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之美

　　靠近河滩，父亲曾开辟出几块菜地，忙完地里的庄稼活，他和母亲就这几块菜地上侍弄。春夏之交是蔬菜生长的黄金时节，父亲会在地里种下豆角、茄子、辣椒、黄瓜等，经常带我们去浇水、点粪、打枝、搭架，瓜菜成熟时常赶上梅雨季节，我们来不及吃几茬新鲜蔬菜，绿意葱茏的菜地就成了一片汪洋。面对一河吞吐草叶的浑水，“徒劳无功”这个词就会盘踞在我的脑海，琢磨一下，觉得这“徒”字还真形象，只一字就勾勒出了我们一家忙碌十几天却两手空空、无可奈何的落寞形象，仔细品味，“徒”里仿佛还包蕴他人的嘲讽和自身的哀叹，这时我就有些害怕徒劳，想拒绝徒劳。
　　来年，父亲又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耕种，我阻止他：“别种了，反正收获不了什么，种也白种。”父亲很倔强，仍然埋头干他的，说：“是的，种也白种，白种也要种，我一个农民，看着自己的土地荒芜着，心里就难受。”父亲的话落入心里，泛起一股敬意，徒劳不会留下结果，但“劳”的过程中，我同样看到了父亲作为农民的责任和担当，感受到了他与土地难以割舍的情感，你能说这种徒劳就无益吗？
　　父亲的话让我想起了，不是每一树繁花都能结下累累果实，不是每一声热切的呼喊都能得到对方的回应，不是每一滴汗水种下就能变成种子生根发芽，人生本来就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挣扎较量，一个徒劳就是一次历练，一回坚持，它能滋养精神，沉淀气性，也能感动心灵。试想，如果没有徒劳，我们从一个目标直奔另一个目标，获取一笔财富又想另一笔，挣得一个职位还想更高的，忙碌的过程里还有一点悬念美吗？轻易摘取了彼岸花，我们还会珍惜每一次的得与失吗？不想徒劳的人生是寡淡的人生，是功利的人生！
　　这样一想，我们还得感谢徒劳，徒劳也蕴含美丽。
　　闭上眼，黄尘古道上传来孔子和他弟子们辘辘的车声。周游列国，孔子不倦地向各个阶层诉说他的思考，他的思想，可在那个以武力征伐的年代，有谁能静下来听听他的唠叨？十四年的颠沛流离，最终只是一个巨大的徒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徒劳里，孔子把不灭的激情播撒在中国大地上，他成了中国乃至整个东方的骄傲，也成了整个人类的骄傲。徒劳里闪耀着信念的光辉！
　　我又想起那个雪夜。月亮清冷的银辉洒落在皑皑白雪上，拥有这样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王子猷无法安睡了，他想和他的朋友戴安道趁这良辰美景把盏畅饮，可朋友远在异地他乡，王子猷顾不了这些，乘兴泛舟前往。天亮到达时，兴致已去，王子猷不想见朋友了，他转身就回，白白折腾了一宿，即便如此，徒劳里却留下了生活的雅趣！
　　想到这些，我不再害怕徒劳，出现徒劳后，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欣赏它，平凡的生活里就会多出别样的美丽。于是，我拿笔写下这些既不能挣钱又不能扬名的徒劳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