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年间,南直隶淮安府淮安卫,有一个指挥蔡武,家财雄厚,有很多奴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只偏爱杯中物。若是见了酒,连性命也不顾了,人们都称他为"蔡酒鬼"。 就因为贪杯,蔡指挥被罢官在家。 不只蔡指挥能喝,就连他的夫人田氏,也一样能喝。 两个人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两个酒友。 蔡指挥夫妻俩都会喝酒,三个儿女却是滴酒不沾,着实令人奇怪。 大儿子蔡韬,小儿子蔡略,两个年龄都还小。 女儿瑞虹倒有十五岁了。 在瑞虹出生的时候,因为看见天上有一道虹霓,五色灿烂,正环绕在家里的屋顶上,蔡武认为这是祥瑞,便把她取名为瑞虹。 瑞虹长得有十二分颜色,很会描龙画凤,刺绣拈花。不只女红伶俐,还很有见识才能,家里的大小事情,都由她掌管。 瑞虹看见父母亲天天贪杯,时常规劝,可蔡指挥哪里肯听! 兵部尚书赵贵,早年还没有发达的时候,住在淮安卫的隔壁,家道清贫,勤苦读书,每天晚上都要读到鸡啼才睡。 蔡武的父亲老蔡指挥,喜欢他肯用心苦学,便时常送柴送米资助他。 后来,赵贵连科及第,一直做到兵部尚书。 赵尚书想念老蔡指挥昔日的人情,便将蔡武提升为湖广荆襄等处的游击将军。 游击将军可是一个美缺,赵尚书便专门派人送文凭过来。 拿到文凭后,蔡武心里非常高兴,跟夫人商议,准备打点行装,选一个好日子前去赴任。 瑞虹道:"爹爹!依孩儿的想法,这官儿你就别去做了!" 蔡武道:"为什么?" 瑞虹道:"做官的一来图名,二来图利,因此远去千乡万里。如今爹爹呆在家里,每天只是喝酒,别的事情一丝一毫都不管。倘若到了任上也是这样,哪个肯把银子送过来!岂不是白白里干折了那些盘缠辛苦!一路上还要担惊受怕!没有银子挣,也只能算是一桩小事,还有别的更要紧的事情,担着很大的干系哩!" 蔡武道:"除了没银子赚也就罢了,还有什么干系?" 瑞虹道:"爹爹!你一直做官,不知道见过了多少,难道这种事反倒不晓得?那游击官儿,在武职里是可以算作一个好差使。可是在文官上司那儿,又只不过是一个守令官,要不时地到衙门里伺候,东迎西接,早起晚睡。我想你平时在家里,只管喝酒,自在惯了,倘若到了那儿,依旧这样,岂不是要受到上司的责罚?这也还不算最厉害的,或许军队管辖的地方出现了盗贼,就要调派你去捉拿;或者别的地方有什么警讯,调遣你去出征。到那时,你整天不是在马上,就一定是在船中,身披盔甲,手执戈矛,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倘若你还是照样整天喝酒,岂不是要把自己的性命白白地搭进去了?还不如呆在家里,安闲自在、快快活活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却要去讨这样的烦恼受!" 蔡武道:"常言说得好,酒在心头,事在肚里。难道我真的就只会喝酒不会管正事不成?只因家里有你掌管,我落得一个快活。到了任上,你不能替我了,自然着急,不消你担隔夜忧。况且,这样的美缺,别人用银子谋着干,尚且不能!现在承蒙赵尚书的一片好意,特地派人送上了门,我要是再不去做,反而拂了这份情意!我自有主张,你不要阻止!" 瑞虹见父亲打定了主意要去,便道:"爹爹既然要去,就把酒戒了,孩儿方才放心。" 蔡武道:"你晓得我是用酒来养命的,怎么能完全戒得了,只少喝几杯吧!" 便说下几句口号:"老夫性与命,全靠水边酉。宁可不吃饭,岂可不饮酒!今听汝忠言,节饮知谨守。每常十遍饮,今番一加九。每常饮十升,今番只一斗。每常一气吞,今番分两口。每常床上饮,今番下地走。每常到三更,今番二更后。再要裁减时,性命不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