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半弯

　　无论月圆之夜，还是一抹勾月，总是让人浮想。
　　今与兄长小酌，又谈到了母亲，人到中年，经常怀念故旧，那些抹不掉的记忆，时常萦绕在眼前。
　　常感念母亲的好，母亲的付出，那是永远让人无法忘却的记忆。记得儿时，由于父亲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母亲好像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尤其是晚上，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应该好好地放松与休整，但母亲永远有自己干不完的活计。
　　从沂蒙老家迁往几百里外父亲工作的山区，生活条件并无什么改观，反而母亲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兄长还在上学，我未适龄，又有小三岁的弟弟，帮不上什么，照看弟弟便成了义不容辞的责任。母亲与兄长晚上到北山，抑或是南山用箩筐挑地瓜，时常会很晚。凄凉的月夜，虽然影影绰绰，还能辨清方向，我便牵着弟弟的小手，守在家门口，坐在门枕石上，期盼着母亲的身影，渴望第一时刻就能扑进母亲的怀里。仰望着幽蓝的星空，一遍一遍地数星星，当然，怎么也数不清，弟弟说饿，我说等等，弟弟说咋还不来？我说快了，母亲回来就有好吃的。就这样，经常不知不觉就在门口睡着了。有时，邻居春生大娘送来地瓜饼子，弟弟便甜甜地吃起来。弟弟偎在我本就瘦小的怀里，哥哥，我怕。我说不怕，你看月亮看着我们呢。其实，我的内心也是怕得要命，只有这样给自己壮胆。弟弟问，月亮里也有人吗？我说有，有个嫦娥姐姐可漂亮了，还有个吴刚会造美酒哩，你看里边黑黑的地方，他们就住在那里。有时，我就学着母亲哼唱的儿歌：月姥娘，两瓣瓣，俺给宝宝做饭饭爹来了，娘来了不觉中，两人便沉沉地睡去
　　一次，母亲来得很晚，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说是挑着担子过山沟，本来挑着空扁担就不好走，装满两筐地瓜，前边阻，后边坠，一不小心，脚下踩空，便连人带筐滚进了沟底，母亲又是气，又是恼，又是疼，又是哭。没办法，重新装好，忍痛踉跄着往家赶。当看到我们两个正坐在门枕石上，依靠着门框睡觉，不顾浑身的疼痛，抱着我们嚎啕大哭
　　到了冬季，靠天吃饭的山区，便没有了农活，星光之夜，母亲便点着荧荧发光的煤油灯，借着窗外投进的月光，支起纺车，嗡嗡嗡地纺棉。但见母亲右手摇动纺车，大大的纺轮飞快地转动，灵巧的左手扯着纺棉，随着纺轮的转动，左臂不时地伸展，本来手里的一块棉花，在嗡嗡嗡纺车的转动声中，便纺成了棉线，眼看手中的棉花越来越少，母亲再拿一块接在一起，纺锤越缠越多，越缠越厚，母亲就这样不知疲倦地摇动转轴，我和弟弟便在嗡嗡嗡的催眠曲中，昏昏睡去
　　后来，我们搬到了平原地带，母亲再也不用去南山或北山挑地瓜，我们也不再每天吃与地瓜有关的饭食。这里因为是水浇田，旱涝保收，一季小麦，一季玉米，主食的改变，不用看医生，母亲便治愈了久食地瓜落下的胃病。但母亲照样闲不下来，白天不用说，晚上照样忙碌，家里喂了几头大肥猪，每天晚上，母亲便要带着我一块去推碾。月光下，我扶着碾棍围碾盘一圈一圈地转，母亲在碾的另一侧，随时将溢出的粮食扫到中间，有时，为了轧得匀，还需要将没有碾碎的粮食摊开了，重点碾压。虽然使不上多大的劲，但多少也能帮上一把，主要还是有个伴，排解了一个人劳作时的寂寞。把玉米，或是地瓜干碾碎，回家后，我便呼呼地帮母亲拉风箱，烀好满满的一锅猪食，再把我拔来的青草剁碎，搅拌在猪食里，只见肥猪噌噌地疯长，每年出栏好几茬大肥猪，换来的钱，很好地贴补了家用。
　　到了秋天，母亲更忙了。玉米成熟以后，先是把玉米掰了，拉家来，这东西不能堆那里，否则，带着皮的鲜玉米一夜就能捂坏，玉米堆腾腾冒着热气，活鲜的玉米，早晨便能生出嫩芽，必须连夜把皮扒掉。这时，母亲便和我一块坐在星光下，借着月光剥玉米，有个别嫩嫩的，就挑出来，第二天煮着吃，剥掉皮的，围着树干一层层往上搭，垒成高高的一垛，这样，由于通风好，潮湿的玉米不会坏掉。困顿之时，我便早早睡下，母亲却不知疲倦地继续着，直到干完为止。玉米秸也不能丢掉，不像现在，作为有机肥，直接秸秆还田，深耕埋进了农田里。那时用排车把玉米秸拉家来，母亲便就着月光，整夜不停地剥秫秸叶，然后，将玉米秸捆成捆，堆放在墙根，鲜叶或鲜秫秸剁碎，可以喂猪，晾干的秫秸可以当柴烧。即便秫秸根也不会留田里，刨出来，打掉根上的土块，晒干后一样当柴草。
　　
　　一个个的月夜，母亲就这么劳碌，从来不知什么是休息，眼睛里不能有一点活，否则，她是无法睡下的，久而久之，我也便习以为常，但母亲本来壮年的身体，却由于身体的超负荷运转，早早地透支，身体每况愈下，看医生，也没什么好办法，所有的器官都出现早衰。
　　又是一个星光之夜，踯躅在小区的公园里，无忧无虑的孩童尽情地玩耍，老人们悠闲地散步，抑或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家常，还有一群大姐大妈们，在音乐带的伴奏下，跳着可爱的小苹果鲜见忙碌的身影。
　　仰望着弯弯半月，强烈的思念充塞了心田，月亮的缺憾映照着内心的感念，眼前满是母亲月夜忙碌的身影，耳畔环绕着幼时母亲的哼唱，月姥娘，两瓣瓣，俺给宝宝做饭饭
　　2015年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