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是永远不会当你做朋友的

　　韦小宝是金庸小说中最特别的人物，因为他的出现，终结了金庸小说。而他这样的人，比我们想象中难对付得多。
　　我知道有韦小宝这么个人物，是在1993年前后。当时有一家期货交易所办了份报纸，我一位中学同学小刘在那儿做编辑。
　　小刘已和我分别多年，大家重聚分外高兴。那天喝完酒，来到报社办公室，见期货交易所的总经理兼主编正向编辑部主任畅谈发展大计。我从小刘那儿已多少了解到这位总经理颇有雄才大略，小刘每每谈起自己的领导，总是肃然起敬：＂说不定在我们身边就出来这么个伟人哩。＂
　　但那天总经理十分疲倦，倒是那位编辑部主任很有趣。他似乎有点唯唯诺诺，不失机会地抬抬总经理的轿子。一会儿提到，一些投资者认为总经理最近出台的交易规则很英明；一会儿又说到，有些交易所的职工和投资者还未深刻理解总经理的战略计划。逗得本有点漫不经心的总经理渐渐由激动而亢奋，大谈特谈鸿图远景。从总经理眼里，似乎看到交易量和投资者变成了千军万马，他则成了烟硝弥漫的战场上的将军。
　　编辑部主任的马屁拍得越来越神，已经开始和领导探讨一个词语的用法：
　　＂老总，您上次讲话中‘过度投机’的‘过度’用得好用得妙。不投机市场怎能搞得大，交易量怎么上得去？若我们按上面的指示打击投机，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我们又不能不照办。老总在‘投机’前面加了个‘过度’，投机是可以的，过度就不对头了，真是神来之笔。＂
　　＂哈哈，‘过度’不是你想出来的吗？＂
　　＂不，不，是老总上次在办公会议里阐明了这个意思，我只是把它写下来罢了。＂
　　＂外面的看法怎么样？＂
　　＂大户老张昨天跟我说，老板为了我们煞费苦心。什么叫过度？这学问可大了，10%过度还是25%过度，谁都说不清。＂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老总，你今天谈的东西也很有意思呐。我为您做个访谈吧。＂
　　＂我最近频频露面，不大好吧。＂
　　＂目前的投资者需要你的声音。市场低迷，交易量日益缩小，老张老李都说没您振奋一下大家的心态，不行啊。＂
　　＂好吧，你拟个稿子给我看看。＂
　　总经理一走，编辑部主任忽然变了模样，朝小刘扮了个滑稽相（我这时才发现他是我的同龄人），嘻嘻哈哈起来。
　　他又作手提拎包装，嘿嘿地道：＂老总是康熙，我是跟班韦小宝。＂
　　＂韦小宝是谁？＂
　　＂你会不知韦小宝？＂小刘十分诧异。
　　＂韦小宝是金庸小说中的大人物。他呀，想把皇宫变成大妓院。＂编辑部主任又嘿嘿地笑道，模样有些贼忒兮兮。
　　我目瞪口呆。那时，我只读过两本武打小说，金庸的《书剑恩仇路》和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还是在大学时读的。金庸小说人物个性的多姿多彩，我是能够想象的；但他武侠小说的主人公竟是个妓院小老板（而且把生意做到了皇宫），真是匪夷所思。
　　记得那天我因见到老总（也很年轻）对编辑部主任肩膀拍拍打打，很亲切随便的样子，便对他说：＂好象你们的主编对你很够朋友。＂
　　他突然收住笑容，不以为然地冷笑：＂朋友？只要他是你的领导，就永远不会当你是朋友。如果他与你称兄道弟，你千万别信。＂
　　凌晨三点，我和小刘困得不行，走出办公室，留下主任模拟着总经理的口气，一问一答自说自话去了。
　　我后来还碰到过几次这位同龄人，他读的书极多，也喜谈论，可我发现他谈起其它话题没有比韦小宝更带劲的。他谈别的，可以主观可以客观，可以带感情也可以不带感情；但谈韦小宝，却是整个身心在投入，得意忘形至极。韦小宝说的话和做的事，似乎就是他说的做的，他与小宝合一了。
　　在我看了《鹿鼎记》后，再细细观察他，发现其行迹很像《鹿鼎记》续集，而且没有一般续集所特有的狗尾续貂的毛病。
　　#韦小宝# #再读金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