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闲谈丽江古城记忆

　　古城.雪山 （车文龙摄）
　　丽江古城四方街 （ 约翰.洛克 1932年）
　　闲谈丽江古城记忆原创作者：和绍全
　　解放前，我爷爷曾经带着一帮村里的苦力到过丽江拉市坝和鹤庆一带帮人改田挖地，父亲小时候也曾经跟着大人到丽江卖过大烟。在我们村里，那个年代到得起丽江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们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回到村里，大家讲不完的就是在丽江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在丽江古城里经历的那些事儿（称丽江大研镇），不知真假，更是讲得有声有色，听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有的一生都在讲述丽江古城里的那些见闻。因此，丽江古城对于沒有到过丽江的山里人，特別是我这样的年少青年，一直很向往。
　　我的老师是一位丽江师范学校毕业的纳西族，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念书的日子里，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老师讲起丽江古城里的趣事。后来我才明白，古城里的人看古城与外地的人看古城是很不一样的，古城人对古城春秋司空见惯，而对我来说，古城始终是神秘的存在。
　　第一次到丽江，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已经是在部队当了排长，部队驻在腾冲，探亲回家，心里总想着去丽江看看。说实话，从小听着丽江古城长大，当了军官还没到过家乡的丽江古城，心里有所不甘，到大理后绕道去了丽江古城。
　　到丽江才知道，仅在古城里转悠是不可能看清古城全貌的，好在有一个纳西大妈告诉我，想看丽江古城的全貌就得上狮子山。于是我和几位朋友休息片刻，就去爬狮子山。
　　狮子山在古城西侧，一峰凸起，山体像一头睡卧的狮子，难怪叫做狮子山。当时上山的路己经修好，沿途弯弯曲曲的小路边，连接着许多瞭望台和阁楼，那年月还没有旅游一说，也就没见到爬狮子山的人。我们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爬到山顶。站在山顶，眺望四周，古城、雪山、田园、村寨一览无遗，丽江坝子古朴、自然、宁静、纯粹；夕阳下的古城更是神秘梦幻，丽江坝子和大研古镇的美，一直刻在我心中。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再去登过狮子山顶了。我知道，当年第一次站在狮子山顶，眺望丽江坝子时的感觉再也不可能重现，不如留一份美丽在心中，让我永久回味。那一次，我下榻在古城入口处的国营东方红旅社，当时丽江没有几个象样的旅馆，能住进这个店己经算是很奢侈了，但遗憾的是旅馆管理很差，床上的枕头、被子、床单上乱塗乱画，还写有不堪入目的脏话，一夜倒来翻去，很难钻进被窝入睡。
　　迷宫古城（来自网络）
　　进古城，首先去看四方街。但是令我很惊讶的是，四方街只不过有一个球场那么大，周围是一大圈做各种手艺的小炉匠和做小生意的商贩，我失望的离开了四方街，走进大研古镇的大街小巷。古城就像一座迷宫，走进去就难辩东西南北，每一条小巷都连接在四方街上，让我一次次绕回到那块方方正正的场地上，这时我才终于明白，四方街是丽江古城的心脏，是古城文明的灵魂。
　　那时候的丽江古城，不少房屋已是年久破败，屋顶长满了小草和青苔，开着各种各样的小草花。有的小巷断断续续改铺了水泥路面，有的居民和单位还在古城内建盖水泥屋顶的砖房，与古城风貌极不协调，我预见到丽江古城在传统与现代两种文明之间将面临着一次重要选择。
　　那时古城的小巷古道，厚重得让人窒息，那些古代建筑、特色小吃、民间工艺，纯朴民风，民族装束，让我沉迷在纳西古老的市井生活中。我虽然不可能望到古城从前该是怎样的一个模样，但漫步古城时，依然能感觉到历史留给我们的沧桑感。我们不知道古城里演绎过多少悲壮，诞生过多少儿女，涌现过多少英雄，因为历史太长，我们太短，我们只能默默的去遐想，无法复原。我们只有相信那些枯死的瓦片和风蚀的石块，连接着我们的祖先，连接着故乡的土地，连接着远逝的岁月，我们今天踏在古城五彩的古石板上，就是踏在千年的时空轴上。
　　那时的古城，没有喧嚣，没有蜂拥的人群，静得连远处纳西奶奶在阳光下聊天的内容都听得清，甚至她们在家门前的小河里洗涮的哗啦声也依稀可闻。特别是清晨和夜晚，更是静得让人有几分恐惧。古城里的人大都穿着纳西族服装，黑白之间，披星戴月，身披白羊皮，头戴解放帽，朴素、大方、美丽。 偶尔见到几个穿着彝族、白族服装的人，也是那样青春、多彩、艳丽。居民门前纳西族老人成群成对的坐着聊天或者在做针线活，他们是古城的原住居民，是古城的主人，他们望着过往的行人，目光里都装满了古城人情世故的秘密，他们在古城里真实的生活着。那时的古城是一个人、景、神合一的文化圈。
　　从此，虽然我在军队工作，但是每次探亲回家，都要去丽江古城转一转，每一次都能体会到古城的发展变化。那几年，我们团的一位排长，也是我的好朋友，与古城里一位纳西族姑娘谈恋爱，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可是，姑娘的母亲是个恶婆，排长妻子的脾气比母亲还要暴烈，排长每次探亲，要忍受母女的羞辱和虐待。哪知道有一次临回部队的前夜，又听见老岳母在骂，他便一气之下，毫不犹豫地从枕头下掏出携带的手枪冲进老岳母的房间，一枪把她打死了，尔后冲到他媳妇的房间把妻子也打死了，他妻子的妹妹一听见枪声，吓得裹起被子滚到床底下，虽然朝她开了两枪，但是没有命中，小院公房里的人，吓得没有一个敢出声。最后，排长在楼梯口向自己开了一枪自杀了，枪声划破古城的夜空，一桩血案曾经震惊了古城许久。
　　欢庆（和亮光 1978年摄）
　　改革开放后，古城开始了一个新的时代，不知不觉间古城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古城里的人多了，时不时看见几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人在街上溜达，这是开放的标志。古城的铺面板一扇扇打开了，开得比过去大，古城里买卖也活跃了起来。有几年由于边防部队所在地教学质量差，我把女儿转回丽江大研镇中心完小读书，女儿住在古城公房里爱人的姐姐家，我每年要回丽江古城住上十来天，对古城生活也就有了更多的体验。记得古城里有一户纳西大妈开的凉粉和丽江巴巴店特别传统正宗，每天她家的铺子前排着长长的队，我也经常跑去那里买巴巴，有时一排就是半个多钟头。四方街的北面，有个菜市场，在那里卖菜的人几乎是来自永胜、鹤庆和丽江本地人，纳西人有一种精神就是清高自信，因此，市场里卖菜的纳西人，不管什么人给他说话，既使懂汉语他们也要用纳西语交谈，因此，我爱人几个姊妹是永胜人，只好每天让我陪着到菜市场站在前面谈斤论价，我一说纳西语，卖菜的人不仅很热情，而且价也优惠许多，有人对我说，纳西人排外，我就告诉他，这不是排外，是文化自信。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去古城转悠，发现真正的古城，古味其实主要在那些小细节上，容易让人忽视却也让人心动的小细节，真正的文化精神就深藏在人们真实的生活之中，所以说文化要＂打造＂时，还是令人费解。
　　丽江地震之后，不失时机的抓住了震后重建的机遇， 获得了一次大的发展，纳西人民的好儿子，时任云南省省长和志强，为丽江腾飞绘下了一张蓝图，架上了一座桥梁。加上国家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入，旅游业突飞猛进，丽江充分发挥自然和文化资源优势，加快旅游业的发展，丽江成为了中外游客的天堂， 丽江古城成为了一张响亮的名片， 引领丽江真正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古城无声无息的变了，变成丽江的，变成中国的，变成世界的，古城也变成了一个大舞台。为了恢复古城的原始风貌和古城的申遗要求，丽江地方政府对古城进行了持续的清理整治，拆除与古城风貌不协调的房屋建筑，维修改造危房，水泥路面统一改铺石板路面，统一整治刷新商铺门面，加强排污和各种安全设施配套，逐步实现了智慧管理。我每次回家，每次走进古城，古城的面貌不断在刷新。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打造文化＂品牌口号的影响下，全国曾经掀起一股＂造古＂热潮，只要有一点古迹，迅速投巨资建成古城、古寺、古庙，丽江也不另外，象朿河，历史上的一个马站，没几年变成可以与大研古城齐名的大古镇，还围绕老古城仿建了许多古建筑群，如今古老的大研古城已经掩没在了今天的新古城之中，除了一些老丽江人外，外地人已经很难分清哪些是老古城，哪些是仿古城了。随着古城商业的过度发展，大部份原居民把房屋出租给外地人后，已经纷纷搬出了古城，古城里的主人已经不再是纳西人，想起当年买菜时讲几句纳西话，既温暖，又便宜，现在你把纳西话讲十遍，人家认为你是疯子。今天我们从古城里熙熙攘攘的肩头望过去，你能看得到民族文化的影子吗？确实不能否认古城在发展的同时，华丽的古城里，质地鲜亮的东西也在渐渐的消失。
　　时光不会禁流，时代不会倒退，我们回望中华上下五千年，人类的发展不就是在消亡与重塑中实现的吗？
　　今日古城（来自网络）
　　著名纳西族学者杨福泉是地地道道的古城人，也许他连古道上的石板变化都能说出丝毫，他盘古论今，把古城放在人类历史长河中进行过深刻的辨析，他是为古城而生的人。他认为：＂丽江古城历来有开放包容的传统，因此历朝历代的文化和民俗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断变迁和发展，每个时代的丽江古城都有其不同的文化内涵。今天我们应该思考如何发展新的丽江古城文化，即传统元素与现代审美情趣相互融合的新古城＂。随着时间，这座建于宋末元初十三世纪后期的大研古城，已经走过了700多年的历史。我们不能指望世界不变化，指望社会不发展，玉龙雪山我们摆不动，金沙江水依然在奔流不息。可以预见，丽江古城的保护与发展是一个永恒的命题。
　　作者在丽江玉龙大雪山（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