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山水画时代性探究

　　美术作品是画家创作的精神产物。这种精神产物表达画家的创作观念、精神气质和思想情感。艺术家的作品受到不同历史阶段社会生活的影响，具有时代性。中国山水画的笔墨语言一直传承至今，基本的范式和体格似乎稳定，这是山水画民族性的特征之一。另一方面，由于中国古代思维方式和艺术精神的积淀，中国画作品更重视精神感情的表现，画为心物熔冶之结晶。主体和客体的统一，情感和形象的融合，才能产生中国画的意境之美。所以，一花一木，一山一水，时代不同，在画家的心源里，意蕴也不同。继承发展中国山水画，除了关注传统程式的突破之外，还要注重山水画时代性。
　　石涛的笔墨当随时代，说的就是山水画的时代性的命题。传统山水画的艺术精神是在中国古代农耕社会生活背景下产生和发展的。刘勰说：时运交移，文质代变。画家立足于当代的语境下，其作品要反映当代的时代精神，这样的作品才能从本质上有别于前人，出现自己的新面貌。
　　一、宏观精神气候与微观精神气候共同影响山水画的时代性
　　画家的创作心境受到宏观和微观的精神气候影响。宏观的精神气候是当时的时代精神和人文思想；微观的精神气候是画家本人的性格气质，生活素材和主客体交融时的情思。前者在一个时期相对稳定，它影响群体画家的风格和审美共性。后者是每个画家作品的情思、笔墨、章法、题材都有所不同，它影响作品风格个体间的差别。这种宏观和微观的精神气候影响着各种有思想性的艺术作品，推动艺术发展和变革。
　　宏观的精神气候在一个历史阶段是相对稳定的。对于中国山水画的创作来说，不同时代的地域环境、政治经济、人文思想等要素共同影响山水画作品里的时代精神。
　　地域环境给画家提供了创作的客观的物质材料和人文氛围，山水画家取材于地域环境。由于经济的影响，不同地域集中的画家群表现山水画的多种面貌和人文内涵。
　　传统山水画家一直在探求人类理想的诗意栖居，使自己的情怀与大自然构成和谐相通的整体。这是天人合一、天人相通的朴素的自然观。对自然的崇拜和信仰成为中国山水画审美思想的源流，这种自然观也直接影响中国古代哲学。比如老庄哲学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和儒家的山水比德这种哲学观的产生，关于山水画的理论也表达了这种思想，中国山水画的创作观也随之展开。朴素的自然观为山水画家奠定了思想基础。山水画的发展随着地域和景观不同，表现技法和意蕴风格也丰富多彩。每一个画家根据不同的地理环境，终身孜孜不倦地探求物心和我心一元论的理想模式。古代北方山水画派的关仝、李成、范宽笔下的峰峦叠嶂，雄伟壮丽山川，南方画派董源、巨然笔下清远渺渺、温润柔和的山峦，构成了不一样的妙境。直到今天，这种南北各具特色的文脉一直伴随着山水画的发展。
　　近代以来，由于资本经济和文化市场的聚集，形成了以北京、上海、广州等为中心的画家聚集地。这些地域的画家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创作流派。20世纪以来，以北京为中心，徐悲鸿、林风眠等画家兼容并包，融合中西方艺术观念和语言，创作出有别于传统又有时代精神的作品。清末海派艺术兴起，从他们对传统的书法和篆刻的革新，对石涛的再认识，可以看出西方绘画观的影响和城市审美趣味的新兴。这些代表画家有赵之谦、任伯年、吴昌硕等。在巴蜀之地又有张大千融传统青綠金碧山水样式、石涛笔法和西方艺术观念的山水画。以广州为地域代表的岭南画派创始人高剑父、高奇峰和陈树人，学习日本和西方绘画，结合中国传统笔趣探索出一条折中东西方美术的革新之路。
　　1950年2月李可染发表《谈中国画改造》一文，提出画家要深入生活，建立健全进步的新现实主义。于是，重视深入生活写生，反映时代精神的主题开展起来。李可染、吴湖帆等传统画家注重山河写生；黎雄才、关山月和宋文治的山水中记录的是新中国建设的场景和成就；钱松喦、傅抱石等画家为祖国山河立传，描绘革命圣地风景的爱国主义山水画。当代语境下，山水画家越来越重视对地理环境、景观造境的表达。这里有对传统文人意趣的眷恋缅怀，也有对乡音乡情的故园情思，也有异域人文风景的水墨写生，还有对全球化背景下城市水墨画的探索等。
　　所以，地域环境是影响宏观精神气候的一个重要因素。对山水画家的影响是最直观的，表现在技法、题材方面。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画家都会对地域环境做重新的考察，结合现在的思想情感，创作出具有时代精神的山水画作品。
　　传统的中国经济背景是农耕经济。在农业生产中强调守防，期盼风调雨顺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所以，中国的传统文化心理是收敛、内向、含蓄。这种农耕经济衍生古代的国民精神特征是和平防守与安土乐天。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创造了几千年来中国人的理想的和平的乌托邦世界。古代的战乱、自然灾害、社会阶级矛盾让古代人在内心寻求一种和平安守，没有纷争动乱的理想愿望。他们无力改变时，借助文学艺术、宗教哲学来表达这种理想。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郭熙的《早春图》、巨然的《秋山问道图》中，我们看到画家把山设计成层层的围合，人物和屋宇被包围在这层层山中，一条小路往来内外。这是古代的人民精神特征的表现，即对外界的防守和趋避，从而达到一种安定和平的理想景观模式。
　　随着时代的变化，在当代的中国画创作中是否可以突破这种单一的程式，多种情怀心境下的山水画，是在实践中可以探索的。在山水画中反映当代人的生活实践和思想情怀。虽然传统的笔墨语言和章法程式已经在历史上形成了一个高度，甚至是无法超越的高度。但是，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当代人认识自然和社会实践的心理情感和古人是不相同的。我们可以把这种新的自然观和实践观表达在山水画中，用当代语境下的思想重新认识笔墨，发挥笔墨的作用，构建一种当代特有的水墨景象，这种景象具有时代精神，传达出当代人意蕴的新意境。
　　传统山水画中注重传统的人文思想的表达。天人合一，中和之美象外之象等传统审美特征在当代山水画中仍然需要继承，这是中国画的民族精神和审美情趣，在世界美术中独树一帜。传统文人画的意境萧疏淡泊，在当代的山水画中可以探索出更为独特的意境，这种意境的表达不再是古人的思想和情怀，而是当代人在社会实践中与自己的精神情绪相结合产生的丰富多彩的心境，从而借助笔墨创制新意境山水。
　　此外，微观的精神气候是山水画变革发展的直接动力。微观的精神气候是画家本人的性格气质和画家对外界感悟的情绪总和。设想一个对作品没有变革意识的画家，只能陈陈相因，是不会有创新精神的。石涛敢于对明清以来画坛的摹古，仿古进行批判，提出笔墨当随时代，绘画是时代强音的体现，而不是单纯的自我趣味。正是石涛这种批判精神促进了山水画的革新之路。徐悲鸿也是以自己独特的个性和富有创新精神的事业心，开辟一条中国画的突变之路。傅抱石的个性使他的绘画充满了浪漫和理性的辩证统一。齐白石以生活的趣味入画，贴近生活，贴近人民，其作品深受大众喜爱。画家根据自己的性格气质、学问修养和审美趣赏在创作中求新求变。所以，中国画的本质不是技而是体现中国哲学精神的道。山水画的至高境界是体现了贯通天、地、人的心源之道。
　　宏观的精神气候和微观的精神气候共同构成山水画时代精神和时代风格。宏观和微观的精神气候又相互联系，综合作用于山水画的发展。山水画创作者本身就要具备时代气息的敏感性，敏锐地感知社会生活、时代风貌传达的气息，结合自己的学养与特点，创作具有时代精神的山水画。
　　二、时代精神是中国山水画与时俱进的情感表达
　　以上探究了中国山水画在精神气候的影响下不断的多元化发展。当代中国的时代精神核心是改革创新。中国山水画的创作，画家既要对传统进行深入研究和有选择的继承，又要对传统进行有思想的革新。中国传统哲学精神注重人与自然的亲和相依。周敦颐的山林之志、黄公望的山林之乐、陶渊明的山林之隐都表达古人对自然的热爱。一个和字概括了民族的审美标准。笔者认为，当代山水画的创作依然要继承这一标准，处理好笔法和墨法的关系，做到景语和情语的统一，西方艺术与民族艺术的借鉴，个人审美志趣与时代精神的交融。
　　所以，山水画推陈出新，在于作品的时代精神。不是简单的对传统山水笔墨语言和符号关系的重构，而是要利用传统的笔墨语言的技法构建出具有时代精神的作品。画家感受当今社会经济文化的影响，结合自己丰富的情绪记忆，利用传统笔墨语言构建一个新意境山水。这种新意境的山水，不是传统文人画，也不是古代院体山水画，而是在重新认识当代自然景观传达出的审美意蕴和人文情怀。这种新意境的山水，不是传统文人消极避世、安贫乐道的消遣，而是能够反映出当代人在社会实践中的多种心态。这种新意境的山水，不是用笔墨堆砌成西方的写实主义，而是保留中国特有的民族趣赏和美学范畴。这样才能使山水画体现本民族时代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