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母在，不远游（2）

　　去年冬天到三亚过冬，第一天去超市采购，遇上一年不见的小文（其实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叫顺了改不过来了）和她旁边一位男士举动很亲密，一看就明白，小文第二春来了，恋爱了。心中窃喜，真心为她高兴。而小文见到我们也是很兴奋，但很尴尬的样子全写在脸上。因刚到家，开门七件事样样少不了，没时间闲扯，相互匆匆告别就回家了。
　　为什么我们为小文恋爱那么高兴，因为这几年她的日子过得太难太难了！
　　原本她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丈夫老卜年长她近十岁，很会体贴人，把她象公主般无微不至地伺候。儿子很优秀，十几年前大学毕业后到海南创业，开了一家平面设计公司，短短数年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除了海口本部，又在三亚开了一家分公司。想着父母年龄大了，照顾不便也在我住的小区买了房并把老俩口从江西南昌老家接了过来，平时儿子一家三口住在海口，老夫妻俩住三亚，因为三亚分公司有事需要儿子处理他就常来，逢年过节带着儿媳，孙子过来团聚，那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常让我们这些候鸟族老人羡慕不已。
　　因为身处异地养老，略显孤独，我们也主动融入小区各项活动中，好在三亚的小区建设得相当不错，各项文体娱乐设施配套齐全，老人们在会所各玩各的，各有所乐。时间一长，来自全国各地的老人们彼此知根知底成了割舍不下的好朋友了。我性格使然，爱管闲事，碰上小文老公卜先生和我一个德性，俩人相见恨晚，特别投缘，承蒙小区业主厚爱，选举我俩进业委会，又成了亲密的工作伙伴。
　　生活安逸感觉日子过得特别快，我和老伴这些年就在上海和海南之间来回折腾，老卜，小文俩口子就长住三亚尽享天伦之乐。这晚年生活对我们这些苦尽甘来的老一辈可以说是心满意足，别无奢求。特别是老卜，小文俩口子更是一付满满的幸福陶醉样。
　　但应了一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老话，老俩口儿子小卜三年前去加拿大旅游，实际是去考察，见到大学老同学一毕业就去那儿的，发展得相当不错，经不住撺掇，化三十万加元在离温哥华数百公里之外的萨省买了几公頓地，打算一家子去做投资移民了。
　　在那段儿子筹备去加拿大的日子里，我和老卜见面聊天总是绕不开他儿子的这个决定。明明在海南发展不错，儿子还是铁了心要去加拿大，海口的公司交朋友代管，三亚的公司业务交朋友管，老卜住三亚，暂时也不去加拿大，行政就让老卜管，看得出老卜俩夫妻那个纠结和担忧劲全写在脸上。但自己儿子品性能力做父母最清楚，也相信儿子一定会成功。他把儿子去加拿大考察拿回的资料和视频给我看，原来萨省是个加拿大重点鼓励投资的农业大省，地广人稀，适宜种燕麦、油菜，那儿中国投资移民还真不少，最厉害的有位河南去的女同胞购买数百公顿地，成了萨省最大的大地主。小卜和他朋友也受影响，在那抱团置地也要做地主了。看他们发的当地视频我都动心了，那环境没话说，只是年龄大了认命了。和老卜相约，待他儿子安顿好，我们跟他一起去享受几个月。
　　二零一八年春节后，儿子一家终于去了加拿大，老卜夫妻的心也跟着去了。一晃到了三月份，天气开始热起来，我都买好了返回上海的机票准备打道回府了。谁都没想到老卜病了，天天莫名拉肚子，一吃就拉，人急剧消瘦，去医院看病就当是肠炎治疗，毫无效果。又去海口，做B超发现是胰腺癌，而且已是晚期。当他从海口打电话告诉我时，我也惊呆了！老卜告诉我后天决定回江西南昌老家，那儿一是夫妻俩兄弟姐妹都在那儿，便于照顾，二是那儿有他熟识的一位当地有名的老中医已联系上了，答应给他治疗。得知此信息我和业委其他同志商议一下，直接乘高铁赶到老卜儿子在海口的家，奉上我们几位好朋友凑的五千元慰问金，表示一点心意而已。临别那种泪眼对泪眼，难以割舍的场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第一次两个老男人紧紧相拥而泣。人生最残酷莫过于生离死别！
　　不久我也返回上海老家，俩人一直保持电话联系，得知去南昌住了院，西医已是一筹莫展，结果采用那位老中医的药方服用中药，情况有所好转，他高兴，我也为他高兴！至此他们一直瞒着他的儿子，没有告诉他。想不到的到了秋天，病情又反复了，听说上海有质子治疗仪是唯一有可能治他病的希望的，让我想办法联系。通过熟人找了肿瘤医院大夫，了解到等着使用这台设备救命的病人成千上万，一个疗程三十多万，全部自费，而且先在肿瘤医院就诊，鉴定有治疗价值病人先在该院住院治疗和等候。我打通老卜手机，平时都是他老婆的声音突然换了一亇陌生男人的声音，原来老卜儿子终于得知消息赶了回来。我把上海医院的了解情况和他通报，最终还是决定来上海搏一下。自打半年前海口一别，再次见到卜兄时已是面目全非，脸色腊黄，瘦得皮包骨头，好像一阵风就要吹倒一般。我强忍难受心情陪着上医院，还算好三天后住院了，还是中医治疗方案，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质子治疗。好不容易住进医院按部就班治疗了，新的危急情况又出现，老卜突然大口吐血人也休克了，经医院全力抢救暂时脱离危险，但院方表示无能为力了。就这样一家子商量后还是返回南昌老家，此次分别彼此明白，就是永诀了，那个惨劲真的不好说。
　　老卜回南昌后一周就去世了，儿子因刚去加拿大本来五年内不允回来的，此次因为父亲病重特批的，所以处理好后事也急忙赶回加拿大，小文又去不了，还是返回三亚的家了。
　　等到这年冬天我们和小文在三亚再见面，见到她衰老了许多，人也沉默寡言，简直像换了个陌生的人。我们深知老卜的离世对她伤害太重了，所以我们俩口子和小区朋友都有意接近她，安慰她，让她早日从痛苦中解脱。
　　老卜走了，按理小文最好的归宿就是去加拿大和儿子一家团聚，但是小卜虽然很能干，他在萨省的地已委托东欧移民耕种，成了真正的地主，一家子住到温哥华买的大房子，而且发挥他的优势，又开了公司而且是顺风顺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可惜的就是母亲签证办不下来，他本人因去的时间短，也无法回国探望母亲。就这样母子远隔重洋，只能常常视频联线聊解相思之苦。最难的小文一人单飘三亚还是住在和老卜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屋子里，见物思情心情能好吗？
　　这二年又是赶上疫情，我们虽然冬天还是去三亚过冬，还能常见到小文，但彼此被一个口罩相阻隔，好象有点陌生了，知道她过得不易，为了排解郁闷，她把一个房间租给就近银行上班的一个女孩子，也好陪陪她。每次见到她，就让我们想起老卜，小文的这个状况他在地下也会不安吧。
　　去年冬天刚到三亚见到小文有了新的伴，从内心讲我们还是挺开心的，后来她还特意向我们解释这位新伴侣原本就是在南昌单位工作时的同事，老卜以前也认识，也是老伴去世挂单多年，走到一起还是南昌亲戚牵线也得到儿子认可的结果，但我看到老卜骨灰盒都暂存着，他临终关照儿子在那，墓地也建那儿的要求终究要完成，就算暂时小文去不了，待时机成熟总归还是要去儿子那儿团聚的，那这位先生怎么办？
　　想想老卜一家子碰到的这些事，作为旁观者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就爱出国去，像小卜在海南发展得这么好，竟然还是断然决然放下事业，留下七旬父母孤单生活在国内，造成生离死别难相见的悲剧何苦呢！难怪古训说的：＂父母在不远游＂的话千秋传唱，渊源流长。但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年轻人能入耳。那些被迫分离的老人们晚景又会好何，谁又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