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2日，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天，30万解放军越过五岭、突进粤北，广东战役正式打响。 消息传来，作为国民政府＂临时首都＂的广州城内乱成了一锅粥，国民党大员们纷纷开始脚底抹油、抱头鼠窜，只留下一地鸡毛。 国民政府的这般做派，蒋介石倒是毫不意外，也懒得追究——和解放军打了三年，他对手底下这帮＂党国精英＂，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因此，在1949年7月重新出山后，蒋介石已经做好了丢掉广州的准备。 不过，丢掉归丢掉，蒋介石可没有让解放军平平安安接收广州的打算。 01我得不到 谁也别想要 解放前的广州城 对于蒋介石来说，广州这个城市，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在这里，他进入粤军总司令部，正式开始了军旅生涯； 在这里，他护卫了孙中山42天，成为了孙中山最信任的门徒； 在这里，他手创黄埔军校，就任北伐军总司令，开始打造自己的嫡系军队； 在这里，他软禁胡汉民、赶走许崇智，成为了国民党内的二号人物； 在这里，他打压共产党，将毛泽东等人赶出了国民党核心，奠定了他日后＂一人天下＂的基础； ...... 虽然在后来的日子里，盘踞广东的陈济棠等人给蒋介石找了不少麻烦，但在蒋介石心中，广州始终是他的发迹之处——如果用句评书里的话形容，这里可以算是他的＂龙兴之地＂。 对于蒋介石来说，广州丢失，政治与军事影响倒在其次，心理上的打击可是实打实的。 曾经志得意满的蒋介石 在金庸的《天龙八部》里，有位马夫人，行事的最高原则：＂我得不到的，就要毁了它＂，典型的蛇蝎美人。 毫不夸张地说，这时的蒋介石，内心状态和马夫人差不了多少—— 当解放军大举南下，广州朝不保夕之时，蒋介石便转行干起了＂搬家公司＂——工厂、银行、机场、医院、学校......能搬的设备物资、技术人员，甚至是大学教授，但凡能挪窝的，都要搬走，不方便搬运的，也要就地转移或埋藏，比搬家公司搬得还干净。 设备物资好搬，但像厂房、管道、道路、桥梁......这些基础设施可是动弹不得的，为此，蒋介石专门给保密局局长毛人凤下了密令，要求在广州各个要害位置提前安放炸弹，一旦到了不得不撤的时候，便要在全城进行大爆炸。 不得不说，蒋介石的这一手＂绝户计＂，着实是阴毒得很。 解放前的广州街景 得到蒋介石密令后，毛人凤不敢怠慢，连忙派出两员得力干将——保密局行动处技术组成员杜长城、胡凌影，带领人员奔赴广州，准备实施破坏计划。 杜长城、胡凌影这两人，都是保密局里的爆破专家。尤其是杜长城，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在军统著名的＂汉中特训班＂里，他就担任爆破教员，培训了数十名特务，先后打入陕甘宁边区内部，秘密潜伏，伺机搞破坏。 虽然不久之后，这批特务就被全部抓获，但杜长城的能力，却是毋庸置疑的。 把他派到广州，保密局可是冒着他被解放军抓获的风险，可见蒋介石这次是铁了心，要留给解放军一座＂废城＂。 毛人凤 然而，蒋介石的计划，并没有逃过广州地下党的耳目。 早在1946年，中共广东区委为了保证敌后斗争的隐秘和安全，就撤销了广州市委员会，改为以特派员和特工的形式，在国民党各个要害部门潜伏下来。 这些地下工作者们，有的扮成国民党官僚企业的经理，有的成为政府机关的职员，甚至在宋子文的特种情报处里，负责会议记录的人员，都是地下党员。 在他们的努力下，各种各样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解放区，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蒋介石的广州爆破计划。 得到情报后，党中央迅速做出指示：千方百计，务必要保住广州！ 按照上级的指示，广州的地下党员们深入到重要的工厂、学校等处，发动群众，展开了一系列的护厂护校运动，给国民党特务的破坏行动造成了极大困难。 解放前的广州中山大学 然而，这些护厂护校行动，主要还是在侧面展开斗争，面对荷枪实弹的敌人，绝不能只依靠手无寸铁的工人和学生，必须有一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武装力量。 这时，就轮到我们的主人公出场了。02闲棋冷子 我们先来看一份人物档案—— 姓名：程长清 绰号：＂牛哥＂ 性别：男 职务：广州市保安警察总队独立大队大队长 信仰：共产主义 1904年，程长清出生在广东湛江遂溪县的一个村子里。 20世纪20年代，在＂农民运动大王＂彭湃的带领下，广东一度成为了农民运动最为兴盛的地区。年轻的程长清正是在此时接触了共产党的思想，并成为了当地农民协会的自卫队长。 然而，好景不长，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向共产党人举起了屠刀，随后，全国各地都开始了血腥的大屠杀，第一次国共合作宣告失败。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在＂白色恐怖＂的重压下，程长清离开家乡，逃到广州，就此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有家难回，组织又不见踪影，程长清的生计都成了问题。无奈之下，他报考了广东警官学校，后来又考上了广东省军政学校，也就是俗称的＂燕塘军校＂，成了陈济棠手下的一名粤军军官。 1936年，陈济棠联合李宗仁反蒋失败，粤军也随即整编为了国民革命军，并在不久之后开始北上抗日。 北上抗日的粤军 在军队里，程长清混得并不算得意，到抗战结束后，国民政府给了他一个＂编余中校军官＂的身份和一张退役证书，就把他打发了。 丢了饭碗，程长清只得再谋出路，但就在这时，有一个人代表中共华南分局找到了他，邀请他到香港走一趟，在那里，程长清即将成为一名＂卧底＂。 在抗战期间，程长清曾经鼓动过几十名青年投奔延安，正因如此，程长清早就进入了华南分局的视线中。 华南分局之所以关注程长清，除了他始终心向共产党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虽然程长清的身份并不显赫，但他与当时在广东的几个大人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根据程长清的回忆录显示，当时的广州市市长欧阳驹，是他在广东警官学校念书时的校长，而广东省警察局长何荦（luò），不仅是他的同乡，更是在从军时的老上级。 在华南分局看来，有了这些关系，程长清不仅能够顺利地潜伏下来，如果运筹得当，甚至可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时任广东省警察局长的何荦 华南分局的估计并没有错，当程长清回到广州后，在何荦的保荐下，他很快得到了欧阳驹的信任，并被任命为广州市保安警察总队第三大队的大队长，拉起了一支800人马的队伍。 与普通的警察不同，国民政府的保安警察，性质更接近于现在的武警，主要负责地方保卫、要员护卫、以及警戒和警备等工作，是正儿八经的武装力量。 国民党的保安警察 有了这一身份，程长清得以顺理成章地出入于各位军政要员身边，深得信任，并顺利地升了官，成了广州市保安警察独立大队大队长，广州地面上的老板富商、军官警察，想要办点什么事，也免不了要求到他身上。 一时间，程长清成了广州城内的风云人物之一，＂要办事，找牛哥＂，那是相当好使。 虽然程长清在广州城里混得如鱼得水，但在解放战争初期，由于战事主要集中在北方地区，程长清仍然属于一颗＂闲棋冷子＂，他需要做的，只是默默地潜伏下去，等待着属于他的使命。03图穷匕见 在广东战役发动之前，程长清终于接到了他的任务。 1949年秋天，华南分局给程长清发来指示——做好准备，迎接广州解放！ 时任华南局书记的叶剑英元帅 命令虽然简短，但做起来可是相当不容易。 根据史料记载，当时的广州城里，除了程长清所属的保安警察部队之外，还有三股武装力量——保密局组织的＂广东反共突击军＂，党通局属下的＂广东反共自卫军＂，以及＂洪门忠义会＂大佬葛肇煌组织的＂广东反共救国军＂。 其中最麻烦的，就是葛肇煌的＂广东反共救国军＂。 葛肇煌 后来成为香港＂14k＂的开派大佬 葛肇煌身为洪门大佬，属下的这支队伍，名义上虽然称为＂军队＂，但基本都是由帮会成员，以及广州各个武馆的门徒组成的。 根据史料记载，当年广州城里的洪门弟子数量在10万人以上，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地下组织。 论正面作战，这些帮会成员当然不够看，但若是论起在街头巷尾破坏、捣乱，还真没有比他们这些＂地头蛇＂更适合的了。 因此，在接到任务之后，程长清就迅速组织手下，以＂保卫治安＂为名，在广州市内各个重要地点加强警戒，缉捕趁火打劫的破坏分子，在暗中保护了无数参与＂护厂护校＂的工人和学生。 搞笑的是，程长清的一系列行动，在已经准备落跑的国民政府官员眼中，反而成了尽忠职守的表现，不仅没有怀疑他，还对他大加赞赏，视为＂典范＂。 当时的广州市长欧阳驹 对程长清颇为器重 1949年10月11日，解放军兵分三路，已经逼近广州。程长清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他心里知道，摊牌的时候已经到了。 就在这一天，程长清将平日里要好的几名军官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道：＂现在时局变化迅速，兄弟不能不早做打算，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话一出口，在场的军官们都是面面相觑。虽然程长清没有明说，但＂响鼓不用重锤＂，这些军官心里已经和明镜一般——闹了半天，这位长官是＂那边＂的人！ 一时之间，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凝结起来了。 就在这时，接替程长清的保安警察第三大队大队长，也是程长清最为亲信的李铮然说话了：＂我跟牛哥走，牛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见到有人挑了头，这些军官似乎松了一口气，纷纷表示，一切都听程长清吩咐。 拢住这些军官后，程长清不敢懈怠，一边安排人员去摸排保密局特务预备破坏的地点，一面加派人手保卫广州城内各个紧要位置，而程长清本人则去与保安警察各个大队的军官密谈，尽量争取他们起义。 在程长清的工作下，在广州解放前夕，保安警察总队9个大队，除了广州市警察局长吉章简的侄儿吉成浩控制的第一大队之外，其他8个大队的大队长全部表示，愿意跟随程长清起义。 12日下午，程长清派出的密探汇报，保密局的特务已经在海珠桥下安置了炸药，到时候以此为号，全城同时起爆！ 得到消息之后，程长清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坚决阻止特务的破坏行动！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程长清带领部下，不眠不休地保卫着广州城，极大地破坏了保密局特务的爆破计划。 民国时期的海珠桥 是广州城的交通要道 10月14日清晨，解放军已经抵达广州郊外，开始攻城。 与此同时，程长清命令部下，守卫好广州车站，封锁江岸，准备迎接解放军进城。 做完这些部署后，程长清略略松了一口气，可没过一会，一个消息又让他紧张了起来——广州卫戍司令李及兰、警察局长吉章简联名下令，要求广州保安警察一个不留，全部撤往海南岛！ 这道命令，让程长清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广州解放在即，若是这一消息传播出去，保安警察中的那些动摇分子很有可能据此闹事，甚至可能引起哗变！ 在短短的时间内，程长清当机立断：封锁消息，控制船只，坚决不撤！ 民国时期的广州黄沙火车站 然而，没过多久，广州保安总队副总队长李启英带着手下来到程长清的驻地，当面将卫戍司令部的命令交给了他，要求他马上带领队伍，撤离广州。 面对李启英的逼问，程长清不动声色地将李启英单独带到保安警察的礼堂里，对他说：＂跟着他们走是死路一条，跟着我是有前途的，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从容自信的程长清，本就惶惶不安的李启英崩溃了，他当即掏出配枪，交给程长清，表示愿意和程长清一起留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下午5点，广州卫戍司令部见保安警察迟迟不动，急得跳脚，下令让保安警察总队长带着宪兵赶往军营，务必要将这只队伍拉走。 当这些人赶到军营时，迎接他们的却是程长清等人黑洞洞的枪口。见到程长清等人这副架势，这位总队长当场就萎了，喊着：＂别开枪，咱们各走各路吧！＂ ，便跳上车逃跑了。 就在1个小时之后，解放军进入了广州城，这座国民政府的＂临时首都＂，终于迎来了解放。 广州解放04尾声 正是由于程长清等地下党员的努力，在广州解放时，除了国民党重兵把守的海珠桥、天河机场、黄埔鱼雷仓库等位置被炸毁之外，关系广州民生的电厂、水厂、车站以及中山大学等重要位置都没有受到破坏，蒋介石的破坏计划，最终宣告破产。 广州解放后，程长清将保安警察总队掌握的7000余支各类枪械全部移交给解放军，并就任新生的广州公安局警训总队副总队长。 从此，这位功劳卓著的＂牛哥＂，与千千万万的人民公安一起，继续保卫着广州这座城市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