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女子

　　阿姨怀着女儿的那段时期，几乎将诗经翻了几遍，后来又找出字典里边所有植物的名字，惟愿女儿能生得若植物般清爽干净。终于取了名叫“沙芷汀”，念在嘴中，便像在吮吸植物的淡香，冷静而优雅。
　　阁楼或水湄旁像植物一般朴素的女子，安静得在世上仿佛不着一丝痕迹，这便是我眼中最诗意的一景了。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在本质上就该成为一首诗呢？她们以自己植物般细致而年轻的生命在天地间作美的书写，照管着像我一样沉浸在其中落魄的灵魂。我是深深沉浸在这种朴素的感动中了，想象从太古的洪荒开始，有过多少这样素雅的生命在世间盛开过？
　　诗经中自是不乏那美丽的生命。在诗经里，总有丽日当空，草长莺飞的初春，整个世界被包揽在细碎的飞花和深浅的枝丫当中。于是可以设想，有那么几位身着粗布的年轻女子，在田野或林间姗姗走过，山风拂起了他们的裙角和发梢，在她们的周围，是寂寂生长的红蓼。这种景象，是不是像湘云醉酒那样美呢？湘云在山后一块青石板上睡着了，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手中扇子落在地下，半被花埋这倒不知该是多叫人迷醉的画面呢。
　　时光跳转，尔雅民国。很爱民国时期的旧式女子，普通的蓝印花布将她们的身段衬得窈窕动人。记得当时看从金粉世家中走出来的冷清秋，比起富家千金白秀珠，堪称为旧式的温柔。她羞于表达，疏于张扬，冷冷清清应了民国的景。多少个夜里失眠，我都看见明媚的向日葵花田，燕西和清秋躺在花田里，清秋轻轻微笑，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向日葵映着她消瘦而幸福的脸庞。
　　胡兰成在日记中也写到了爱玲同样的美，他说她的起居室“有如雪洞一般，墙上没有一些装饰的照片，迎面是一排落地玻璃。”爱玲常说自己喜欢刺激，爱那种辣挞的光辉颜色，爱那种色彩浓厚，音韵铿锵的字眼，“珠灰”，“黄昏”，“婉妙”，而从爱玲真正的房间摆设来看，她是不是曾经也痴迷于这种沉静的审美的朴素呢？
　　大概也是有些男性喜欢热烈的西方女子的。她们妩媚，诱惑。更加已与传达自身的情感。在昆德拉的书里边，里尔克谈到贝蒂娜的爱情：“这爱情不需要回报，这本身包含着召唤和回答。”这个深情的女人被强加给他。一面是冶艳，一面是黑暗，将那种洋气抒发到了极致，便是极端的动物了。这种歇斯底里的情感，怕是中国旧式女子修炼一生也沾染不上的习气。不要，也不喜欢。
　　追求复古，花开无言。这样一些生命，孤寂淡薄地存在着，我愿她们的生命像古代神祗一般亘古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