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祭父

　　清明祭父
　　时间虽未到清明，已见坟头插满旌。
　　思绪万牵还未了，愁肠百结又催生。
　　情深似海今难报，恩重如山泪欲倾。
　　驾鹤西登天界去，凡尘俗世早无争。
　　虽然还没有到清明，而母亲一直催促我给父亲挂清。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十个月了，这是他老人家离开后的第一个清明，离清明虽然有些尚早，但已有很多人开始挂清了，所以母亲才这么急。
　　因受疫情影响，这个周末并没有放假，学校也没有要求必须住在学校，星期天，也就是3月20日早上下班后，我便买好清和烟花回到老家，准备给父亲挂清。
　　今天也是农历24个节气中的春分之日，天气特别的好，油菜花虽然已开始凋谢，但眼中还依然是一片大好春光，中午时分天气还有些炎热。
　　昼夜均分日渐长，时光交替气流芳。
　　百花吐艳争开放，尽染江山如画廊。
　　父亲的新家，坐落在银山半山腰上，离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居仅不到一公里的路程。
　　府坐银山向贵阳，身居宝地望乌江。
　　从今永把故乡守，护佑儿孙万代昌。
　　上银山的路虽然不远，但一路是上坡，母亲坚持要去，考虑到坡陡路难行，便决定开车而去，路虽然不能到达父亲的坟头，至少也可以少走一段路程。
　　往年清明挂清，都没有焚香烧纸，家里的钱纸在春节期间就已经用完，今天也忘记买点回来，在收拾祭祀用品时才想起钱纸没有了，便叫因疫情不能入学，还在家里的侄儿去了寨上的小店买点钱纸回来。正是春耕时节，小店并没有开门，我只好去上五龙看看，在大坟堂路口等了好一会都不见侄儿的身影，打电话才知他已经步行上了银山，我便带着母亲去上五龙买钱纸，幸喜，小店的门是开着的，也有我想要买的钱纸，花了七元钱买了两大叠钱纸后但又返回向银山而去。
　　车只能开到半山腰，余下的全是小路，路不仅窄而且还陡，这是一条父亲生前常走的路，没想到在他百年之后，逢年过节＂回家＂也要走这条路。
　　前年，母亲都还在耕种着山上的土地，每到收获的季节，大背小背的还往家里扛，不到两上的时间，母亲的身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连空着手，也只能是蹒跚而上了。看着母亲蹒跚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想想她们一辈子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我们，如今已经逐渐老去，却不能长久地陪伴在她的身边，也只能是周末或是节假日回来看看罢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来了，父亲的坟头上又长满了青草，我简单地清理了周围的杂草，便挂上了那一缕缕以表哀思的白纸，再点上烛，焚上香，烧上钱纸。缕缕青烟在坟前升起，而成般思绪却在我心中涌起。想想去年的今日，父亲还在家里，有着母亲的陪伴，身体虽然不好，但生活还是如意，没想到才一年过去，我们已经永远分离，再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时光如水逝，又是一年春。
　　驾鹤西山去，无缘再见君。
　　生老病死本是自然现象，可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释怀，本该尽享天伦的日子，却无缘尽享天伦之乐，历历往事时常回荡在心间。
　　父亲出生于解放前的一九四七年腊月十八日，那时虽处于解放战争时期，但地处贵州北部的遵义并没有受到战火的摧残，人们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祖父老来得子，年纪甚至比他的侄子辈都还小。从未听父亲说过他的童年生活，所以并不知道父亲的童年时光是怎样度过的。不到两岁，便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曾祖父虽是有文化之人，也写得一手好字，因家道中落，祖父并没有读好书，在父辈中，除大伯父有些文化，曾当过旧政府的乡长外，其余几个伯父都没有上过学。幸喜父亲的童年处在新旧社会的交替之间，使得父亲能够进入学堂得以读书，本可以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父亲，却因一段特殊的历史，在高小毕业后，没能继续上学。虽然父亲没有受到有文化的曾祖父的教诲，而父亲却像曾祖父那样能写得一手好字，并且对算账在行，父亲虽然不善言辞，却为人忠厚老实，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便当上了生产队的会计。
　　那段改变多少中国人的命运历史，父亲也不例外。常听母亲说，父亲本来有美好的前程的，在那个靠推荐入学，推荐参军的年代里，父亲的体检和政审都通过了，却临时出了变故，在即将出行前夕，父亲的名字被另一个人代替，那人的岳父曾当过青杠乡乡长，当时正担任公社书记，命运的改变就这与父亲插肩而过。代替父亲受推荐的那人，后来当过县卫生局的的局长。如果不是命运的不公平，就算父亲不善言辞，有文化，写得一手好字，头脑灵活的父亲也不至于在农村生活一辈子的。有人曾问过改变父亲命运的人，他的回答是因为当时队里有文化的人少，而父亲又是会计，队里不能没有天啊，这样的回答虽然有些牵强，但事实都已经改变，又能怎么样，木纳的父亲只有接受命运的安排。
　　出生于1976年的我，对于父亲的印记，大约是在八十年代初期。那时刚刚改革开放，百废待兴，集体经济开始出现。队里虽然在1976年就通上了电，到队里并没有电力加工房，要么考古老的方式碾米，要么到公社去加工，队里便决定在上五龙建一个加工房，头脑灵活，勤于钻研的父亲被父亲安排到大队的加工房里从事加工，农村的加工房，无非就是打米和做面。打米既然简单又不费时，而做面就复杂了，要先将小麦反复多次碾成面粉，然后再将面粉做成面条，晾干后还要切断，用绳子捆起来，遇到天气好的时候，半天时间就可以完成，如遇天气不好，特别是冬天，三五几天是常见的事。
　　那时候，我体弱多病，多数时间是在父亲的背上度过的，是父亲用他那宽厚的肩膀抚育了我的成长。母亲常说，我小时候身体特别差，一年中没有几天不生病，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哪能和现在相比，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养不活了的，但父母并没有放弃希望，但凡听到哪里有好的医生，都会背着我去看，乌江，金鸡留下了父亲为治病的脚印。皇天不负有心人，奇迹终于出现了，我的病居然好了，当然，这些都只是听父母说，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那印象。经过少年时候的磨难后，从记事起，我的人生几乎是一帆顺，很少打针吃药。我想，要不是因为父母的执着，我哪能活到今天。
　　八十年代初期，土地正式下户，大集体时代正式谢幕，所谓的集体实体经济也走向没落，集体的加工房同样也逃不过时代的潮流，最终被转卖。
　　土地下户后，人们自行耕种自己的土地，对收获的粮食有了自主权，见加工生产在农村的前途一片大好，定有钱可赚，父亲便想在我们寨子上开一个加工房，以从事加工生产，赚取一点零花钱以补贴家用。虽然加工很累，但有人觉得这有钱可赚，岂能容我父亲一个人独享呢。当时一个家门中的哥哥在村里当领导，能力还不错，也想来淌这趟水，他自己不懂加工，见我父亲有此想法，便要来和我父亲一起合伙。父亲本是个老实人，又见他在村里当领导，即使有些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
　　前几年，在经金鸡方向送父亲去南白治病的时候，听父亲说，为了开加工房，他和我那在村里当领导的哥的儿子（姑且称为小长吧），揣了一千多块钱去遵义买电动机，八十年代初期的一千多块，那是一笔不小的钱的，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笔巨款，就算是在今天看来，这钱也不算少。他们是从艾田坐的火车去遵义，结果电动机没买得成，当天又坐扒货车坐到了艾田，天已经黑了。听父亲说，刚走到金鸡分路走渔塘的路口，里面出来了几好个人，其中一个人问我父亲他们去哪里，小长那时候年纪尚小，也没有出过远门，哪知道人心不可测呢，便回答到去遵义买电动机，没买成就回来了。我父亲一听，知道要出事了，此地不宜久留，便拽着小长的衣袖，示意他赶快走，金鸡出来大水井那里有一个弯，转过弯之后便看到金鸡了，我父亲小声地对小长说，今天晚上可能要出事，得赶快走，年轻的小长哪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只是跟着父亲打着手电筒一路小跑，刚走到大桥那里，便遇到几个人往金鸡方向走，问我父亲他们这么晚了去那里来，这回小长不说话了，只等我父亲说，父亲告诉那几个人，他们在金鸡街上看电影回来，那几个人也没有说什么便继续朝金鸡方面走去。
　　父亲对小长说，现在不能打电筒了，只能摸黑走，小长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他们趁着夜色，一路小跑，偶尔回过头去看看后面，对果真如父亲所料，后面来了好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到一路走一路在寻找什么。此时的小久也被吓到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手电筒也不敢打，只能摸黑一路小跑，到了长见破顶，他们回过头去看，那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在桥附近找来找去，过了长见坡，那边已经看到人他们了，父亲才松了口气，打开手电筒继续前进。
　　我问过父亲，为什么觉得会出事呢。父亲说，金鸡到渔塘之间的那段路，特别是桥那个位置，经常发生抢人抢钱的事，当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几个人不是好人，况且小长又说漏了嘴，如果那天晚上他的警惕性不强一点，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知晓。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平时虽不爱言谈，但心中有数的一个人。
　　加工房合伙没几年，两家便分了家，各干各的。在小时候的印象里，父亲非常的忙，既要做农活，又要从事加工，特别是小麦收进来的那段时间，有时候机器从早响到晚，父亲几天几晚的得不到休息，父亲说过，他熬得最长的一次是七天七晚没得休息，长时间的熬夜和吸粉尘，无形中给父亲的身体埋上了祸根。
　　父亲虽识得文化，却很少腾出时间来管我们的学习，本来我三弟兄成绩都不相上下，可我哥读到五年级就辍学，而弟弟读到初一就外出打工。
　　我上学上得晚，在学习上并没有让父母操过心，那时乡里、区里都常举行竞赛活动，每次去参加，都会不负厚望拿到奖状回来。
　　一九九〇年小升初考试，我作为全乡仅有的两名被尚中录取的学生之一，第一次在父亲的护送下走进堂。一九九〇年，遭受了百年难遇的干旱，就连很少干涸的母猪笼也见了底，那一年，学校的开学时间推迟了一个月，直到十月份后才动身去学校。
　　一九九四年，我无意中被三中录取，有老师劝我不要去三中，当我征求父亲的意见时，父亲也只是随我选择，最终我还是选择了三中。高中三年，临近高考时父母亲才去了一趟南白看我，其实，父亲对我的关心，只是在心里，从来不表现出来，高中三年唯一的一次看望，也是在见到别人家有孩子参加高考，父母都要去看看，他才带着母亲去的。
　　一九九七年，我考入了省城的学校，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他们时，父母亲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悦，尤其是父亲，跟平时一样，看不出他心里是喜还是忧。
　　第一次去省城，是父亲送我去的，对于省城，父亲为了给侄儿医治眼睛，不知道跑了多少回，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所以才第一次主动送我去上学。
　　大学毕业后，当我向他们说到要与几个同学去深圳的时候，父亲虽然没有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但我看得出他的心里还是想我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去深圳之前，雄心勃勃，也没有顾及过父亲的想法，只想去那里创出一番事业。到了深圳之后，我才发现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属于我，在经过几次的纠结之后，我还是回来了。回来之后，也没有想到过去找工作，在南白呆了两个月后，想到父母养育自己有多么的不容易，才决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让他们脸上有光吧。当我决定做一名老师时，父母的心总算平定下来了，在他们看来，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在别人面前也抬得起头了，在我看来，工资虽然不高，但离家近，可以常回家看看了。
　　父亲就是那样一个无论做什么都只随我的想法，从来不干涉的人，包括后来的婚姻，他也没有反对过什么，一切都随我所想。
　　2009年9月底，父亲因意外扭伤了脚，在静卧疗伤的日子里，又引发出了其它病，在县医院住了三十五天后才出院，此后的每一年，父亲几乎都要去医院至少住一次院，2018年以后，住院的次数就更多了，生年几乎不下于两次。
　　每当我看到父亲的身体有所不适之时，都会及时的送他去医院，每次送他去医院之后，都是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我只有在周末或是有空的时候才去看看他。父亲说，他在医院里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担心他。每次去医院住上过三五几天，十天半月之后，父亲又回到了家里。
　　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就算是在他生病之后，都还在继续干农活，直到2018年以后才在我们的多次劝说之下，真正的开始安享晚年生活。
　　正当我想方设法给他创造安享晚年生活的条件时，他却突然驾鹤西去，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虽然在他生前我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但父亲在离世之前并没有倒床，就连他离开的那天早上，他都是自己走路，自己吃东西，除了在医院里，并未在病榻前守过他一天半日，这是我唯一感到遗憾的，这给我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和思念。
　　父亲大人，现如今你已经离开了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在此清明时节，给你捎去钱纸，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愿意在天堂的你，过得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