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

　　那年夏天，是我第一次进城。发生了一些极为尴尬的事情，至今想来还有些哭笑不得。
　　我家在偏远的农村，上高中之前从来没有去过县城，只隐约听到这个城市的名字叫南阳，脑海里便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顺着村口那条柏油路一路向北便能到达城里。我的脑海里只有三座城市，老家南阳，省会郑州，首都北京，有2个大学，一个叫清华，一个叫北大，感觉它们离我很远很远，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走上一遭。
　　老人喜欢说一句口语：“你再不听话，给你送到北京去。”
　　我听这句话就像听狼来了一个道理，只要姥姥一说这句话，我立马不敢吭声，我在想北京一定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会不会有吃人的妖怪，不然姥姥怎么会这么说。
　　我们镇上很久以前是有一所高中的，据说名气还不小，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就只办初中。上高中只能去城里了。
　　听父亲说，从前这条通往县城的路不是柏油路，而是泥巴路。冬天尘土飞扬，风沙四起。夏天赶上下雨天，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积水。路上都被拖拉机轧上深深的车辙印子。以前也没有通大巴车，都是步行或者骑一辆破自行车进城，早上很早就起来，到城里也要到下午了。现在通了大巴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多方便呀。
　　常听父亲讲起，他和母亲结婚时，骑着自行车带母亲去进城买东西，吃好吃的，看灯会。城里大大小小，犄角旮旯的地方没有他不知道的。每次听父亲讲起，我的两双眼睛似乎无故地增加了许多光泽，真的是两眼发亮。
　　听起来挺挺时髦。但是骑个自行车还带人，30多公里的路，想想就让人吃不消。真不知道父亲是哪儿来的力气。我问父亲，你不累吗？父亲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不累不累，一点都不累，爸年轻的时候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驮着你妈感觉脚踩在了棉花上。”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反问道：“真有那么美吗？”
　　“等你小子结婚了，你就知道了。”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感觉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要去被录取的高中报名，想到终于可以去县城了，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高兴地整宿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早早起床，洗漱一下。挑了一件平时都不舍得穿的白衬衫，由于时间太久，衣服已经有点发黄，这件白衬衫还是舅舅上学时候的，有次去姥姥家收拾衣服，姥姥让我试了一下，还挺合身，我就拿回来一直没舍得穿。下边穿了一件牛仔裤，乍眼一看，以为是复古风。实际不过是洗的发白。我很喜欢穿这条裤子，所以就没穿新的。本来母亲让我穿她给我做的老布鞋，说穿着凉快，轻便，还不出汗。父亲当即表示反对，非要去镇上给我买一双运动鞋，不过也就是一般的运动鞋。穿上去看着新颖些。我又把头发用梳子梳了又梳，看到翘起的地方，就用手沾点水，浇到头发上，直梳的油光发亮。对着镜子一看，也是挺精神的，俨然一副小市民的样子。
　　为了不迟到，我和父亲坐上头班车就出发了，坐车大巴车内，外边的风透过车窗，吹在脸上，让我禁不住哼起了小调，看到路上的车越来越多，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辆辆车疾驰而过，人们穿着时髦的衣服，我看的竟然有些痴了。一边走，父亲一边给我介绍着这是什么地方，以前怎么怎么样，那条路上以前有什么，现在都没有了。他只顾自己在那讲，我也不听就呆呆地望着远方。恨不得把目光所及之处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
　　下车之后，父亲告诉我要走到马路对面，可我突然慌了，一辆接着一辆的车，人要走过去还不被撞飞了。父亲仿佛看到了我的顾虑，拉着我的手就走了过去，而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走到了对面。父亲说：“你以后过马路一定要看看两边有没有车，没有车就赶紧过去，你越东张西望也过不去。”我点了点头。
　　报名之后，我们去了舅舅家，舅舅说要带我出去好好转转。我们走了很多地方，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中午舅舅说要带我去吃自助餐，我正在心里嘀咕啥是自助餐的时候。舅舅问我吃过自助餐没有。
　　为了掩盖我的浅薄与无知，我赶紧点了点头，“吃过，吃过，上次我爸带我吃的，可好吃了。”
　　领了小票之后，听到里边在念我们的号码，舅舅就带我和父亲一起进去了，小小的屋子里塞满了人，人们拿着盘子，杯子，叉子，忙碌着。看着这么多见都没见过的美食，我不由得要流出口水。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生怕别人看到了我内心的贪婪。
　　“楠楠呀，这里边的东西你想吃啥就吃啥，直到你吃不下，只是不能带走。”舅舅笑着说。
　　“真的吗？”我把眼睛睁的老大，大声问道。
　　引起旁边的人同时扭头朝我看来，我顿时感觉有一千根银针扎在了我的身上，脸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上。
　　“真的。”舅舅微微一笑，摸了摸我的头。
　　我看到了那里摆了好多小笼包，灌汤包，直接拿起一笼。舅舅赶紧按着我的手。
　　“怎么，不让吃吗？”我的脑海里充满了疑问。
　　“傻孩子，这里边的东西你可以随便吃，你上去搞了一笼包子，别的还想吃吗？拿一个就可以了。”
　　我顿时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太尴尬了。看了一下四周，还好没人。
　　这次我改挑肉吃，奈何肚子太小，没吃多少就打嗝了。肚子鼓的像个皮球一样。
　　“先吃点水果，缓一缓，过会儿再吃。”舅舅边说边吃。看来他还没吃饱。
　　我们舅舅这顿饭多少钱，舅舅说一个人50。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么贵呀，一个人赶上我初中两个星期的生活费了。这顿饭也太贵了吧。”
　　舅舅笑着说：“你吃饱就行了，吃到就是赚到”
　　看着还有满满一盘子实物，心想一定要吃回本呀。一边打着饱嗝，我还一个一个硬往肚子里塞。
　　回到家里，狠狠吐了一顿，吃得太撑了。
　　我骂了一句：“50块大洋就这样打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