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以下，那个最终成长起来的天子少年

　　历数历史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浩渺如同夜空之下的璀璨星河，每一个人物好比就是这河里的星辰，我今天拾起的这颗星，相比起别的星辰来它既不闪耀如昼、也绝对谈不上是晦暗无光——他的名字，叫做朱厚熜。
　　如果你觉得这名字十分陌生，那么我大可以换一个其他的称呼，譬如说：大明世宗，嘉靖皇帝。
　　（朱厚熜，明世宗嘉靖皇帝画像）
　　提及嘉靖皇帝，我想绝大多数知道他的人的第一反应会是＂荒唐＂二字，譬如说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了的他一心修玄，日求长生；再譬如不知是否有真凭实据的娈童传闻。
　　对历史知道些许大概，尤其对明朝故事格外关注的人大概会多想一步，譬如说在伟大女性杨金英领导下的那场、由十几名宫女发起的险些屠龙成功的＂壬寅宫变＂；再譬如说著名清官海瑞海青天呐喊出的那句＂嘉靖嘉靖，家家干净＂的口号。
　　如若知道的东西再多一些，则大概会想到严嵩专国二十年来的吏治败坏；朱纨、张经、戚继光、俞大猷等人领导的东南抗倭；完善内阁制度、启用张璁和心学传人徐阶以后颇具成效的那场＂嘉靖新政＂，甚至是他自己用人上的＂忽智忽愚＂、＂忽功忽罪＂。
　　然而这些，都不是我今天想要拿起来探讨的东西。因为不管说是修真娈童也好——这是人家的个人爱好，我管不到也管不着；是否昏聩、是否私欲大于公心也罢——这涉及一个人的私德问题，我没有批判古人的立场；甚至说他做为一个皇帝到底是明君还是昏君这种问题，我也绝对不想多聊半个字——
　　（如图为嘉靖年间的财政状况）
　　毕竟我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历史评论家，我写这篇文的初衷，就是来吹捧他的，那我势必就不可能做到公直客观——赤裸裸的数字骗不了人，所以我才不会自讨没趣的谈论这些功过得失。
　　那么让我说一些我想要说的东西。首先，我对于嘉靖皇帝这个历史人物的第一印象，是来自于《大明王朝1566》这部电视剧中陈宝国老师的扮相。
　　（影视剧《大明王朝1566》中的嘉靖皇帝）
　　陈宝国老师相貌堂堂、英俊、有不怒自威的气场、同时又兼具闲云野鹤的隐士气魄，这样的人——确切的说是这样的人演的皇帝，我觉得他这个人一定坏不了。
　　既然我不认为他是坏人，我又要想方设法的将他吹捧，所以我这篇文想要探讨的，自然就是嘉靖皇帝——应当说是年少的兴献王世子朱厚熜的成名之战，那场著名的＂大礼议＂之争。
　　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明武宗正德皇帝驾崩。因为正德皇帝无后，他的父亲明孝宗弘治皇帝没有其他儿子，当朝大学士杨廷和与孝康敬皇后张氏代为摄政。国不可一日无君，幸亏当时的大明朝还有一部《皇明祖训》作为参考，于是根据里面＂兄终弟及＂的原则，皇位选定了当时论血缘关系与弘治皇帝最为相近的兴献王，好巧不巧，当时的兴献王朱祐杬先生两年前就去世了，这一次＂父终子及＂，终于皇位的人选落在了还没除服的世子朱厚熜身上。
　　（孙宁老师饰演的大学士杨廷和，＂大礼议＂中嘉靖的主要对手）
　　这是运气，也是命运。
　　等到了这年的四月初一，已经确定了皇帝身份，距离继承大统只差一步的准皇帝嘉靖告别父亲陵墓，辞别母妃蒋氏，二十一天后浩浩荡荡的行辕队伍到达了京城近郊驻扎下来，一夜之后，持续时间长达整整三年半的＂大礼议＂正式宣告拉开帷幕。
　　将近五百年后的我们有着得天独厚的剧透优势，自然而然的知道，这场＂大礼议＂之争是以嘉靖皇帝单方面以某种＂耍赖＂的形式宣告胜利。
　　然而所谓＂大礼议＂之争，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很简单，核心无非就是讨论嘉靖皇帝能否改换父母的问题，用人话来说，就是选谁当爹。
　　一面。是初获大宝，但是尚未登极，根基浅到几乎没有的＂乡下皇帝＂。他彼年还未满十五岁，介于之前藩王世子的身份，他从未经受过任何系统的＂帝王术＂的学习，只是粗浅的接触过＂圣人之学＂（事实上，我认为不止大明朝，整个中国历史上都大概不会有一个皇帝，是在成为皇帝身份以前学习过所谓＂帝王术＂的，就算有人想学，也大概不会有大臣敢教），很有可能一心里只想着如何竭力维护他与亲生父母的固有关系。
　　（程朱理学，元明清时期官方认可的主流统治思想）
　　而另一面。则是以三朝学士杨廷和与其子杨慎（含金量拉满的大才子，只不过现今大多数人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的《临江仙》）为代表的士大夫集团。他们人多势众且见多识广，为了维护孝宗一系的根本利益而绞尽脑汁，想要试图逼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从＂朱祐杬先生的儿子＂变成＂朱祐樘先生的儿子＂。
　　几乎五百年以后的我们是如何看待这样的事情的呢？我们会认为，这一群站在另一面上的人，在没有征求当事人及其母亲的意见的前提下，随便改换当事人的父母、抢夺一个寡妇的唯一儿子的行为，简直是灭绝人性、毫无逻辑可言。
　　也许我们可以给这场＂大礼议＂冠以各种各样不同的意义，比如说可以认为这是一场＂皇权与臣权之争＂，比如说可以认为这是少年嘉靖权谋手段的初体现，比如说可以认为这是一场＂外来者＂为自己赚取权柄的博弈，再比如说可以认为这是一种优越感爆炸之后形成的扭曲＂尊严＂……怎么说都可以，但我还是坚持我的观念，我始终坚信，这不过就是一个飘零在外的少年人对于孝道的执拗与顽强。
　　毕竟从正德十六年到嘉靖三年，从1521到1524，按照现今的标准来看，嘉靖皇帝终究才不过刚刚成年。
　　（有关于＂大礼议＂的图像，可以看到当时的嘉靖皇帝还十分年轻）
　　站在今人的角度来看古人，因为思想的进步性，也许我们往往会有失公允客观。但我前面已经说了，我本就不是冲着客观来的，正所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此处我窃以为把所谓＂明月＂换做＂星空＂也同样合理——那么我们大概与嘉靖皇帝一样，有着共同沐浴在这一片美丽星空下的缘分。
　　我以为孝道是极美的，干净、纯粹而不夹杂任何其他含义。
　　我以为星空也是极美的，神秘、寂静而不包含任何利益纠缠。
　　我以为这孝道之美又恰好和这星空之美相通。因为我们如今想要观测星空之美，说不得总是需要一件靠得住的优良设备，就好像那年间年仅十八岁的嘉靖皇帝，他要恪守他的孝道，总是需要克服那些如壁垒一般纠缠着他的阻碍。
　　这片浩瀚美丽的星空，沐浴过我们，也一样照耀过那时一个名叫朱厚熜的无助少年——我猜想他在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大臣们的时候一定彷徨过，他的对手，是那些人精似的大臣们，而他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依靠，他唯有在最难过的夜里仰望夜幕下的星空——那星空可以穿越时间的距离，一样也可以缩短空间上的界限，在这片星空的彼岸，他仿佛能够看见他的家乡安陆、看见他的母后蒋妃、看见他的奶娘范氏、看见他的兄弟陆炳、看见未来他将要拥有的力量……
　　于是很多的人开始站在他的身边，这些人里有张璁、有桂萼、有徐阶、有顾鼎臣、有郭朴、有袁炜……甚至还有，后来的严嵩。
　　于是在那以后，在＂大礼议＂事件彻底宣告结束的不久以前，在永乐皇帝早在一百零四年前就修建好的左顺门下，年少得志的嘉靖皇帝，下达了大概是他人生当中最为得意的第一条命令——
　　以大才子杨慎为首的文官团体，刚刚在这里试图围殴支持嘉靖皇帝的张璁与桂萼，但最终还是让两个人进到皇宫里面去了，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士很快控制了这里，两百多名文官整整齐齐地跪成一片。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总之七月份的天气很热，终于紧闭地左顺门再度打开，身着红袍的太监张佐走出来，他是来宣读皇帝对于这件事情的意见的：
　　＂嘉靖皇帝有旨——＂张佐的声音拉得很长。
　　＂用心打。＂
　　站在百十来步以外的树荫底下，喝着参茶的杨慎的父亲，三朝太师、当朝阁老杨廷和杨介夫杨石斋，这个现年六十五岁的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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