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皮擦嘴

　　高炉意外休风，计划检修提前执行。检修从昨天后半夜开始已经持续到中午了，仍然继续。设备口向来就是这样：休风不止，检修不已。
　　厂里很重视此次检修。厂长和安全、生产等各部门领导莅临现场指导、协调作业。老区的精英骨干来支援，很多熟悉的面孔在高炉的各个部位晃动。检修忙碌有序地进行着。
　　中午时分，检修告一段落。接通知说厂领导慰劳职工送饭到炉前平台。我跟随一同工作的同事来到平台领饭。偌大的高炉平台，此刻显得十分拥挤。人们或站着或蹲着，三个一堆五个一伙散落在平台捧着饭盒吃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围在送饭车前等候。送饭的师傅站在送饭车上挥舞手勺盛饭。勺子一探、一伸再一缩，颇有些音乐指挥的味道。据说本次检修厂里订了300份饭，也就意味着大约300人就餐。也难怪吃饭的场面如此宏大，有点像灾荒年大户人家在舍粥。
　　我看了看，没有一个女的。虽说巾帼不让须眉，但在人群中取饭实在不是我的强项，也有失我的风度。索性等大家吃完饭再来取饭吧。我默默地念着：“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转身向着炉前小楼走去。
　　楼前也有几个端着饭盒吃饭的，还有几个正要去打饭的和打饭刚回来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彼此取笑着对方的黑脸。小胜已经取饭回来，见我来就把饭让给我，自己又重新排队取饭了。我的心里盈满了幸福和感动，有朋如此，夫复何求？虽然已经是饥肠辘辘，我还是决意要等小胜回来一起吃。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冬瓜和鸡块在冒着香气摧残我的意志，肚子愈发空空。一定要等小胜回来的。我克制着自己的食欲走出屋门。木子刚从现场回来。他的身子和脸一色黑，就像刚从煤窑上来一样。本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可他明明就要进屋了还要回眸一笑。笑不露齿也行，偏偏还露出了两排白花花的牙齿。我立刻就联想到漆黑的夜幕上挂着两排牙印似的星星。越想就越想笑，越笑就越饿。受不了这刺激，我捂着肚子回屋了。继续等待。
　　好容易小胜取饭回来了，屋子里却没有吃饭的地方了。我们端着饭盒来到库房。库房有一个长条形的凳子。凳子既破又脏，没有利用价值。还有一个折叠椅子也是中看不中用。这么多的屋子没有我一个吃饭的地方。我端着饭盒又来到隔壁木子的办公室。这儿还不错，只有三人。女士优先，我占据桌子和椅子。终于能舒舒服服地吃上饭了。
　　饭吃到一半，木子取饭也回来了。他坐我旁边吃，也能就着桌子。我的饭量不算很大，纵然饿的很急，吃了几口也就压住心慌了。我开始扒拉着饭盒，挑着菜吃。无意识地一抬头，看见木子正撕馒头皮呢。心想：这木子大大咧咧的还挺讲究呢，馒头皮都吃不下去。正想着要批评他浪费呢，却见他拿着馒头皮就擦嘴了。感情把它当餐巾纸用了。要不怎么能当班长呢，还真是有才。
　　馒头皮擦过嘴后，那张脸更是特别。其实黑点也不难看，但是黑中带白就显得太突出了，更何况这白还很集中，集中成一个嘴形。白的并不干净，残留着许多的馒头末末。有点长毛了的感觉。我实在受不了了，这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呢，好在也快吃饱了。
　　我忍住笑，说：“木子，你就去洗洗脸吧。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木子憨憨地笑着：“一会还干活呢！”
　　一屋子的人同事转身看过来，继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