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在歌唱

　　一
　　为何要叫野草？是因为你长在荒郊野外，还是因为你无拘无束绿满天涯，自由自在，完全抛弃了他人的束缚？春来了，你和着迎春花的呼唤，悄悄地，然而不可阻挡地，从厚厚的冰土的重压之下探出头来；一点两点，一棵两棵，一丛两丛，一片数片，手挽着手，膀挨着膀，欣欣然，在无比广大的空间里，自由自在地传递着生生不息四季轮回的信息。山里红花开了，你在微风中为她喝彩；槐树花开了，你在晨曦中为之陶醉；成双的喜鹊在枝叶间歌唱，你在痴痴地欣赏；顽皮的松鼠在林间跳跃，你在静静地微笑；撒欢的狗儿在山路上追逐，你在暗暗地加油。你这默默思想着的野草，生就不声不响，矮矮地扎在地上，欣赏着大自然的所有，谦卑得令我崇敬。风来了，你也曾摇摆过，可以东，可以西，但根不可以移。太阳照过来了，你变幻着嫩绿或翠绿的颜色，以感恩的心情表达着对光和热的礼赞；每一次晗首，每一次弹动，都昭示着对生命的怜爱和对卑微的否定，也喻示着对虚伪与浮躁的漠然。
　　二
　　你努力像树一样挺立，柔弱里刚强，卑微中激昂，潇瑟间辽阔，无声出一片傲然。你努力像花一样绽放，摇曳多姿，拔节抽穗，竟致花发如帆；你摆渡多少子民，穿过日月星河，幻化出大千世界的玄妙，铺垫出无边的绚烂。你是大地的宠儿，没有你，世界将暗然失色，心灵之泉亦将枯萎，希望之苗亦难生发。你是游走的精灵，不管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管是高山荒漠大泽，不管谁把你烧成灰、碾作尘；你照旧复活为一天惊叹、一天睛翠。你叫野草，在我思念的土壤上疯长。
　　三
　　收获。齐刷刷麦子一样被收割下来，捆成捆，堆成堆；在贫瘠的山坡上，野草变幻了一种存在的姿态，根还在土里，身子已不由自主。我望着这些被收割的野草，茫然间有一种生离死别的凄惨，亦有一种茫然不知所向的忧郁。然而这是主人的收获。他站在这与世无争的山坡上，手握镰刀目视远方，心里有多么自豪。那被收割的野草现在是如此地温顺，让它怎样它就怎样地呆在他的脚下。这是主人的收获。他看着这些枯干的野草，眼前浮现起圈中的羊儿、炊烟渺渺的土屋、风雪弥漫的冬天，他目不转睛地握紧了镰刀，向着深深的野草走去
　　野草在秋风中摇动着，似乎等待着主人的收割，亦似乎疑惑地发问：你将收我到哪里去，是羊的嘴里，还是老屋的灶里？抑或是兔儿狗儿的产床？主人却一言不发，他依旧目视远方，然后冲着握镰的手中吹一口气，又弯下腰去。野草得到答案了吗？也许没有。它们并没有我想像中那种悲戚的表情，相反在落日余晖之下，棵棵闪着烂烂的光芒，漾着一种淡定、一种从容、一种无畏。它们偶尔也回头看一看自己的根，好像在重复着一种约定，约定来年从头再来；它们的眼前一定是一片绿茵茵的未来。
　　一年的生长，一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霜侵，成就了野草笑看云卷云舒的传奇，也成就了野草净化生态的勋业。可是野草有收获吗？它的收获在主人的收获里，在镰光飞耀的宿命里，在羊的哞哞的叫声里，在老屋渺渺的炊烟里；当然也在这贫瘠山坡的接受里，在大树小树的认同里，在那一片湛蓝天空上远去的白云里，在人们拥抱自然的欣喜里。这难道不是野草的收获？一年一度春风，感念造化，感念生命，在野草的收获里，我收获了一片思想的远天和静静的心跳。野草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