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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江山美人恨

  大明政权建立后,朱元璋连纳数妃,生了十几个儿子。诸皇子中,四皇子燕王朱棣最是英武刚强,朱元璋也最喜欢他,常说朱棣最像自己。太子朱标死后,朱元璋有意立朱棣为储君,可此时太子已生五子,嫡长早殇,次子允炆已经长大,若舍孙立子,未免于礼不合。
  因一时委决不下,朱元璋便召集群臣商议。
  学士刘三吾奏道:"燕王行在第四,如果册立,将置二皇子、三皇子于何地?那不是蹈了废长立幼的覆辙吗?弟不可先于兄,依臣看,不如册立皇孙。"
  朱元璋叹道:"这个朕岂不知!奈何秦王与晋王,一个柔而无刚,一个刚而无断,都不足以托付大事,只有燕王智勇兼备,故朕想立他为东宫。"
  刘三吾道:"皇孙现已长大,且系嫡出,孙承嫡统,是古今的通礼。"
  左都御史王桢也道:"册立皇孙才是名正言顺。"
  朱元璋听他们一再提及已故的太子,忍不住垂泪道:"朕也不忍有负东宫,准卿等所奏吧!"事实上,自太子朱标死后,朱元璋的须发全白了,身体也更衰弱。
  群臣领了圣谕,便去迎允炆,册立他为皇太孙。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个皇太孙也是天性纯孝,父丧期间,他昼夜哭泣,水米不进,以至形销骨立。
  朱元璋见了,非常怜爱,故意严厉地对他说:"居丧尽哀,哭泣成礼,是你作为人子的一份孝心,可这不过是小孝而已。朕今既已立你为皇太孙,上承大统,则你之一身,乃宗庙社稷臣民之身,好好地保养你自己才是大孝。若你不保养好自己,只管哭泣损身,便是尽了小孝而失却大孝啊!"
  允炆闻言大惊,忙哭拜于地,道:"孙儿无知,非承圣训,岂识大体?从今起我自当节哀,以慰圣怀。"
  朱元璋听了,非常高兴,搀起允炆,又在他头上亲昵地抚摩,细细审视,见他头圆如日,真乃帝王之相,很是欢喜。可一摸到脑后,见微微扁了一片,他便有些不快,叹道:"好一个头颅,可惜是个半边月儿。"
  那天,春光明媚,群芳争艳,朱元璋驾幸城南游赏,诸王及群臣皆随侍左右。宴饮了半日,大家或献诗,或献颂,君臣很是高兴。忽然说起皇太孙近日学问大进,朱元璋乘着酒兴,便命侍臣诏皇太孙前来侍宴。近臣奉旨而去,朱元璋坐于雨花山上等待。
  不一会儿,远远望见许多近臣簇拥着一个英俊少年骑了一匹御马,飞一般地上岗而来。此时东风甚急,马又走得飞快,吹得马尾飏飏拂拂,好似柳丝飘荡,朱元璋不禁触景生情。允炆到了面前,朝见一过,朱元璋赐坐在座旁,让他饮了三杯后,便道:"诸翰臣学士都称赞你近来学问很好,朕今天没有时间来细考你,且出一对,看你对得来否?"
  朱允炆忙俯伏于地,奏道:"皇祖圣命,臣孙允炆敢不仰遵。"
  朱元璋很高兴,命侍臣取过纸笔,御书:风吹马尾千条线。写完,命赐予允炆。允炆领旨,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献上。朱元璋见允炆落笔敏捷,很是高兴,展开一看:雨洒羊毛一片毡。朱元璋见他对语精确,于是命传与诸王众臣观看。众人看后,全都称颂赞誉,说什么又精工又敏捷,就是老师宿儒,也不过如此,真乃天授之资。
  朱元璋听了更是高兴,便命赐酒,同时随意问道:"此对,你们大家细想想,还有没有佳对呀?"
  诸臣未及回答,只见诸王中早闪出一人,俯伏奏道:"臣子不才,愿献一对,以祈圣鉴。"
  朱元璋一看,乃燕王朱棣,就说:"我的儿,你有对,当然可以说,快写上来让朕看看。"
  朱棣便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日照龙鳞万点金。
  朱元璋见朱棣出语惊人,完全是帝王的口气,再回想一下允炆之对,虽然精确贴切,气象却阴柔无力,甚至全无吉兆,心里不由暗想,才虽关乎学,资必秉于天。
  从这以后,朱元璋心里更加矛盾。若传位给燕王吧,可允炆仁孝过人,又不忍心舍去,况已立为皇太孙,一时难以改命。
  这日,朱元璋带着满心的狐疑不决,在众翰臣经筵侍讲后,忽然问:"当时尧舜传贤,夏禹传子,都是出于至正至公之心,所以天下后世,都佩服其为大圣人之举动,而不敢有异议。朕今打算传位于子,也就是传贤之意,尔等以为何如?"
  还没说完,刘三吾便挺身而出,俯伏于地,厉声奏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朱元璋道:"为何?"
  刘三吾道:"传贤之事,虽是公心,却容易陷于私。只有上古大圣人,偶一为之倒也罢了,传子传孙无党无偏,历代遵循,已为万世不易之定位,岂容变易?况且皇太孙青宫之位已定,仁孝播于四海,实天下国家之大本也,岂可无故动摇!"
  朱元璋听了,一脸不高兴,说:"朕本无心泛论,你为何要对太孙指名道姓,妄肆讥议呀?"
  刘三吾又奏道:"天子之言,动辄关乎天下之祸福,岂有无故而泛言者?陛下纶音,万世取法。今圣谕虽出于无心,而臣下狗马之愚,却不敢以无心承圣谕。故私心揣度,以为必由皇太孙与燕王而发也。陛下如无此意,则臣妄议之罪,乞陛下治之,臣万死不辞;倘若是有心之言,则臣言非妄,还望陛下慎之,勿开国家骨肉之衅。"
  朱元璋不想发作,但他的声音里已是含着十分的恼怒,说:"朕即使有心,也是为了社稷着想,所以朕是为公,非为私也。"
  刘三吾哭奏道:"大统自有正位,长幼自有定序,相传自有嫡派。顺之,则公;逆之,虽公亦私也。皇太孙乃懿文太子的嫡子,陛下万世之传,将从此始。如果一定要舍孙立子,舍子立贤,且先不说皇太孙仁昭义着,难于废弃,那么只说将置秦晋二王子于何地?这岂不是取乱之道吗?"
  朱元璋听了,半天才说:"朕未必就会易储,你又何必多言多语到这个地步?"
  刘三吾又哭奏道:"陛下一有此言,便恐有人乘机播弄是非,开异日争夺杀伐之端,其祸非小。"
  朱元璋道:"制由朕定,谁敢争夺?"
  刘三吾道:"陛下能保目前,难保身后。"
  朱元璋更加生气,说:"朕心有成算,岂是尔等迂儒所能明白的,不许再多言了!"
  刘三吾再欲哭奏,朱元璋已怫然还宫。
  刘三吾只得叹息出朝,自言自语道:"骨肉之祸已酿于此,可惜!可叹!可悲!"
  第二天,朱元璋下旨,降刘三吾为博士。
  朱元璋随后单召诚意伯刘基入侍。
  朱元璋道:"现今天下已大定,无复可虞,但朕家事尚有所未妥,故特召先生来商量。"
  刘基道:"太孙已正位青宫,诸王俱分封有地,有何不妥,复烦圣虑?"
  朱元璋皱着眉头说:"先生是朕的股肱大臣,怎么也能说这样的话!卿且说说皇太孙为人如何?"
  刘基回答说:"陛下既以臣为股肱,臣敢不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皇太孙纯仁至孝,是继承大统之明主也。"
  朱元璋道:"仁孝就能居天位吗?"
  刘基道:"仁则四海爱之,孝则神鬼钦之,于居天位正相宜。"
  朱元璋听了,沉吟良久,说:"卿且说说四子燕王为人如何?"
  刘基道:"燕王龙行虎步,智勇兼全,是个英雄。"
  朱元璋道:"英雄能居天位吗?"
  刘基道:"英雄才略能服天下,居天位也很合适。"
  朱元璋道:"如果有帝王之才干,却不能得居天位,那会怎样?"
  刘基道:"龙必居海,虎必居山。帝王不居天位,是虚生也。从来天不生无位之帝王。"
  朱元璋道:"帝王并生,岂能并立?"
  刘基道:"并立固然不可以,然而天既生之,自然会有次第与先后。所以陈希夷见了宋太祖与宋太宗,有一担挑两皇帝之谣,就是这样子了。"
  朱元璋道:"废一兴一,或许能解决这个矛盾吧?"
  刘基道:"天之所兴,人岂能废?"
  朱元璋道:"细听卿言,很有道理呀!但朕胸中,尚未有个定局,国家或废或兴,或久或远,卿可细细对朕说来。朕当躬采良策,以教子孙。"
  刘基道:"陛下历数万年,臣亦不能细详。"
  朱元璋道:"朕亦知兴废,古今自有定理,但朕顾虑子孙们自相残杀,所以才这样问的,诚望先生慎勿讳言。"
  刘基见朱元璋真心诚意,忙起立道:"臣蒙圣谕谆谆,敢不披沥肝胆!"然后他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便近前一步,俯伏于圣座之前,细细密奏。
  二人密语了半天,刘基才退下就座。
  朱元璋于是传旨,让礼部立取度牒两张,又命工部立取剃刀一把,僧衣鞋帽齐备;又叱退左右,君臣秘密缄封停当。然后命一谨慎太监王钺,牢固收藏,到时候再献出。
  弄完以后,朱元璋又赐饮数杯,刘基才谢恩退出。
  且说徐寿辉被陈友谅杀死后,其部将明玉珍逃到四川,招集了一股亡命之徒占据川陕诸省,在蜀西自称为西蜀王。在元末争雄的几个人当中,除朱元璋外,要算明玉珍最得民心,所以他在蜀西南也整整做了几年太平王。等到朱元璋削平群寇,逐了顺帝,看明玉珍地处边僻,就不打算动兵远征他了。明玉珍也不出来争什么疆界,大家倒也相安无事。
  后来,明玉珍死了,其子明升接位,他少年好胜,又恃着部下猛将张良臣、张良弼兄弟两个,居然横行起来,取了陕西凤城。
  警报到了应天,朱元璋愤然道:"朕不去剿灭他,他倒来侵犯朕的土地。"当即拜蓝玉做了征南将军,领兵十万,进剿明升。
  蓝玉在阵前久决不下,便领了一千铁骑,乘夜来渡栈道。那栈道在凤县东北,是个最险峻的地方,汉代张子房烧断栈道就是这个所在,又名连云栈,两面山峦重叠,峭壁千仞,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蓝玉知张良臣等不过一勇之夫,决然想不到派兵镇守,于是师法三国时期邓艾偷渡阴平,果然他也一样侥幸成功了。蓝玉偷渡栈道后,领着一千兵马直扑褒城。那里的守兵疑是飞将军从天而降,吓得四散奔逃,有的则跪地乞降。
  蓝玉得了褒城后,一路进兵,势如破竹,不到十天竟平了西蜀,囚了明升,掳了他的眷属,然后再去阵前把明升的部下打败,收降了十七万人,余下的都逃往山中落草去了。
  蓝玉择吉班师。大军将至应天,朱元璋派御史江秀出城远接。蓝玉亲自押着明升的囚车及宫眷三千余人,金银珠宝三十余车,驼马牛羊十万头,器械盔甲七万副,进京来见朱元璋。朱元璋自然高兴,更令他欣慰的是,蓝玉献上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明升被推上殿来,却挺立不跪,侍卫用枪刺折了他的脚骨,明升就坐在地上大骂。朱元璋喝令推出去砍了,首级悬挂示众。所有宫眷一例入官,男充功臣家的奴仆,女配给出征的将士做妾。金银和器械存库,驼马牛羊赐予兵士们作为犒赏。
  第二天谕旨颁下,封蓝玉为凉国公。颁谕毕,朱元璋便往玉清宫来看蓝玉献上的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那个美人是西蜀王明升的爱妃香娘娘,这位香娘娘本姓黄,芳名唤作香菱,是四川巴州人。
  香菱的父亲小名黄老五,在巴州地方开着一间豆腐坊。老夫妻年将半百,才有了这个独生女儿,真是珍爱异常。据说香菱落地时,满屋子都是香气,似兰似麝,连四邻八舍都闻见了,大家都说这个女孩子将来一定非妃即嫔。黄老五因这四播的香气,便给女儿取名香菱。
  香菱到了十二三岁,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什么脸若芙蕖,眉同春黛,秋水为神,冰肌雪肤,桃腮含晕,笑靥承颧,她全占了。于是一班纨绔子弟,一个个都为了香菱神魂颠倒,只要香菱在柜上,就是不买豆腐,他们也要去放下几文钱,为的是乘机和她搭讪几句。这样一来,黄老五的豆腐生意十分红火,老夫妻俩日夜不停地磨豆腐,还不够卖的,只好另雇伙计帮忙。
  光阴如箭,转眼几度春秋,香菱已是十六岁了,很多公侯人家的子弟便托人来说媒,可门槛都快被踏穿了,就是成不了。原来,黄老五想招赘一个女婿来家,所以一谈到"嫁出去"三个字,黄老五便一口回绝。试想公侯人家的子弟,怎肯入赘到豆腐店里来呢?也有肯入赘的,黄老五却瞧不上眼,不是嫌他家贫,就是说他人品太坏,高不成低不就,把香菱的终身大事慢慢地耽搁下来。
  那天,一个游方女僧瞧见了香菱,说她身有仙骨,有几年王妃的福分。那香菱平日里本来就孤芳自赏,那些狂蜂浪蝶到店里来向她献殷勤的愈多,香菱就愈加高傲,也是桃李其容,冰霜其志,对那些轻薄子弟,她脸上连霜都刮得下来,这样便没有人敢近她,空落得个垂涎三尺。
  西蜀王明玉珍逝世后,接位的明升也听说了香菱的艳名,便立刻赍金三千,求香菱做妃子。黄老五在他的势力之下,不敢不依,于是香菱便做了明升的王妃。蓝玉平西蜀,香菱被掳,蓝玉几次想要她,香菱却怀刃自卫,蓝玉无奈,只好献与朱元璋。谁知朱元璋几次想去临幸她,都被她涕泣拒绝。朱元璋虽近不得她的身子,但那颗喜爱她的心,却一点儿也不曾更易。
  这个时候的允炆,已是十六七岁的风流美少年了。他听人说香菱不但容貌艳丽,而且遍体皆香,不免动了好奇之心,便时时到玉清宫来,温存敬重地与香菱谈笑饮茶,却一点儿也不粗鲁地表现出渴望的意思。香菱虽已不再是处女了,但她只是在肉体上经历了男女之事,其实并没有真正地爱过,她的心灵其实还是处女之心,她和所有女孩子一样,渴望爱情这种非物质的东西,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她讨厌那些因美貌而喜欢她的人,她总感觉那些人并没有把她当成人,而只是当成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一旦花败,则恩断情绝。渐渐地,香菱就被允炆的一往情深融化了,又兼他温柔真挚,体贴备至,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坠入了情网,一时间两心相印,依依难舍。但香菱与允炆在肉体上并没有越界,就是这种纯粹的非物质的情与爱,让她感觉到了真正的爱情,因此她如醉如痴,生死可以不计,荣辱全然抛弃。
  那天,香菱正和允炆在玉清宫的假山旁情话缠绵,恰巧被朱元璋瞧见,吓得允炆拔腿便逃,香菱也颤抖着泪汪汪地进宫去了。当时的朱元璋一言不发,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圣谕下,令把香菱用白绫赐死。可怜一个桃李其容冰霜其志的香美人就这样幽魂离世,死后不过是草草地殓了,葬在钟山的山麓里。
  多情的允炆听说香菱被赐死,顿时放声大哭,说:"都是我害了她呀!"后来,他打听到香菱葬在钟山,便连夜悄悄带了两名内监,溜出宫门,前往钟山祭奠香菱。
  到了城外,他雇了三匹快马,加上两鞭,直往钟山飞奔而去。允炆和两个内监都是久处深宫的人,根本不知道钟山在什么地方。允炆十分心急,就令内监敲门打户地去问讯。他这种鲁莽的做法自然是要出事的,果不其然,他们一路东撞西碰,竟问到了御史王其渊家里。
  其时,王御史还不曾睡觉,听到外面和家人说话的声音那么耳熟,忙出来一瞧,果真是皇太孙允炆,不觉大惊道:"殿下深夜出宫,到这里来做什么?"
  允炆支支吾吾道:"你先别问这个,我此刻要往钟山去,因不认识路径才到了这里,你快派认得路的仆人领我前去。"
  王御史劝谏道:"钟山地近荒野,又在夜里,殿下不宜冒着风险轻率前往。今天不如在臣家屈尊一宿,明日臣当亲自奉陪殿下前往。"
  允炆听了,连连跺足,眉头紧得不能再紧,说:"谁能耐烦到明天呢?我现在就要去了。"说罢,他出门飞身上马。
  王御史忙阻拦道:"殿下既然一定要去,待臣派几个得力家人护送。"
  当下由王御史唤起四个健仆,又备了四匹快马,叮嘱他们务必要保护好储君三人。
  到了钟山,已是三更,但见四野无人,老树似魔,空山啼猿,犹若鬼啸。那鳞鳞青萤,从荒冢莽丛中飞出,两个内监已伏在鞍上,吓得瑟瑟发抖。
  允炆自幼养尊处优,从不曾到过这样荒僻的所在,这时也有些胆寒起来。此时的他绝对想不到,日后的他将在这样的生活中,漫漫无期地煎熬。
  亏得有四个健仆护卫,允炆才渐渐胆壮起来,只是不知香菱埋在哪里。允炆恐怕招摇,出宫时不曾带灯,王御史家倒是有,却又被他回绝了。这天晚上又没有月光,大家唯有在暗中乱寻。还是允炆敏慧,叫手下人只须找没树的新冢,且新冢的碑石肯定是白的,在黑暗中容易辨别。
  不消一刻工夫,居然找到了一座新冢。允炆下马,用手摸着碑上的字迹,上面整整齐齐地凿着"黄香菱之墓"五个大字。允炆不待摸毕,早已"扑通"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吓得只顾发抖的内监听见皇太孙的哭声,才从马背上抬起头来,慌忙下马来劝。允炆正哭得伤心,两个内监哪里劝得住。劝了一会儿,他们也只得陪着他垂泪了。那四个仆人都不知道冢中埋的是什么人,又不明白皇太孙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跑到荒山野地来哭祭,所以只能呆呆地坐在马上发怔。
  允炆越哭越觉悲伤,直哭得力竭声嘶,连喉音也哑了,这才收泪起身,又向冢前拜了几拜,道:"卿如香魂有灵,俺和你十五年后再见。"说罢,满眼含泪,恋恋不忍离去。
  内监着急道:"殿下如果挨到天明,皇上知道了,奴才的罪名可担不起呀!"
  允炆没法,上了马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直到那块作碑的白石在黑暗中望不见了,才打马怏怏地回去。
  王御史眼巴巴地在家等着,见皇太孙回来,便请他在府中暂住,允炆不肯,匆匆往回赶。三个人到了城门前,还了马匹,想要进城,那城门已关上了,经内监叫起城门官,验了进出的腰牌,三人才进去。
  允炆和两个内监潜归东宫后,暗自庆幸人不知鬼不觉。哪知第二天早朝,王御史突然上本,说皇太孙夤夜微服出宫,私往钟山祭坟。皇太孙身为储君,万一遇险,这罪谁人敢当?王御史又补充说明,皇太孙曾经到过臣家,所以不敢不言。
  朱元璋阅奏,勃然大怒道:"允炆这般轻狂,如何托付得了大事?"遂提笔要拟废立的草诏。
  大学士吴汉忙出班奏道:"皇太孙自册立以来,并无失德,不应为些微小事,遽尔废立,令天下人惴惴不安,请皇上三思而圣裁。"
  一时群臣纷纷保奏。
  朱元璋也念着太子平日的德恭,不禁垂泪叹道:"诸卿不言,朕也心有不忍。但皇太孙年轻,荒业好嬉,宜警惩以使其自知悛改。"
  于是朱元璋下谕,罚允炆入武英殿伴读三月,无故不得擅离。
  朱元璋一面罚了允炆,一面又生怕这个懦弱的孙子将来驾驭不了群臣,尤其是那开国的大将军,于是再次拔棘去刺。李文忠等两位老臣天假机缘,自行病逝,不必朱元璋费一点儿事,于是朱元璋在感念他们功绩的同时更增一番悲悼,当即追封李文忠为护国公,谥文勤,晋其子李义和袭爵。
  徐达是开国第一大功臣,偏偏他又老而不死,最可恨的是他不仅老而不死,还一直谨小慎微,不给朱元璋留一点儿除掉他的借口。幸而天意成全,那徐达背上生疽,据说这种病最怕吃蒸鹅肉,朱元璋感谢这份天赐良机,立刻"关心备至"地打发人送去了蒸鹅肉。赐而不食即为不忠,即为谋反,于是,徐达流着泪,当着使臣的面吃了下去。这个两军阵前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在流了这样的泪之后,不久就死了。朱元璋在更加隆重的方式中感念了他的功绩,同时表现出的悲悼也更增加了一倍,当即晋徐达之子徐蒙为侯爵,追封徐达为中山王,谥号武宁,配享太庙。
  就这样,那天在武英殿,朱元璋用一种纯粹爷爷望孙子的目光看着皇太孙允炆,在这样的目光中,祖孙两人间的那份自香菱事发后一直存在的尴尬被过滤净了,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祖孙两人眼中渐渐化成了泪水。
  朱元璋说:"皇孙啊,朕其实一直为你深深忧虑,忧虑什么呢?朕担忧你不能常有天下啊!为君之道的很多东西是教不来的,然而朕已为你图谋万全了,如今朕升了齐泰为兵部尚书,他会保你江山稳定的。皇孙啊,朕事事都为你处置停当,以后你只消安享太平,敬承天命就行了。朕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也就能对马皇后和懿文太子有个交代了。"
  允炆听完这话,立即跪倒在地,一边叩头谢恩,一边早感动得泪流满面。
  允炆一退出殿,细品朱元璋之言,不觉忧形于色,于是在东角门踌躇不止。太常卿黄子澄刚好从这儿路过,便问道:"殿下为何有不悦之色?"
  允炆道:"适才皇祖圣谕,说事事为我处置停当,真乃天高地厚之恩。但我考虑到,还有一事未妥,可我又不便启奏。"
  黄子澄问是何事。
  皇太孙道:"方今内外,俱安无事,唯独诸王分封太侈,又拥重兵,加以叔父之尊,倘若他们不肯逊服,何以制之?"
  黄子澄道:"昔汉文帝分封七国,亦过于太侈,太傅贾谊痛哭流涕上书,言尾大不能掉,后来必至起衅。文帝不听,到景帝执朝事,吴王濞果然图谋不轨。多亏晁错划策,渐渐削弱。后来他们虽然举兵,却也容易制服了。他日若诸王有所图,当以此为法,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说!"
  允炆这才高兴起来,说:"先生之言甚是,我当铭记于心。"
  再说元妃自配太子后,生有两子,长子不幸夭折,只有次子允炆可以承欢膝下。太子死后,她便退出了东宫,仍住在太子旧邸。不想皇太孙允炆又被册立为东宫,离开了她身边,元妃便愈发孤凄了。况且她正当青春少艾,独宿空衾,绵绵长夜,情自难堪。所以,当温存潇洒的凉国公蓝玉常到太子邸中来走动时,元妃如何能不感到安慰?两人的关系自然一天比一天亲密起来。很快,京城中的谣言就传得沸沸扬扬的。蓝玉的妻子是常遇春的妻妹,常遇春的女儿便是太子的德配元妃,蓝玉与太子为转弯亲戚,他恃功挟势,仗着这一点儿连带关系,越发比以前专横。他一向树敌不少,现在有了这个绯闻,人家岂能放过他。这时,朝中开国的功臣多半相继病死,或遭杀戮,后起的廷臣中,就数蓝玉威望最高。他自出兵平了西蜀,接着又远征沙漠,功成归来,朱元璋在谕中比蓝玉为卫青、李靖,还赐给他丹书铁券并府第。
  蓝玉夫人自然也有所耳闻,她是个烈性女人,心里压不住火,装不住事,于是决定赶到太子府邸来捉奸。偏巧那天蓝玉推说出城阅兵,其实是躲在元妃房中,两人对饮欢宴。蓝玉的左右已得了蓝夫人的重贿,就私下去通报了。
  蓝夫人立时带着十几个家将和二十多个勇健的侍女,飞也似的奔向太子府邸。到了府邸前,不问好歹,一群人蜂拥而入,府邸中的卫士校尉见他们来势汹汹,也不敢阻挡。蓝夫人随着眼线走,路径熟谙,一口气直奔到了后院。
  到底是太子的府邸,房屋深幽,等蓝夫人赶到元妃房里,排闼直入时,蓝玉早已闻风从后门溜走了。
  蓝夫人见并无她的丈夫在那里,心里一团战斗的怒火与热情顿时凉成了灰烬,一想自己带了这么多人冲到太子府邸来吵闹,若是追究起来,罪名可不小啊!
  果然,元妃见蓝夫人发怔,便娇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太子府混闹?现今太子虽已归天,可我毕竟是他的妃子,怎么也轮不到你这样的人来欺侮呀?校尉们,还不给我抓了,明天到金殿上算账去!"
  蓝夫人被元妃这样一说,顿时哑口无言。候在外面的那群如狼似虎的校尉便要上来拿捕,蓝夫人惊慌失措,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她领来的侍女眼明手快,指着黄缎椅上的一幅白绫,向蓝夫人道:"这绫带不是爵爷束里衣用的吗?上面还有夫人亲手刺绣的花朵呢!"说着,一把将白绫抓在手里,递给了蓝夫人。
  蓝夫人接到手里细一看,果然是蓝玉的东西。元妃待要来夺时,蓝夫人已把它塞到袖子里去了。
  蓝夫人得了证据,胆子就壮了,立刻指着元妃大骂道:"你这个淫妇,现正偷着人家的汉子,却还这样嘴硬!你不是说要到金殿上算账去吗?正好,我正要拖你到金殿上算账去呢!"说着,便伸手来拖元妃。
  元妃被蓝夫人骂得面红耳赤,垂头丧气,一声也不敢吭,任凭那蓝夫人指天画地地骂个不休,直闹到她自己也觉得乏力没意思了,才领着家人侍女们回去。
  第二天早朝,都御史张宾受了蓝夫人的委托,上本弹劾蓝玉,说他玷辱宫眷,应加罪谴,又拿出那条白绫作证。朱元璋看了奏疏,虽然愤怒,一时却未便处置兵权在握、势重难轻动的蓝玉,只是召蓝玉入宫,当面训斥了他一顿,又在赐给他的铁券上镌了蓝玉的罪状,令他鉴戒。
  偏偏蓝玉不知自省,暗中仍和元妃往来,蓝夫人又赶到太子府邸中大闹,还拿着蓝玉的那条白绫招摇过市,到处给人瞧,逢着了官眷就将元妃同蓝玉的丑事讲个痛快。
  元妃被蓝夫人闹得无地容身,一天晚上竟悬起三尺白绫自缢而死,当然,这和她奉了皇帝公爹的自裁圣旨也是分不开的。
  蓝玉痛哭了元妃一场后,深恨蓝夫人恶毒无情,竟乘她睡着的时候,悄悄地把她刺死了。消息传出,廷臣大哗,齐劾蓝玉逼死皇妃、刀刺发妻,连并其他的罪案也不下几十起,诸如多蓄庄奴假子,霸占东昌民田等种种不法行为。朱元璋于是再次得心应手地表演着他的拿手好戏,让众人看到朱元璋虽然爱蓝玉的英武功高,奈何众口同声无法保全,只好下谕令蓝玉自尽。
  蓝玉接了旨意,端起那浓度很高的半杯鸩酒,一口饮下,追着元妃和蓝夫人到阴间大闹去了。
  元妃死了,蓝夫人死了,蓝玉也死了,一桩风流案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但是,在这样的一桩风流案背后,却暗藏着朱元璋借机诛杀开国大臣的用心。到了朱元璋晚年,开国功臣差不多被他斩尽杀绝了。
  而这背后的背后,燕王朱棣才是真正杀蓝玉的凶手,他才是这次党狱的真正策划者。
  早在太子未逝之日,蓝玉与太子因为有那一层间接的亲戚关系,彼此来往就很密切,蓝玉北征还军后,曾对太子说:"臣观燕王,行为举止与皇帝无异。又听相士说,燕王有天子气,愿殿下先下手预防,审慎一二!"
  太子却道:"燕王事事待我都很恭敬,绝对不会有异志的。"
  蓝玉道:"臣蒙殿下优待,所以冒着风险向您陈明利害,但愿臣言不验,不愿臣言幸中。"
  没想到,这件事早被燕王安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悄悄报告给他了,燕王便衔恨不已。后太子薨逝,燕王那天得了机会,对朱元璋奏道:"在朝公侯,纵恣不法,将来恐怕尾大不掉,应早加严处。"这句话,虽是冠冕堂皇,却暗指蓝玉,朱元璋从此便对蓝玉有了疑忌。
  后来,燕王终于从蓝玉的一句话上做了功夫,于是便有锦衣卫蒋瓛密告蓝玉谋逆,与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垣、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及吏都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合伙谋计起事,并说他们准备在皇上出耕藉田时乘机劫驾等等。朱元璋果然立命锦衣卫发兵抓捕,拿到后由刑部锻炼成狱,无论是真是假,一股脑儿当作实事,逐一正法,并把罪犯家族诸人尽行杀死。甚至捕风捉影,凡与蓝玉偶有往来的朝臣,也做了刀下之冤鬼,因此列侯通籍,坐党夷灭。
  在这次党狱中,连坐被诛的有一万五千人之多,所有勇武的将官几乎都在这一次党狱中被杀光,比汉高祖之薄待功臣还要惨。
  朱元璋意犹未足,过了一年,颍国公傅友德奏请赐他怀远田千亩,朱元璋非但不准,反将他赐死。定远侯王弼在这样的气氛下,那天在家里叹息道:"皇上春秋日高,喜怒不测,我辈恐怕很难有活口了。"就为了这一句话,又被奉诏赐死。宋国公冯胜在府第外筑稻场,然后在其中跑马为乐。一个和他有怨的官员便到朱元璋那里诬告冯胜家居不法,稻场下密藏兵器,意图谋变。
  朱元璋便召冯胜入宫,赐他酒食,和蔼地对他说:"卿可安心!悠悠众口,三人可成虎,如何值得一听?朕何至于无端轻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啊!"
  冯胜见朱元璋欢颜悦色,完全放了心,于是尽量宴饮,谁知回到家里,当夜七孔流血,不到天亮就死了。
  朱元璋诛了功臣之后,所有守边事宜,改令皇子专任。燕王朱棣是朱元璋眼中最称得上英武的,凡朔漠一带,统归朱棣镇守,朱棣于是趁机招兵买马。当然,朱棣也的确战功赫赫。洪武二十三年,他率师出古北口,收降元太尉乃儿不花;洪武二十九年,他复出师至撤撤儿山,擒斩元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朱元璋闻报大喜,对朱棣大加夸奖,并于洪武三十一年,命朱棣总率诸王,专事征伐。从此,朱棣的权力就更大了,兵马也更多了。
  再说皇太孙允炆,自从那天私自出宫哭奠了香菱的青冢后,被罚入御书房伴读三月。转眼到了解禁的时间,允炆仍回东宫去住。经过一番摧折,他对香菱依旧是念念不忘,终日长吁短叹。这时偏又出了蓝玉一案,元妃被逼自缢,允炆一面十分悲痛母亲,一面又为元妃和蓝玉的暧昧,颜面上感觉很过不去。所以,他真是一肚子的不快,满心的抑郁和伤感。百无聊赖时,他便常来御花园,不是在金水桥边垂钓,就是去飘香亭上看舞禽,以此散散心。
  那天,允炆正在鱼亭里观游鱼,忽听得呖呖莺喉燕语娇声,一阵阵地顺风吹来,不由起了好奇心。细听那歌声,是从假山背后传出来的,他便轻着脚步,走到假山跟前,从石隙中望去,只见一个妇人,淡妆高髻,素履罗裙,斜倚在石上,正慢声唱道:"春光三月是芳辰,脉脉含情情最真。为郎宽衣郎欲笑,并肩相对有情人。寒往暑来又一秋,深情一片为君留。沧桑易改人情变,荒草斜阳冷墓游。"
  允炆听了这抑扬宛转的歌声,衬着那清脆的莺喉,真有绕梁三日,余音袅袅之妙处,于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妇人吃了一惊,忙回过头来,却又瞧不见什么人,因此脸上很是慌张。
  允炆乘机细看那妇人,却是个半老徐娘,心里不禁大失所望,于是转过假山去。
  妇人见是皇太孙,忙来叩见,说:"臣妾放肆,污了殿下的贵耳。"
  允炆微笑道:"你是哪一宫的?进宫几年了?听你的歌声很是伤感,不知你有什么伤心事啊?"
  妇人低垂蝤蛴,泪莹莹地答道:"贱妾是从前东宫的宫侍,屈指算来进宫已经十五年了。昔日蒙太子不以蒲柳之质见弃,也曾施雨露之恩。不幸太子暴崩,贱妾从此冷处深宫,眨眼又是六年了。回首前事,怎么不令人伤心呢?"
  妇人说罢,眼泪就如雨后瀑泉般涌出,哭泣中的她立刻便平添了动人的神韵。那玉容在哀感中带着妩媚,泪汪汪的一双秋水,越发流连动人,虽是佳人半老,却风韵犹存;素服淡妆,却不减粉黛颜色。允炆本是个情种,这时不免起了怜惜之心,便俯下身去亲她的粉脸。
  妇人忙退拒着,含泪道:"贱妾已承恩太子,自悲命薄,不能再侍奉殿下了。殿下这般多情,妾亦非草木,怎么能不知道感激呢?现在倒是有个两全的法子,但请殿下稍待片刻。"
  妇人说着,盈盈地立起身来,走向里面去了。
  允炆不知她什么用意,便呆呆地坐在假山石边等着。过了半晌,见安乐轩的角门呀的一声开了,接着便是一片"咯咯"的笑声。笑声过去,便有三四个小宫女一路追将出来。
  允炆生怕惊了她们,就把身体隐在假山的石窟里,然后回头看,只见两个小宫女正在狂追前面的一个小宫女,前面的那个小宫女被追得急了,便飞也似的绕过香华亭,直奔假山而来。到了假山前,看看没处躲藏,小宫女便转入假山背后,慌慌忙忙地向那石窟里一钻。允炆不禁暗笑这个小宫女只顾了要避她的同伴,却不曾留神到有人也在里面。后头追赶她的两个小宫女也走过了假山,一边走一边骂道:"这小蹄子,不晓得藏到哪里去了!你最好不要被我们找着,不然,可得小心你的骨头啦。"她们说着,就坐在假山石上休息。那躲在石窟里的小宫女,吓得连气也不敢喘一喘。
  允炆缩在石窟里面,小宫女却瞧不见他,而他从里头望出去,倒是十分清楚十分方便地打量小宫女,只见她云髻燕服,两鬓低垂,额角掩齐眉,肩头拖着旒须,脸上薄施脂粉,红中透白,白里显红,那肌肤的柔嫩光洁和满脸的单纯稚气,真比一朵刚绽开花瓣的春花还能让人感觉到生活的温馨和岁月的甜美,以及青春的朝气。允炆顿时心情一爽,精神一振。他越看她越觉得可爱,彼时的天似乎越发蓝了,连空气也更滋润了,花也更香美,叶也更碧翠了!
  过了一会儿,假山石上坐着的两个小宫女,口里连骂带笑地走了。躲着的小宫女随后便悄悄地走出石窟,四面望了望,微微一笑,正要回身走,不提防石窟里有一个人直蹿出来,把她的粉臂轻轻拖住。
  小宫女大吃一惊,才待要喊,看清是皇太孙,便拍着胸前道:"吓死我了!"说着便挣脱要走。
  允炆这时又细瞧那个小宫女,不禁怔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原来小宫女的容貌举动,竟与缢死的香菱一般无二!怪不得刚才一见她,他就感觉到万分的好感。
  小宫女走又走不脱,被允炆扯住胳膊,允炆对着她就是痴看不已,弄得她粉脸一阵阵地红了起来,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殿下,您痴了吗?只管看着我做什么?"
  允炆被她这么一说,才如梦初醒,便一手拉着她,同在假山石上坐下,笑道:"你是侍候谁的?今年几岁?"
  小宫女低头答道:"奴婢是派在永寿宫的,现在王娘娘处侍候,算来进宫的时间前后不到三个年头,奴婢十二岁到这里,今年已是十四岁了。"
  允炆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儿?家中可有父母?"
  小宫女见提起了父母,眼圈便红了,泪莹莹地答道:"奴婢本是淮扬人,小名唤作翠儿,父母都在淮扬,奴婢是由叔父强迫着送进宫来的,到如今家里音信不通,不知奴婢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说罢,泪便垂了下来。
  允炆忙安慰她道:"你先不要悲伤,将来我自会替你想办法,让你们骨肉相见就是了。"
  到底是个小孩子,翠儿当时便回嗔作喜,欢快地问道:"殿下不是哄我的吧?"
  允炆正色道:"谁来哄你呢!"
  翠儿于是收了眼泪,两人说笑了起来。看看天色晚下去了,那个妇人仍没有出来,允炆知道她是用了个脱身之计,于是也不去等她,只管携着翠儿一同回宫。翠儿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被允炆的温存风雅和绵绵情话一打动,于是两个人这天夜里的时光,自然是异常的甜蜜。
  第二天,允炆便令内监通知王妃,说翠儿有皇太孙要了,现留在东宫侍候。王妃听了,也没有什么话说。
  允炆虽然有了翠儿,可对那天唱歌的妇人却依旧不能忘情。明朝宫中的规例,每到三月初三,宫人嫔妃们都会在御花园里拍球打秋千,这天,朱元璋便率领六宫在那里看宫人们游戏。其时,皇太孙允炆也在旁边侍驾,远远瞧见唱歌的妇人,正手持轻罗小扇在花丛里扑蝶。允炆不由心上一动,推说身体不适,抽空出来,悄悄到了花亭边,一把拖了那妇人的衣袖,就往花亭里走。那妇人正聚精会神地扑蝶儿,不防被允炆这一拖,几乎失足跌倒,花容也吓得失色。
  她随着允炆到了亭上,尚是娇喘微微,说:"殿下,您怎么专会吓人?"
  允炆笑道:"你好乖刁,那天为什么哄我等在那里?你倒一去不来了,今天又被我撞着,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妇人闻言,花容黯淡,秋水索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妾蒙殿下错爱,此恩恐怕今世不能报答了!妾自念残花败柳,只可茹素参禅,故而妾心已如死灰,再不作意外念想了。殿下倘能够体谅,赐妾一所净室,使妾得以焚香礼佛,终老是乡,便是妾的万幸了。"
  允炆被她说得感动不已,当即欣然答应道:"你既有这个心,我也不便勉强你,况且人各有志,那就这样办吧!"
  妇人忙跪下叩谢。
  允炆问了她的宫名和姓名,以便安排下去。这才知道妇人姓汪,名叫秋云,十九岁进宫,现住在玉清宫里。从前虽经太子临幸过,却不曾有封典,所以直到如今,还是一个老宫女的身份。
  允炆问明情况之后,就和汪秋云走下花亭,送她回了玉清宫。
  因这一天宫人们多不在宫中,差唤的人很少,允炆只好等第二天了。次日清晨,他早早起身,亲自督率着宫人们打扫出一间净室,室中的陈设极其精雅,正中的壁上挂着观音大士像,案上置着鱼罄之类,把一座宫室弄得和庙堂寺院一般。翠儿见了,很是诧异,便来问允炆,允炆只回说是供养高僧。
  布置妥当后,允炆悄悄地把汪秋云接来住着,同时将宫门深扃了,饮食都是从窗中递给,无论何人,没有允炆的手谕都不准进去。因此,汪秋云在里面住了一年多,宫中大大小小的一个也不曾知道,就连翠儿也不知道允炆在捣什么鬼。大家只听得鱼罄声,却不晓得是僧是道。
  日子渐渐久了,宫中都称这所宫室为密室。自然允炆时常到密室里去,和汪秋云讲经说法,参禅悟道,他们也保持着一如当初香菱时代的纯洁。
  朱元璋自濠城起义,至晏驾,在位三十一年,享年七十一岁。他在遗诏中命皇太孙允炆嗣位,且言诸王镇守国中,不必来京奔丧。
  允炆奉着梓宫,往葬孝陵,追谥朱元璋为高皇帝,庙号太祖。大臣黄子澄、齐泰等在仁和宫里接受遗诏,扶皇太孙允炆遵遗诏,登了大宝,改元建文。
  建文帝登位后,拜黄子澄为右丞相,齐泰为左丞相,李景隆为大将军,大赦天下,文武百官均加品晋级。当年七月,召汉中府教授方孝孺为翰林院侍讲。
  建文帝诏行宽政,赦有罪,蠲逋赋,很受百姓拥护。
  各藩镇诸王听说朱元璋崩逝,都要回京奔丧。
  左丞相齐泰谏道:"诸王出封各地,难保不蓄异心,万一令其进京,一朝有变,将如何收拾?"
  早就对此心怀顾虑的建文帝很以为然,便下谕各藩王"静守封地,不必回京奔丧"。
  诸王接了谕旨,都怏怏不乐,却也没奈何,只得在本国泣临罢了。唯燕王有心窥伺神器,一听说朱元璋驾崩,当即走马奔丧,等接到遗诏时,他已到了淮安。
  燕王接了遗诏,不肯开读,道:"诏书原本应该是孤王到本国开读的,孤王现已出境,今虽路遇,却不敢违旨在路上打开,所以麻烦钦使先到孤王的本国,容孤王先走马到京奔丧,然后再回国开读,这样便情礼两尽了。"
  赍诏官听他如此蛮不讲理,哪里敢强让他打开,可又知诏书是阻止他进京奔葬的,若放他到京,自己岂不获罪,遂道:"殿下大孝之心可敬,既已匆匆出境,又匆匆而回,看来非殿下之心所愿的;但恰恰又与遗诏相遇,若放弃不看而直接自顾赶路,也似乎是不可以的。乞求殿下先少缓数日上路,容臣遣人星夜回京请旨定夺,这样才两不相碍。"
  燕王不得已,只得在淮安住下。不几日,朝廷就差了人来,开读了敕书,勒令燕王还国。
  燕王当即跳脚发怒起来,说道:"望梓宫咫尺之距离,却不容孤王一展哭泣之诚意,这种做法断绝人伦天理。既无父子,何有君臣!"
  口头上将君臣关系彻底否认,并不等于实际上可以不论君与臣的,所以燕王在跳脚发怒之后,仍只得恨恨而归。
  到了本国后,燕王即与僧人(也是他的谋士)道衍商议对策。道衍道:"遗诏只能止殿下一时不还京,却不能拦殿下终身不入朝。待葬期一过,殿下再悄悄入朝,看他们如何行事,未为不可。他难道又好降诏拦阻?"
  燕王听了,高兴地大叫:"言之有理。"
  建文元年二月,燕王竟悄悄入京,一直到了关外,才报单入城。朝中君臣果然不好拦阻,只得宣诏燕王进京面圣。
  燕王原本就是个目空一切、以英雄自居且又出身贵胄的人,此时建文帝是他的侄子,一向仁柔,谅也不能治他,至于那两班文武大臣,在燕王眼里更是如土木偶人,全不放在心上。所以,燕王进了朝门,大踏步跃上丹墀,到了殿前,既不山呼万岁,也不行君臣之礼,只是当殿而立,候旨宣诏。
  这时,左班中闪出一人,执笏当胸,俯伏奏道:"天子至尊,亲不敌贵,古之制也。今燕王擅驰御道,又当陛下面前而不拜,请敕法司拿下问罪。"
  燕王听了,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下奏道:"臣棣既已来朝,焉敢不拜?但苦于行路时劳累伤足,所以才站立候旨,请陛下恕罪。"
  建文帝传旨道:"皇叔至亲,当然不必说这个的。"
  这时,又见右班中闪出一人,俯伏奏道:"天子伯叔,也不可目无国法!自古虎拜朝天,殿上叙君臣之礼;龙枝拂地,宫中叙叔侄之情。今燕王骄蹇不法,按法理当追究治罪。"
  建文帝却传旨道:"皇叔至亲,朕为他网开一面,今天的事就不必追究了。皇叔暂且退下,待召入宫相见。"
  燕王此时已吓得暗暗发抖,听到建文帝的圣旨,忙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燕王刚退出殿外,户部传郎卓敬便俯伏向建文帝奏道:"燕王智虑绝人,酷似先帝;况且他现在封地在北平,北平乃强干之地,金、元都是在那儿兴盛起的。眼下不如趁燕王有罪,早早除掉以绝后患。若陛下以仁善之心,念亲情之谊,不忍加诛,那么就把燕王从北平迁出,改封到南昌去,这样也可以了绝祸根。"
  建文帝听了,他那一向仁善慈悲的俊眉朗目间顿时全是表现得非常老道的仁与善,同时他用非常吃惊的口气说:"燕王是朕的至亲,卿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卓敬道:"杨广与隋文帝,难道不是父子吗?父子难道不比叔侄更亲近吗?但这能阻止杨广弑君杀父以登大位吗?"
  建文帝听了,默然良久,缓缓说道:"卿且退下,容朕细思。"
  卓敬还想说什么,但见建文帝一时下不了狠心,只好退了出去。
  燕王从殿上一退出,忙问左右:"刚才说话的那两位大臣是谁?"
  左右道:"右班乃御史曾凤韶,左班乃侍中许观。"
  燕王点头叹道:"谁道朝中无人!"
  此后,燕王甚是小心翼翼,再不敢违礼轻上,等建文帝的宫中朝见一过,他就匆匆回国去了,唯恐有变走不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况齐泰、黄子澄乃先帝托孤的大臣,他们对于同时代的"司马先生"的野心洞若观火,自然也会密奏于建文帝,说:"燕王此番名义上虽然是入朝参拜,其实是窥伺动静、探听虚实。他见陛下而不拜,藐视朝廷,既经御史、侍中弹劾,就该敕法司拿下,以绝祸根,实在不宜纵虎归山,以留下无穷后患。"
  建文帝道:"燕王乃先帝爱子,今山陵骨肉未寒,即以其有失小礼而惩治之,不独有失亲戚之义,而且也非孝治天下之道,朕实在不忍心如此呀!"
  齐泰又奏道:"陛下以仁义待人,真乃尧舜之心也。但只恐人不以尧舜之心待陛下!听说燕王现在正以张玉、朱能为心腹,招兵买马,聚草屯粮,又广招天下异人,其不轨之意图已昭然若揭,若再不剪除,必有后患。"
  建文帝道:"燕王既然所为不法,也当慢慢想办法,决不可因为他来朝不拜这件小事,而对他加以严惩,这样会让诸王分心的。"然后望着黄子澄道,"先生还记得东角门之言吗?"
  黄子澄道:"臣怎么敢忘记呢?但削藩这件事须得渐次想法解决,不可一下子贸然行事。"
  建文帝道:"渐次当从哪个王国开始?"
  黄子澄道:"燕王预谋已久,一旦对他进行削藩,他本来或许还不会起事,这便会促使其反,削藩必将是给燕王最好的造反口实。臣听说齐王与燕王关系非常亲密,两邦结为唇齿。若是先削齐王,以使燕王知道警醒,这样最好;若是燕王不知收敛,继续图谋不轨,到那时再对他加以削夺,则势弱而可取。"
  建文帝道:"容朕熟思而行。"
  到了次日,建文帝阅览群臣的折子,看见四川岳池教谕程济一本中居然奏道:"臣夜观乾象,见荧惑守心,此兵象也。臣以术数占之,明年七月,北方有大火起,侵犯京师,为害不小。乞陛下先事扑灭,无贻后悔。"
  建文帝不觉非常担忧恐惧,于是命群臣合议程济的奏章。群臣经过一番会议,得出的结果却是:"程济以一个区区教谕的身份,居然敢妄言祸福,且事关江山易主这样的大事,所以说程济真乃大逆不道,罪当斩首。"
  建文帝听了,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想,北平燕王图谋不轨,现在已有形迹外露。程济这样的一个小官,敢于出位进言,看来其是必有真知灼见的,且其用心必忠。现在他说的对或不对、妄与不妄,尚未可知,这样就把他无端斩首,岂不冤枉?
  于是次日,建文帝上朝,召程济来叱责道:"你多大个官儿,有何才能,辄敢妄言祸福?现在朕命你细细奏明。"
  程济道:"臣子的官阶虽然有大小之分,而忠君爱国之心却无大小之别。出位言事,固有大罪,然知而不言,则其罪更甚于出位进言!臣济幼年时曾遇异人传授天文术数之学,今臣观荧荧光光惑守于中心位,久而不退,且王气见于朔方,不但明年北方兵起,且弑夺之祸也必定会发生。陛下躬尧舜之仁,以至诚治世;文武群臣,又皆白面书生,但知守常,而不知驭变,恐一旦事发,悔之晚矣。臣明知其故,岂敢惜自身一死,而不向陛下说明白?"程济一面上奏,一面痛哭失声。
  建文帝被这番话深深打动了,不忍治程济之罪,可左右朝臣却一齐跪下奏道:"圣上治国有道,臣子论事有体。今天下太平,国家全盛,而程济借术数荒唐之说,竟敢痛哭流涕,妄言祸福,以危言耸听来惑动人主,因此程济当与妖言惑众者同罪。陛下若不明正典刑,则谶纬之学必将风行起来,而仁义道德之政制则会受到严重的冲击,如此何以治世?何以示后?"
  建文帝虽然明知程济是忠心良言,但屈于群臣的压力,也无可奈何,正要传旨拿人,忽见程济又叩头奏道:"臣罪至大,固不敢求赦。但求陛下缓臣之死期,将臣羁捕狱中,待到明年七月,北平若无兵起,臣到那时再被斩首,也心甘情愿。"
  建文帝立刻点头,说道:"此时斩你也真是太没有名义了,那就等到明年再斩也不迟。"
  于是,程济被押入狱中监禁。
  建文帝自登极以后,册立德配马氏为皇后,翠儿晋为真妃,追赠黄香菱为贞妃,把钟山的坟墓重新修葺了一番,又替她立祠塑像,春秋祭祀。
  真妃翠儿现在十八岁了,更加貌既可人,才又轶众,处于深宫的她早就察觉到了燕王有异志,如今听说了程济的事,她更是劝建文帝早日剪除燕王,切不可再迁延时日,否则将有不测发生。
  谁知建文帝反斥她离间骨肉,竟然降其为宫娥,罪名是祖上有明制,嫔妃不得干预朝政。这是对外公开说的,其实建文帝正为这事烦得很,本想到翠儿这儿来放松一下,可她偏偏不识时务,一味地说个没完没了。建文帝由烦而躁,最后变成了恼怒,于是就在程济入狱那天,把翠儿由妃子贬为一般的宫娥。
  当天午后,建文帝驾至便殿,遣人密召齐泰、黄子澄入殿,说道:"程济之言,虽未足深信,然而燕王之心,路人皆知,也不可不防。"
  齐泰奏道:"燕王久蓄异谋,只不过是还没有暴发出来,若以春秋无将之义而诛杀之,也未为不可。但陛下心存仁义亲情,不肯以隐罪而加兵,也只好放弃这个办法了。不过,防备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否则一旦有变,将如何抵抗?"
  "但是,该如何防备他呢?"建文帝说。
  黄子澄奏道:"臣前日曾有过一个计谋,那就是在诸王之中,本来算燕王最强,而燕王与齐王又极要好。从前太祖在世的时候,曾说燕王长于武,齐王善于谋,两人若是合作,肯定不容易对付。如今之计,要使燕王不生异心,必须先除他的羽翼。"
  建文帝道:"卿有什么良策?只管细细道来。"
  黄子澄道:"依臣愚见,可悄悄令大将军李景隆统领御林军一千,扬言出巡各地,到了齐王封地后,待时机适当,便一声暗号,兵士围上去把齐王擒住,星夜押解进京,是杀是放悉听陛下圣裁就是了。齐王若除,燕王也就胆寒了,这样还怕他不收敛吗?"
  建文帝大喜道:"卿言有理,照准!就这样去办吧!"
  李景隆接了旨意,暗想当今皇帝听信权臣游说,自残骨肉,委实不该!可要想不奉诏,又恐获罪。后来,他在路上暗暗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就是暗中递消息给齐王,让他事前逃走。
  果然,等李景隆兵马到了青州,齐王已不知躲往哪里去了。
  谁知就在同时,建文帝已另遣将军常泰领兵去捕了湘王,又把代王械系进京。
  风声传到北平,燕王越发不安了,自然就会私下里和僧人道衍、姚广孝、袁洪、金忠等人密议自保的良策。
  道衍进言道:"现今皇上妄听滥言,擅自削夺藩封,此乃致乱之道。殿下若要不为阶下囚,非自立不可。"
  燕王叹道:"本王何尝没有此心?但力有不足,未必能成大事。"
  袁洪道:"衍师的话说得极是,而且事宜速图。今殿下有猛将朱能、张玉、庞来兴、丁胜等,再秘密招募壮士,可防不测。"
  燕王深以为然,遂一面密谕张玉、朱能招募兵士,编列队伍以备用,一面在王府后园打造军械。
  北平长史葛诚把燕王不臣的行为上奏到朝廷。
  建文帝读了疏牍,忙召黄子澄前来议事。
  黄子澄奏道:"燕王虽心怀不臣,然而叛状却没有公开暴露,陛下现在只需派兵将四出守紧要隘,免得一旦有事,仓猝不及,致使为其所乘。"
  建文帝点头,然后令指挥张信、谢贵为北平都司,着都督耿巘防堵山海关;又命徐凯屯兵临清,命都督宋忠收燕王卫兵入宋忠帐下。这样一来,北平那边风声就更紧了,都说朝廷将捕燕王进京。燕王越发惶惶不安,竟然装作疯癫状,衣衫不整地到街上放声高唱,夺百姓手里的粗食淡饭,醉后睡在脏臭的溪沟里。
  谢贵把燕王的疯狂情形密报给黄子澄。黄子澄来见建文帝,说燕王的疯病肯定不是真疯,必须格外提防才行。建文帝便谕诏燕王进京。燕王接诏后,却派遣三个儿子代替自己前往京师。
  齐泰又密奏建文帝道:"燕王自己不肯来朝见,现在就应当以此为理由拘留他的三个儿子,这也就和拘留燕王本人一样了。乞求陛下降诏拘留燕王三子,以此系住燕王之心。"
  黄子澄道:"不可,不可!前日废削五王,皆五王自作孽,非朝廷无故加罪。今燕王遣三子来行祭礼,是尊重朝廷,是无罪的;无罪而拘留,则燕王举兵就有了借口,不如打发他们回去。"
  建文帝听了直点头,说:"拘留非礼,子澄之言甚是。"
  燕王之妃是魏国公徐辉祖、都督徐增寿之妹,燕王三子当然也就是徐辉祖的外甥了,三子到京也就住在母舅徐辉祖府中。
  徐辉祖见第二个外甥朱高煦勇悍凶狠,便悄悄入朝密奏建文帝道:"燕王久蓄异志,如今他打发三个儿子来朝见,真是老天要夺燕王的心头肉啊!陛下现在留下他们然后剪除,不过是劳累一下武士而已,若是放他们回去,必将留下无穷后患。"
  建文帝道:"留下他们固然可以除去后患,但恐怕没有理由啊。"
  徐辉祖又奏道:"臣观三子中,次子高煦骑射绝伦,勇悍且凶狠,异日此子不独叛君,并且还会叛父,陛下若是拘留无名,那就只打发世子高炽并三子高燧还国,单留下高煦,也可剪除燕王的一条臂膀。"
  建文帝踌躇不决,命徐辉祖退出,召徐增寿来问,不承想徐增寿与燕王私人关系非常好,便力保燕王不会有什么事。
  建文帝于是不听徐辉祖之言,待祭礼完后,竟下旨着燕王三子还国。徐辉祖听说,急忙入朝,打算劝建文帝拘留高煦。不想又被徐增寿得知了消息,忙通知高煦。高煦在大惊之余,顾不上兄弟高炽与高燧,只管自己悄悄走入厩中,牵出徐辉祖的一匹良马,对马夫假说是入朝,然后驰马出城而去。
  徐辉祖等候了一会儿,见建文帝无意拘留,便一路上暗暗拿定主意,朝廷虽不拘留,我以母舅之尊,留他些时日,也未为不可。可一回到府中,他才知道高煦窃马逃去,忙差人追赶,可高煦早已去远了,根本追之不及。既然高煦跑了,留下另两个外甥也没什么用,徐辉祖于是奉旨送高炽、高燧归国。
  世子高炽并三子高燧,在路上追到了高煦,三人一同归国见燕王,燕王听说了前后的经过,非常高兴,道:"我们父子得以相聚,真乃天助我也,这样何愁大事不成!"
  不久,燕邸使臣王景送疏进京,被左丞相齐泰抓住。王景熬刑不过,便把燕王谋乱的计划说了个大半。齐泰当即拿了口供入奏建文帝。建文帝忙传旨给谢贵、张昺,马上抓缚燕王邸官进京,又命都司张信逮捕燕王。哪知张信的官职本来就是以前燕王保举的,这时听到这个消息,当然会与以往执行别的命令不一样了,于是他连夜来见燕王,将建文帝的密旨呈上。燕王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信说道:"殿下尽可放心,臣决无他意。"
  燕王起身谢道:"这事若不是足下,我已身受桎梏了。"说着,急命传道衍、袁洪、金忠等入府,又传朱能、张玉进府,知道他们连日陆续招得壮士约一千七百余人,算上府中卫士,足有两千多。
  于是燕王吩咐张玉、朱能各领了壮士在府中左右埋伏,专等张昺、谢贵到来。
  第二天近午,探马来报,钦使来提官属了,现在离北平还有二里地。
  燕王当即遣丁胜前往,谎说王府官属一并就缚,请钦使亲自到府中点名。张昺、谢贵自然高兴,两人并马到了王府。
  燕王出迎,相见礼罢,燕王故意问道:"不知皇上差二位到此做什么?"
  谢贵非常意外,诧异地说道:"皇上命提官属,适才王爷不是着人来说都已就逮了吗?"
  燕王借机翻脸道:"我府中的官属究竟犯了何罪,要把他们逮解进京?这分明是你们一班奸臣在那里蒙蔽圣聪,令我骨肉生嫌隙。左右何在?还不给我把奸臣拿下!"
  言犹未了,两厢埋伏的朱能、张玉各率的壮士一拥上前,立时就把谢贵、张昺逮获了。
  燕王冷笑一声,喝令推出去砍了,又命朱能带着部众,去围住张昺、谢贵的家,灭了他们满门。
  北平指挥使彭谦听说燕王杀了钦使,果然谋变了,忙领了部众入城救援,当头正碰着朱能,二人就在城边大战起来。不提防张玉、庞来兴、丁胜等又引兵赶到,将彭谦困在当中。彭谦虽然奋勇冲杀,到底还是被朱能杀死。彭谦的余众见状,齐声说愿降,朱能便和张玉等收了彭谦的残部。
  燕王慰劳了张玉一番,令将士们暂行退去休息。到了未牌时分,燕王邸中忽然传下谕来,命朱能、张玉、丁胜、庞来兴等率领全体兵士在校场听点。张玉等不敢怠慢,慌忙集结部众齐赴校场。
  不一会儿,燕王到来,他大步走上将台,朗声说道:"如今皇上懦弱,奸臣黄子澄、齐泰当道,屡屡进谗言以削藩,太祖在《皇明祖训》中曾有慈训说,‘有敢更改祖制者,以奸臣论处’,封藩是先皇所定制的,黄子澄、齐泰擅改,不是奸臣又是什么?黄子澄、齐泰之辈,其志在削去朝廷羽翼,以便谋篡大位。所以他们第一个就和藩王作对,数月来,代王、周王、齐王、湘王死的死,逃的逃,咱们如不自卫,将来朱氏族中连个活口也没有了。况且太祖在《皇明祖训》中早就言明,‘君不明,则藩王得起兵以清君侧’,祖训上既有这一条,本王为保障国家及保全诸王计,不得不兴兵靖难,以‘清君侧’,除去齐泰、黄子澄,目的是使皇上省悟,永保大明锦绣江山。况且现在马肥粮足,吾辈岂甘心束手待毙?"
  燕王一边说着,一边声泪俱下,如此慷慨誓师,将士们人人愤激,个个摩拳擦掌。燕王见士气可用,便下令出兵,直逼通州。
  守通州的指挥房胜一听说燕王兵到,立刻开门投诚。燕王得了通州,顺流而下,又攻克了蓟州,陷了遵化,北兵已抵居庸关,关上守将余填、都指挥马宣弃关逃走。都督宋忠也不敢交锋,引兵退至怀来,北军赶到,宋忠勉强出战,结果大败进城,北军随后拥入,擒了宋忠,并出告示安民。
  次日,燕王领着大队人马进了怀来,命朱能、张玉、丁胜、庞来兴等分头袭取龙门、开平、云中、上谷诸州。不出半月,各处纷纷报捷,燕王好不得意。
  建文帝闻报,先后任命耿炳文和李景隆为大元帅,北拒燕兵,结果,耿炳文生生被俘,李景隆接连大败。
  燕王听说李景隆逃往济南,于是又引兵追至济南。此时的李景隆虽然屡败,但尚有兵十余万,而来追的燕兵只有三千人。他一时胆子又大了起来,便要列阵城外,候燕兵初至,人马困乏,迎头痛击之,以雪数败之耻。
  山东参政铁铉劝道:"燕兵精勇,不在疲劳;我师柔靡,实难取胜。莫若我们两处兵马协同坚守,我们是主,他们是客,时间一长,局势对他们的不利就越来越明显了,到那时他们自然就会退去。"
  李景隆很不以为然,说:"三千人都不能打跑击退,倘若他们的后兵都到了,那可怎么办?你不要拦我!"
  于是,李景隆将十余万人马都调出城,正要列成阵势以待燕兵,燕王却早已追到了。
  燕兵虽然只有三千人,却不与南军捉对厮杀。只听得金鼓连天,炮声动地,忽一队从东杀入,忽一队从西杀入,忽又一队从中突至。东边的人忽地杀到西边,西边来的直杀往东去,中间突至的又两头分杀,将南军兵阵冲得七零八落。李景隆又没调度的才干,一任兵将乱战,这样战了一会儿,南军将士便逃的逃,躲的躲,又败了下来。
  恰这时又听得燕王传令,说要活捉李景隆。李景隆慌了,早在众将士溃逃之始,就乘机单骑逃去。参政铁铉料定李景隆必败,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见他单骑逃回,忙再次将他接进城去,然后督兵排列炮石,紧紧守城。
  李景隆济南大败的消息传至朝廷,建文帝忙召齐、黄二人来责问。
  黄子澄俯伏在地,诚惶诚恐地为误荐李景隆而求原谅,并请皇帝召回李景隆诛之以谢其罪;齐泰便再荐左都督盛庸,说其才勇过人,堪代李景隆之任。建文帝准奏,在封盛庸为征北大将军的同时,还降旨铁铉保守济南有功,升为山东布政使。
  盛庸与副帅陈晖立刻星夜赶去督师。
  不日,李景隆被诏回朝廷请罪。
  官场老手黄子澄的阴阳戏法玩得非常妙,他当着满朝百官的面,向建文帝义正词严地奏道:"李景隆辱国丧师,罪应万死,乞陛下正法。"
  李景隆俯伏在地,全身瑟瑟发抖,冷汗浸透了几层朝服。建文帝看在眼中,感觉他如同一只垂垂将毙、被自己握在掌中随时都可以轻松捏死的小蚂蚁,他的仁善禁不住又抬头了,遂缓缓道:"李景隆之罪固然当诛,但念他系开国功臣之后,姑且枉法宽免他这一回吧。"
  黄子澄却义更正词更严地说道:"法者,祖宗之法,行法者以激励将士也。今景隆奉皇命讨逆,却怀有二心;其观望不前,以致丧师,虽万死不足以尽其辜,陛下奈何赦之?"
  建文帝以仁君的口气道:"论法本不当赦,但他原本就没有领兵之将才,误用在朕,诛之有伤朕心,故不如赦之。"
  李景隆蒙赦,连忙谢恩,才要退出朝堂,忽然户部御史练子宁忙走出班来,一把抓住李景隆,哭奏道:"败陛下大事者,正是此贼臣也,断不可赦!"
  建文帝很不悦地说道:"为何不可赦?"
  练子宁又哭奏道:"此贼毫无才略,枉受陛下隆恩,一败于北平,再败于白沟河,三败于德州,四败于济南,自南而北,疆界已失一半。今济南若无铁铉死守,燕兵说不定早就进犯淮上了!臣乃奉上命执法,若法不行于此屡败之贼臣,则臣先受不能执法之罪,虽万死不辞。"
  建文帝一摆手道:"卿说得固然有理,但朕既已赦出,反悔也不好,还是这样吧。"
  正是这个苟活下来的李景隆,在日后亲手将"仁君"建文帝送上了不归路,如果没有他这个得力内奸,燕王还是要费些事才能打开京都那坚固的大门。
  在当时,面对着姑息养奸,面对着这位仁义得可爱却糊涂得可恨,其实是痛苦得可怜的皇帝,诸臣都无可奈何,唯有浩叹不已。
  盛庸接着也是大败,燕兵遂进兵于大名。燕王一面休养人马,一面上书朝廷,请诛齐泰、黄子澄,然后立即罢兵息民,以松懈朝廷君主之忧心。
  建文帝很是惊慌,廷臣别无良策,唯有以请降之名,暗中征兵调将,以图再战。建文帝见燕王上书,请诛齐、黄,方肯罢兵,只得传旨逐齐泰、黄子澄于京外,并令有司抄没其家,名义是谢罪燕人。一切都照燕王希望的做了,剩下的就是希望燕王能就此罢兵。
  但齐泰、黄子澄的被逐,让建文帝心里非常不快。
  方孝儒与侍中黄观同奏道:"陛下令逐齐泰、黄子澄,虽因燕王要挟,然此一举,却与兵机相合。"
  建文帝一愣,忙问:"如何相合?"
  二人道:"如今盛庸兵败,一时征调不及,正打算缓议,恰好燕王有此请,陛下既逐齐、黄以谢之,何不再借机派遣一使臣,降诏以赦其罪,然后命他罢兵还燕。况燕军久驻大名,已将困顿,若将诏赦之,他们必定会依从的。他们若是依从,自然松弛防备,而我方调来的兵马渐渐齐集,自然我强彼弱;到那时再调遣东军,以攻永平,扰乱燕之根本,这样他们自然会回去救,待他们回去救,我们再集将调兵,追踪其后,则燕军必破矣。"
  少谋寡断的建文帝从来分不清计谋战略的优劣,只管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因而闻奏大喜,命黄观草诏,赦燕王之罪,使归本国,仍复王爵,永为藩屏,以卫帝室。诏成后,遣大理寺少卿薛岩前往燕营,以谕燕王。又命黄观做宣谕使,同时将这一道诏谕刊印了数千份,交付薛岩带去,密散燕营将士,使其归心朝廷。
  薛岩受命前往,到了燕营,燕王却不肯下跪拜诏,只听他道:"我不知诏中说了些什么,如果说得通情达理,再拜也不迟。"于是,他一把扯过诏书就看,看完,借着刚才的蛮横,毫不困难地发起雷霆万钧之怒,说,"这分明是在欺诈我!既要我罢兵,为什么他们自己不仅不罢兵,还派遣吴杰、平安、盛庸暗暗出兵,扼我咽喉要道?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区区小计岂能瞒得住我的法眼?你今天既敢入虎穴捋虎须,可谓目无本王!"就要叫勇士把薛岩推出斩首。
  薛岩大惊失色,忙挣扎着大叫道:"朝廷诚伪,乃朝廷之事,小臣不过奉命而来,怎么能知道?大王要斩臣,实在是枉杀呀!"
  燕王这才借着这个台阶,命人将他放了,然后通情达理地说:"懿文皇兄既薨,齐晋二王又逝,应当继承大统者,非嗣寡人又有谁呢?即使太祖误立建文,然本王也是他的皇叔,奈何他听信奸人齐泰、黄子澄之言,竟令谢贵等到北平监制本王;又明诏内臣削夺护卫;又暗敕张信生擒本王……唉!本王是不得已,才举兵诛君侧之奸,以使朝廷明亲疏之分。如今只要送齐泰、黄子澄二人给本王,则本王自然还燕而守臣节。试想,本王自小跟随太祖征战以取天下,遇到过多少英雄,今日用这几个朽木之兵、粪土之将,来与本王抗衡,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允炆痴儿的意思,不过是恃仗兵多而已,可他为什么就不想想,耿炳文如何以三十万之众却败于真定?李景隆以五十万之众再败于北平?吴杰、郭英等则以六十万之众仍败于白沟河?由此观之,兵多岂足仗恃?岂不闻‘兵不在多而在精’,一旅精兵,可破顽师十万。你今既来我营中,我营兵将威武,也该让你看个明白,回去报知允炆痴儿,方不虚此一行。"
  于是,燕王传令各营将士,分队扬兵较射;又着一将,领薛岩到各营观看。
  薛岩死里得生,哪敢违拗分毫,只得跟随着,一营看过,又是一营。但见戈甲相连,旗鼓相接,约有百余里。各营兵将,莫不驰马试剑,演武较射,真是人人豪杰,个个英雄。薛岩细细地看在眼里,不觉胆寒心惊,再见到燕王,唯有称赞说天兵不过如此。
  燕王充满英雄豪气,朗声大笑道:"兵强何足道,更妙在用兵之方略。我今欲长驱直入,有何难哉!"于是又留薛岩住了好些天,才肯放还。
  临行,燕王又说道:"朝廷既然下诏求罢兵,本王也不是不想罢兵,只不过是气朝廷心口不一。你且先回去,本王也马上遣使去说个明白。"
  薛岩回去后,将燕王的话上奏,建文帝听了非常不高兴。过了些天,燕王果然遣指挥武胜来上书。书内称:"朝廷既欲罢兵,昨获得总兵官四月二十日又有会合军马之旨,此何意也?由此观之,则罢兵之言,为诚乎?为伪乎?不待智者面后知也。不过欲张机阱,以陷人耳。人虽至庸,岂能信此!"建文帝一看燕王不肯罢兵,于是大怒,命将武胜关进牢狱。
  早有跟随武胜的人报知了燕王,燕王大怒道:"敌国虽隙,从无斩使臣之理!他如今胆敢如此这般,我必定要涂毒(蹂躏之意,下同)他一番!"
  众将道:"涂毒无过杀戮,但他们的兵将散处北地,纵能杀戮,也算不得涂毒。"
  燕王道:"他们兵马聚集北地,所用的粮草必由徐沛而来,我今遣轻骑数千,截断而烧绝之。那样,他们军中缺粮,就是兵再多,也势必瓦解了。"
  众将道:"若能烧绝其粮,则此番涂毒,可谓真涂毒矣。"
  燕王于是命指挥李远,领兵六千,由徐沛一带扰其粮道;又令邱福、薛禄合兵,潜攻济州,以焚沙河、沛县之粮。
  因为此时燕兵驻扎大名,离济宁很远,所以济宁守备不严。李远领兵六千,暗带火器,突然来到济宁,别的不干,只是放火烧仓廒。守兵发现敌军前来焚粮,急忙来救营,可是火猛风狂,早已将所积之粮烧尽成灰。
  济州地非险要,城廓不坚。邱福、薛禄兵到了,也不攻打,架起云梯,一拥登陴。城破后,探知南来粮船正在河下,于是潜师到沙河沛县,先分兵据在两头,再细细侦探察看,果然有数万号粮船塞满河床。邱福、薛禄于是命军士将带来的火药,分数十处放起火来。火烧着了,南军才发现,火势太猛烈,扑救不得。且船多拥塞,撑放不开,只得任他火势绵延,一路烧开去,直烧得河水有如沸汤,死鱼死鳖都浮到了水面上。霎时间,数百万粮米,都被烧成了灰,漕运军士一哄逃去。
  燕王这边高兴得跳脚大笑,给邱福、薛禄与李远三人记大功。原本朝廷虽然屡屡战败,可毕竟是天下之大,兵损又增;粮饷不缺,气尚未馁。今被此一烧,各地之粮饷,便觉难以应付,将士之气,未免索然。京师那边,朝廷与臣民也全都震惊无比,又无可奈何,只得又命户部行文,各处催解粮饷接济。从此南军愈发不振,北军愈发强壮。
  这个时候的汪秋云,依然同建文帝做神交之友。建文帝几次要立她做皇妃,汪秋云只是不答应,有时逼得急了,她便泪汪汪地说:"这事是断断不能从命的,陛下如果强逼,妾唯有一死以报知遇之恩。"
  建文帝见她矢志不移,越发敬重她,越是敬重也就越爱,越爱也就越想得到她的肌肤之亲,可汪秋云一直是心如古井水,波澜不再起,任凭建文帝如何用情,汪秋云始终是平静如镜,看她这个样子,倒真是跳出红尘之外,六根清净了。她常对建文帝说:"妾和陛下神交,也算是滚滚红尘中的真知己了。"
  建文帝表面上也不好反驳她,但汪秋云志不可夺,这也是桩最没办法的事。
  这时节,燕王率领着强兵猛将,一路势如破竹,不到半年就取了凤阳、淮安诸郡,徽州、宁波、苏州、乐平、永清等地也相继失守。侦骑一个跟一个在前往应天的道上,却都是北军得胜南兵败绩的警报。这个时候,举朝张皇失措,无一人可用,于是建文帝便想到了驸马梅殷。
  梅殷系汝南侯梅思祖的从子,通经史,善骑射,娶了朱元璋的宁国公主后,他被称为梅驸马。梅驸马其人大有才智,朱元璋一向最为眷顾器重,临崩时,朱元璋曾嘱咐梅殷说:"你老成忠信,朕可托幼主。诸王强盛,太孙稚弱,烦你尽心辅佐,如有犯上作乱,你应为朕出师讨罪。"然后给了他一份遗诏。梅殷当时顿首受命,涕泪不止。
  建文帝召梅殷入朝,商决军事,并提起遗言,梅殷立刻便受命于危难之际,急急募集了大量淮安兵民,对外号称四十万,驻守淮上,防扼燕师。同时,由宁国公主致书燕王,责以君臣大义。
  燕王见梅殷统兵谨守要害,考虑到他是太祖的驸马,彼此亲情关爱,于是写书一封,遣使送与梅殷,说什么他"往南者,欲进香金陵,以展孝思,非有他也。敢烦假道。"
  梅殷回书道:"进香乃王之孝,但皇考有禁,不许进香。遵禁者为孝,不遵禁即为不孝。况奉命守淮,岂敢假道?"
  燕王看了回书,大怒不已,致书道:"进香有禁,是矣,本王遵祖训;而兴兵以诛君侧之奸,难道亦有禁乎?况寡人乃太祖嫡子,伦叙当承;今又为天命所归,岂汝人力所能阻也!"
  梅殷看了也非常生气,叫人将来使的耳鼻割去,说:"来书词语狂悖,我也难回答,只好留你口,报与燕王,说:‘当今天下,乃太祖之天下。当今天子,乃太祖所立。王既系嫡子,太祖何不立王?太祖既不立王,则王臣也,宜安守臣位,不可作此叛逆之想,以成千古不忠不孝之罪人’!"
  燕王看梅殷忠直,难于煽动,于是舍了淮安,转往徐州、宿州而来。那一场惨烈的战事,直杀得人仰马翻,生灵万死,壕堑俱满。经此一役,所有南军精锐悉数伤亡,南军从此一蹶不振。
  被假逐的黄子澄闻报大哭道:"大势已去,我辈万死不足以赎误国罪名也。"可笑他到现在才知后悔。
  燕王长驱直入泗州,收降守将周景初。安民已毕,往谒祖陵。陵下父老,都来叩见。燕王遍赐酒肉,亲加慰劳。父老皆喜,拜谢而去。
  燕王再次要渡淮,这次他取道凤阳。凤阳知府徐安一听说,马上拆浮桥,匿舟楫,断绝交通。燕军不能渡江。
  燕王踌躇了一会儿,想出了一条好计,召邱福、朱能等入帐,秘密嘱咐一番,然后他们去了,燕王自己则引军到了淮水北岸,指挥将士,移舟要靠岸,扬筏欲渡过,同时张旗鸣鼓,一副急欲渡江之状。南军在对岸自然瞧个明白,当然如果他们看不明白,燕兵就不妨再做得更到位些。
  兵者,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南军不敢稍懈,整备兵械严装设防,专待燕军南渡,袭击中流。哪知燕军鼓噪了很长时间,却没有一舟一筏渡越过来。明明有计,盛庸如何能不防?
  南军这里不敢放松,直直瞪眼遥望,差不多有半日,才各自还营暂时歇息。忽然营外喊声骤起,许多燕军已经杀到了,顿时人乱马嘶,吓得南军魂不附体。
  原来邱福、朱能等按着密计,带着骁勇善战兵士数百人,西行二十里,从上流雇了渔舟,偷渡淮水,绕至南军营前,奋勇杀入。盛庸不曾预防,还疑为燕军大队人马已到,慌忙出帐上马,意图逃走。不料马受了惊,一跃而起,将盛庸掀了下来,盛庸跌倒在地,手也伤了,足也折了,几乎不能动弹,亏得手下亲兵把他扶起,他才登上小舟,仓皇逃去。
  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盛庸一跑,南军无人指挥,顿时全营自行解溃。燕王乘机飞渡,上岸夹击,立时将南军扫净,尽获淮南战舰;然后下盱眙,陷扬州,杀死都指挥崇刚及巡按御史王彬,别遣指挥吴庸,谕下高邮、...

皇帝暗中将宰相衣服烧了个洞,一年后发现洞还在,下令打开国库在我国古时候的封建王朝,皇帝是一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存在,手握生杀大权,决定他人命运,也因此,自古以来就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即便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的官员,在皇帝面前也需要小心翼翼谨言慎96年山西检察官逛地摊,花3000买84张废纸,全是国家机密档案王艾甫2007年,著名导演冯小刚的新电影集结号上映,九连连长谷子地历经艰难,为牺牲了的47名战友找回荣誉的故事,着实赚足了人们的眼泪。鲜少有人知道,集结号中的谷子地连长,在历史上真百年党史中的检察档案84中华人民共和国检察官法颁布实施最高人民检察院印发检察官法实施方案(档案类型文书档案保存地最高检档案馆)1995年2月28日,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二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检察官法,同年7月1日起实施。这是人李世民释放390名死囚回家过年,约定年后回京开斩,最终回来几人古时,法律苛刻刑法残酷,富人官吏互相勾连串通,常常犯法而不获罪,穷人们受官府地主欺压有时不得已做出违法的事,历经酷刑后招供认罪,被王法制裁。那时的法律是统治者的工具,几乎不能维护普刘伯承领队,第二野战军12位代表参加政协会,他们都是谁?1949年,建国前夕,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召开。全国四大野战军各自派出了自己的代表团队。威震中原战场的刘邓大军,也就是第二野战军总共有正式代表10人,候补代表2人。他们都是谁呢?且看洮河白龙江林区史话(七)白龙江林业管理局沿革白龙江林业管理局极其前身机构名称多变,致使与前身县级白龙江林业局名称相混淆。有兴趣了解的文友请读读下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为一目了然,采用志书格式叙述,希望你喜欢!一白龙江林业管你怎样看待三国时期的司马懿这个人物?司马懿一生波澜壮阔,逢凶化吉,忍辱负重,装疯卖傻文韬武略,建功立业,为晋帝国的开国主要奠基人!司马懿躲过了雄才大略的曹操,躲过了阴险的曹丕,曹睿时期,为了能持续生计下去,司马懿还活1937年陈独秀出狱想回延安,伟人提了三个条件,他为何至死不同意陈独秀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最早一批领导者,可以说为推进社会的发展与进步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陈独秀的一生可谓是十分坎坷的,在无产阶级革命的过程中,他遭受到了许多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就单江苏泗洪在划归江苏之前,属于哪个市?泗洪县地处江苏西北淮河下游,东临洪泽湖,西与安徽接壤,位于长三角经济区和江苏沿海经济带交叉辐射区域,是中国著名的名酒之乡螃蟹之乡生态旅游之乡,全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践创新基地。1940年6月,意大利在法国崩溃前夕发动入侵,为何没取得多大战果大家好,我是尼摩船长,欢迎乘坐鹦鹉螺号,尼摩船长带你遨游知识的海洋。1940年6月,意大利在法国战败投降前夕,对法国发动了西阿尔卑斯山战役,企图与德国平分法国。但意大利在兵力占优的冬奥问冀为什么京张铁路要以张家口作为终点?京张铁路是我国第一条自建干线铁路,至今已有110多年的历史。京张铁路之所以选择张家口作为终点,其中有着深刻的军事政治经济原因,这不是一种机缘巧合的偶然,而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京张铁路
雄壮传奇,一个家族为大禹守陵4000年在绍兴市郊,一个家族四千多年来一直以活化石的姿态顽强地证明着大禹存在的真实性。他们的职业是为大禹守陵。从公元前1923年,一直守到今天。战争瘟疫自然灾害曾给他们带来灭族之灾,最凄凉罗一秀毛主席鲜为人知的妻子,结婚三年病逝,主席为她破过例前言大家都知道毛主席的第一位妻子是通过自由恋爱而结婚的杨开慧,但殊不知在此之前他有一场被逼无奈地包办婚姻。他的第一任妻子名叫罗一秀,两人曾有过三年的短暂婚姻,可惜罗一秀不到21岁便蜀国五虎上将手下八大副将,个个骁勇善战,为何没一个有好结局的?本文以三国演义为背景。战争年代,武将的结局大体都是不太好的,尤其是中下级武将,战死沙场的是大多数,生老病死的反而是少数。蜀国五虎上将是关羽张飞马超黄忠赵云。其中关羽死在战场上,被东80年代,山西村民神秘暴富,警方怀疑,专家看到木炭失望来晚了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变成万元户。在山西侯马市,常年流传着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谚语,虽然这句谚语,在如今看来极富戏剧性,可在八九十年代的山西,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侯马市的前身,是春秋五洪学智设套,故意让美军炸志愿军汽车,彭德怀后勤我不插手了抗美援朝战争开始不久,我志愿军在七十六天的时间里连续进行了三次战役,沉重地打击了不可一世的联合国军的嚣张气焰,但是由于战场出现的各种新情况,特别是敌机的严重破坏,给后勤方面带来了许雍正去世后,乾隆是如何对待李卫的,他的结局让人十分感慨说起李卫,大家可能比较熟悉的是影视作品李卫当官中的李卫形象。剧中的李卫,出身卑微,却机智勇敢,凭借着小人物的智慧得到四阿哥胤禛(雍正)的欣赏和信任。之后,他更是从县令做起,与贪官污李弥兵败后逃往金三角,45年被老蒋召回台湾,最终结局如何1950年4月,台湾26军留守处的电台突然收到一条求救消息,这条信息是从邻国缅甸传来的。据缅甸电台的人说,他们是93师,李潭两部的通讯连,如今他们身处缅甸孤立无援,想请求国民党帮助1945年,朱德恩师预言得天下者毛泽东,他为何这样说呢?1945年9月2日,刚刚和蒋介石谈判结束的毛主席和周总理一起,特意赶到了上清寺特园。朱德恩师张澜在门口等候已久,见到毛主席过来便急忙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表示热烈的欢迎。将毛主席迎进内世上唯有家钧好天下只有明翰强世上唯有家钧好,天下只有明翰强。这是1926年秋夏明翰同志与湘绣女工郑家钧同志结婚时,李维汉何叔衡郭亮谢觉哉等同志在新房帐帘边挂的对联。同志们在上联中写世上唯有家钧好,是因为夏明翰三元帅在北戴河,陈毅聂荣臻生日这天,含笑拍了这一张珍贵合影曾经,提起北戴河的名字,那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去北戴河度假,也会被当成一种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我国的海滨城市也比较多,也都各有特点,可是老首长们都喜欢来到北戴河度假休养。在上世纪48年前中国还很贫弱,老布什却说我看到世界的未来在北京1971年,老布什被时任美国总统的尼克松任命为驻联合国代表。当时,老布什的同僚并不看好他出任这一职务,因为那时的他对美国的外交政策还一窍不通,干不好的话就意味着得不到选民的选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