的变态，最终导致整个世界反映在他的视界里也是同样的不平衡。这个人物或许会让我们想到法国小说家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塑造的人物夸西莫多，这个面貌丑陋的敲钟人却拥有着与样子截然相反的心灵，充满了人性温度和人间正义。齐灵渥斯与夸西莫多相比，正如同邪恶和良善，魔鬼和天使，一个该下地狱，一个应上天堂。
　　有人会说，这样对待齐灵渥斯是不是略显不公平，毕竟是海丝特给他戴了＂帽子＂。这些认知，实际上是建立在狭隘的＂普通人＂的思维方式上的，但当我们稍微认真去打量一下与齐灵渥斯有关的经历，就会觉得其人是＂真恶＂。首先，齐灵渥斯之所以娶海丝特并非来自于爱的缘故。作为学者的他，年老而丑陋，不是为了爱恋，而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就毫无道德地娶了当时年青无知的海丝特•白兰。正是这种来自于欲念上的自私自利性，才为后来演绎出来的种种悲剧埋伏下灾祸的根源。
　　其次，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是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两情相悦，而不是普遍所认为的＂通奸＂。他们是在得知齐灵渥斯海上遇难两年，在大家都已经相信他已经死亡后，两个人才因爱恋而结合在一起的。这种真挚的感情虽然为清教教义所不容，但对于人类自身所必需的情感而言却是充满正常和正当的权益。所以，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两个人在情感上的行为和表现，都是合情合理的，并不是早已违背了上帝主旨的清教主义所认为的有罪。
　　第三，齐灵渥斯脱险归来，通过手段威胁海丝特让她知情难报，然后选择像一条信子嘶嘶作响的毒蛇潜伏在草丛里那样，在丁梅斯代尔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满怀恶意地藏身在他的周围。齐灵渥斯为了报复海丝特的＂不忠＂，冒充老实人诳骗丁梅斯代尔，一步一步地逼进他的内心世界，不断使用卑鄙又委琐的诡计欺诈、诱使和折磨丁梅斯代尔，最终导致他无法承受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磨难，直到在坦露一切真相后，心力交瘁而身亡在纹刑台上。当丁梅斯代尔因忏悔脱离人世诸般苦难的瞬间，齐灵渥斯也终于化身而成为了世间真正的罪孽的代言人——＂恶魔＂。
　　齐灵渥斯最初本是一个残酷命运的＂受害人＂，可是由于他的极端自私自利性，最后却偏激地选择了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既害人又害己，完全是损人不利己。小说中，在丁梅斯代尔死后的一年多里，齐灵渥斯再次失去了人生的平衡性，在饱经心灵上的诸般痛苦折磨之后，结束了自我恶念缠身的愤激一生。或许身亡让他的灵台上闪现一道亮光，正是这道光让他得到释然，他把自己全部财富都遗留下来馈赠给了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的孩子珠儿。那么，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自我救赎呢？
　　《红字》插图5四、珠儿既是救赎本身，更是爱的结果
　　珠儿就像一道纯粹的人性的灵光而纯粹着，强硬地撕裂开笼罩在海丝特、丁梅斯代尔，甚至是齐灵渥斯头顶上的阴云。
　　珠儿一直陪伴在海丝特的身边，她本身来自于海丝特被哺育，又反过来滋润作为其母亲的海丝特。这种哺育和滋养并非单方面的，而是有着巨大的相辅相成。珠儿首先是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爱的结果，然后随着生命历程的不断进展，最终演化为他们生命内在残缺的那一部分＂人性＂的东西，进而成了救赎本身。正是因由于她的存在，海丝特始终能够保持着大脑清醒，没能沉沦落到清教主义的陷阱深处。
　　逃避爱的可怜虫，自私者丁梅斯代尔，这个深陷＂神性＂渊薮的胆小鬼，当他遇到珠儿的时候，僵化结着硬壳的心瞬间酥痒起来。他的灵魂因此而颤栗，＂人性＂之光刹那冲破＂神性＂的枷锁，他也再次获得＂爱＂的亲睐，沉迷于这种世上最可宝贵的精神养料之中难以自拔。这种天然的来自于血脉相连的爱的美好，粉碎了他用清教教义筑就的虚伪的信念，让他无地自容，从而陷入了更加深深的忏悔和自虐。后来的突然大爆发，毫无犹豫地坦露自己的＂罪行＂，未尝没有这一层面上的助力。
　　如果说齐灵渥斯是邪恶的＂撒旦＂，那么小珠儿就是圣洁的＂天使＂，＂红字＂在这里具有了更为显明的、更为积极的美好含义。即使对于＂恶魔＂齐灵渥斯而言，珠儿的纯真和美好既与其丑陋和险恶相映衬，也同时在救赎着这个老怪物的脆弱灵魂；是的，在他外表庞大的邪狡表相之下其实隐藏着无法言喻的忌惮。在逼死了丁梅斯代尔之后，齐灵渥斯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在其生命的最后，不能说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幡然悔悟，但当他把自己所有的财富遗留给了珠儿，也相应证明＂人性＂曾在他灵魂上的泛光。
　　《红字》插图6五、结语
　　掀开笼罩在《红字》表层上的层层叠叠的面纱，我们隐约能够看到小说背后所想要表达给众生的愿景以及某些企图，然而这一切都是作为小说家的霍桑努力通过笔墨向我们尽心尽力呈现的。小说中的每个人物：海丝特、丁梅斯代尔、小珠儿，甚至是齐灵渥斯；他们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后就已经脱离作者愿望的掌控，慢慢地开始积累起属于自己的人气和灵性。也就是说，他们重新获得了生命，成为了具有现实意义上的＂真我＂。他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努力地寻找着＂人性之爱＂，并且由此进行着与爱有关的救赎和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