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国都不可设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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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的"国都"之论,乃上世纪四十年代之说。作为"一代宗师"术业之内说什么都无所谓的,何况"国都"之论主要涉及历史地理、文化地理、经济地理等学科。问题是近年来看到一些文章,对钱穆之论旧调重弹,且推崇奇高,实在让人深感莫名其妙,颇有"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的倒行逆施之嫌。
钱穆认为中国应该在西北建都,具体点说是,西安定都,北京陪都。因为西北高寒落后,异族众多,且入侵者皆从西北方向进入中原。 他说,首都作为头脑或心脏,应暴露在外,摆在冷的地方,摆在大门口。立国精神应逆势进取,不可走顺势。
还有人引用孙中山与章太炎的谈话, 孙中山曾说:"我们革命的首都应在武汉,此乃内陆中心,一呼百应。建国的首都应在西安,这是中国全国中心。将来要做一个亚洲的中国,则应该建都在伊犁。" 去年还有人作这样的评价;孙先生这番话,实在有气魄,有远见。
更有人以此行文,说钱穆江南人,他坚决反对在江南建都,实出公心,实在伟大。钱穆也说,中国文明历史从黄河流域渐移长江流域,再由江浙移趋闽越,真是由大地面移向小地面。意思是路越走越窄了。
我对此实在难以苟同。有些判断基本上是在常识范围之内的。 中国地理以秦岭、淮河一条线为南北分界。黄河属北方,长江属南方。 南北双方从来以夹在黄河、长江中间的淮河为战场,道理很简单,谁都不愿意把战场摆在家里面。北方政权一旦突破淮河,饮马长江,整个江南基本上是唾手可得。至于南方政权从未北伐成功,也就谈不上什么打过淮河,染指黄河一说。
为什么古代皇权均在北方发展?因为夏商周秦均在北方发迹,北方水系也远比今日发达。而那时候长江中下游就是一片蛮荒瘴疠区域,属于人烟稀少的贬谪流放之地。当时唯一可与秦国争夺天下的是长江流域的楚国,是南方仅有的硕果。可惜楚国输了,从此形成了北方所谓的千年王土。
黄河先天条件不如长江,长江两岸有高山丘陵夹峙,河道不易改变。黄河中下游却"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素有浊河、悬河之称,危害十分可怕。黄河的频繁改道甚至直接祸害了淮河、海河的走向以及安宁。长江中下游有洞庭湖、鄱阳湖两大湖泊对长江进行天然蓄泄调节,旱涝有控。黄河没有这些天然优势。没有堤岸就没有约束,如同新疆河流的归宿都是沙漠。叶尔羌河是一条泛漫之河,没有两岸,不见河道,这些季节河以一个个湖泊流向沙漠。
作为一个首都必须有丰沛的水源,这是先决条件。十三朝古都西安,当时有"长安八水"的美誉,这八水均属黄河水系,水草丰美,物产丰富。后来这八水日渐枯竭,改朝换代时才不得已将国都向八朝洛阳、八朝开封迁移,虽然长安的山地形胜远超迹似一马平川的洛阳、开封。但缺水之城何以立都。没有了"长安八水",八百里秦川的"天府之国"这顶高帽子,也就只能转赠拥有了都江堰的蜀地平原,今天四川"天府之国"之美称原来是属于秦川八百里沃野的。迁都从来是困于无奈,迫于形势。长安辉煌了秦汉唐,但已不能承载大宋了。长安真的是中国历史的好风水?此一时彼一时也。盛唐时期,"国都六陷,天子九迁"算什么?皇帝动不动就往四川逃跑,这已是衰象初显了。
中国历史上三次大规模南渡,东晋、南宋、南明。因论代不论国的标准(其实也有"偏安非王业"之约定),苟且一地又偏安一隅的前期遗老,被算作"继未竟之绪"的一代之主。南渡给了北方政权一次又一次苟延残喘的机会。第二次、第三次南渡,直接导致了唐宋汉文明和明朝汉文化两次断代。南渡之后,引弓之囯的控弦之士,饱尝了玉辇纵横、金鞭络绎的繁华,"弱柳青槐拂地垂",冠带之室的轻烟软红,腐蚀了冰河铁马的北归之心。失去北归之心,哪还有什么北伐之力!
黄河、长江连改道的后果也不一样。黄河故道基本上是灾难深重的代名词,有时直称‘废黄河‘。长江故道(主要是湖北荆江段)则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叫"裁弯取直",这一现象利大于弊。而且长江故道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宝贵财富,一般来说故道江宽水深,资源充足,水产十分丰富。国家级的白鳍豚、江豚自然保护区,国家级的麋鹿自然保护区都在长江故道上。 同样黄泛区和长泛区,黄河一淹就是废墟,长江则可春风吹又生。
还有人从族群上说事。说北方人比南方人刚强、抱团、率直,南人懦弱、自私、少德。其实南地的凶悍不逊北土,南客的抱团也不输北人。闽粤客家广府间的械斗,温州人经商的互信互助,都是声名在外的。常州人的刚烈,在瞿秋白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 连陕人逃荒也有一句谚语:跑北不跑南,跑原不跑川。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忘记了清末震动朝廷的"东南互保"这件事。北方大兴义和团,清廷向十一国宣战。东南汉族督抚借口廷谕为"矫诏",不从"乱命",对义和团分子弹压,又与列强"协保",让列强没有理由攻击。这为清朝保存了点"帝祚",积存了点赔款的银子。它的历史意义怎么评价皆不为过,连陕西巡抚、四川总督都出面表示支持。可以说,因为"东南互保"之举,才会有"辛亥革命"的成功。
中国历史稀奇古怪事甚多。 "始事者盛于东南,收功者多于西北"。 其实,司马迁的意思是,要想收全功,必于西北下东南。西高东低嘛,容易万马奔腾,乘势而下。 西北胡人马背为家,东南汉人耕牛为生。 北人好这一口,没有固定的国都,设一个可以移动的王庭也好,毕竟都是一个政治中心。南人对这些似乎向来是不屑的。这一切和皇家风水没有一丁点关系。
钱穆、孙中山论"国都"自是一家之言,一代宗师文化所系,一代领袖职业相关,均属正常。尽管时代局限,也是无可厚非。 今天若还有所谓智库谋士依旧奉之为宏论伟策,痴心不忘,那实在滑稽透顶,令人耻笑。 北地人念叨胡亥继位和刘禅接班,常有"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之慨。而江南人往往思及吴中菰菜,莼羮鲈脍,抒发最美杭州四月天,不负江南三千年之情。
前贤们,拜托了!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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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俞果 ,曾在《文汇报》等多家报刊担任记者编辑。
1987年10月12日《瞭望》周刊发表新华社记者的专访《特殊人才学的创立者俞果》。
1991年3月,俞果专著《特殊人才学论》由上海学林出版社出版。
1993年5月,俞果编著的教科书由吉林大学出版社出版。
1998年6月,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东方之子"频道播出俞果的专题片《采访》。
2021年3月,俞果的散文集《流年岁影》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