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述

　　人到中年，虽届不惑，但总有些往事时常跳出来，啃噬着我们的心，在心头压抑着，难以平复，赘述就是倾泻，流向遥远的地方不复回！
　　往事的开头是这样的，母亲曾经对撒泼耍赖的婶娘说，你看你不长好心眼的样啊，将来生个孩子俩屁眼！
　　母亲是个很要强的人，作为家里的长媳非常讲究礼法，坚持长幼有序，自然是要在整个家族中彰显家长作风，处理事务都是高点定位，高瞻远瞩，说一不二。母亲本就是很聪慧的人，有她的精明指点，也是迫于生计，父亲舍弃村里微薄的集体工分，偷偷出门做点小生意，挣钱贴补家里开支。家里后来又承包大队办公室，开起了超市，那时候不叫超市，村里的小卖部而已，生意非常红火，八十年代初期已经是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了，庄里乡亲有困难的，只要张开口，母亲总能让他们合上嘴。家里的亲戚朋友、邻里乡亲被她的品性和个人能力所折服，都聚集在母亲的周围，仰慕她，钦佩她。
　　婶娘家以种地为主，没有其他经济来源，生活品质一般。母亲经常请小叔帮家里干些农活，有时候也帮着去县城批发市场带货回来，留下吃饭是常事，过年的时候，也给他买些新衣服。这种有差别的生活引起了婶娘的羡慕嫉妒恨，事事处处找茬跟母亲吵架，顶撞母亲。母亲身体不好，个矮而且胖，行动不敏捷，气性还大。我看着心疼，十多岁的小孩子就上前和婶娘据理力争，婶娘就用她的头来顶撞我的身体，嘴里嚷着“你打死我”，母亲却在一边骂我“你一个小孩子家，想干什么，有你啥事，滚一边去！”
　　痛心的是，母亲中年因病溘然长逝。我们家向来是母亲掌家，她离去之后，我们五个姊妹兄弟最小的才十四岁，并且都不是很聪明懂事的孩子，大姐已经成家，剩下我们四个跟着不负责任的父亲是怎样生存下来的，现在想来仍然会满眼泪花。母亲过世刚刚三个月之后，父亲不顾亲人朋友的反对，把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领回了家，对方还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加上我们家的就是六个孩子了，其中三个正是读书用钱的时候。两年之后，把家里剩下的伍千元钱和小卖部的货物洗劫一空，那女人就没了音讯，那是九十年代初的往事了。
　　那几年，弟弟妹妹们失去了母亲的呵护，没有父亲的关心，懵懂的年纪追随自己的意愿跌跌撞撞的活着，还经常闯祸，到最后，靠个人努力陆续成家。婶娘和我们一家老小保持着官方距离，与平常邻居没有区别，平淡漠然，是婶子而不是婶娘。她看不到我们将来能帮她什么忙，也不愿意为我们这帮孩子的事情操心，就把她们住着的我们祖上的宅子卖掉，搬到村东头了，与也是嫁到我们村她的姐姐做了邻居。她悄无声息卖掉的可是我们的祖宅啊，和我家前后紧挨着。要知道，我曾祖父辈的经济实力非同一般，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盖的房子，一直完好无损的住到现在，也是相当坚固了，奶奶和小叔比较爱整理，院子很整洁。在农村老家，有一种不成文的约定和习俗，家里要是卖房子，先问自家人是否有意向购买，其次是四邻，再其次是其他人。还有一种说法很是瘆人，掘祖坟、卖老宅是大逆不道，搞不好会断子绝孙，但她无所顾忌，决绝的远离了我们，只是逢年过节和遇到红白大事才有来往。一向木纳老实的小叔在他们家永远没有发言权，更不用说八十多岁的奶奶了，都索性听婶娘的安排。以至于缠了脚的奶奶想念老屋的时候，就自己颤巍巍地走到我们家，坐一会儿，说说话，还从口袋里掏出五个熟鸡蛋留下，然后，我们再把她送回去，留她吃饭他不吃，说要回家给婶娘烧火做饭。
　　后来有一年，弟弟想要在家里安什么财神像，就到村里的神婆子家请帮忙。女巫拒绝了他，说：“以后我不能再干了，抽贴算卦都是坑一家误一家的事，老天爷已经开始惩罚我了，没想到我儿子这么年轻就死了，都是我坑人害人造成的。跟你说实话吧，你们家婶子，前些年来找我，让我帮忙在她家里摆了祭坛，专门诅咒你们家的人”。弟弟回来一说，我们家人都不感到惊讶和慌张，竟然觉得是意料之中！然后，我们就开始问父亲，母亲当年说的，婶子不安好心，生个儿子会有俩屁眼是不是真有这事，父亲平淡的讲，“也不能完全说是真的，那孩子的屁眼旁边有个小洞，就是个小洞，不碍啥事，也不影响别的，只是凑巧了”。天哪，不可思议的巧合，母亲怎么会先觉先知！
　　婶娘家儿子洪福弟弟的性格像小叔，寡言少语的，身体有些虚胖，据说有糖尿病，还在医院治疗过。洪福在附近一家民企上班，如今已经快三十岁了，依旧是单身。在他母亲的操持下，经媒人介绍，找了个邻村在县城厂子上班的女朋友。如今，需要媒婆介绍亲事的已经很少了，那媒婆还是婶子娘家的亲戚。仓促订婚那天，我看那女孩性格外向，长相良好，就想“呵，这媳妇可真好，两人互补了”，后来两人还是分手了，洪福送给女方的项链，婶娘亲自去人家里要了回来。此后，邻里乡亲开始议论洪福的婚事，“孩子都这么大了，要不然找个二婚的吧，带个孩子来也不要紧啊”，她总说不忙慌，缘分还没到。我曾经也想对洪福的婚事关心一下，身边不乏合适的人选，可想起婶娘那些可憎的所作所为，心里不免气愤郁结，再加上她向来不和我们亲近，她的内心怎样定义我们之间的亲情关系，不得而知。如果我上心一些，说不定这时候她的孙子或孙女已经两三岁了。每当想起洪福的婚事，我心里总是觉得惋惜，洪福也是个老实孩子，毕竟亲情是割不断的。
　　如今，我也已到中年，一路摸爬滚打活到现在，从不敢回顾以前那些经历，知道了往事不堪回首的含义。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至亲和朋友，人生虽不易，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年轮让我彻悟很多，心安也是福，心存芥蒂，永远不能做一个开心的人，亲情会支撑我们继续走完余下的人生。释然一些，放下即是快乐，说不定有合适的机缘，洪福的婚期就会姗姗来到，祝福婶娘一家人，也祝福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