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强的小熊

　　（一）
　　申申这个寒假要去哈尔滨看望姥姥姥爷，她随身带上了一只粉红色的绒布玩具小熊真真，申申说真真是她的妹妹，要陪她一起去看姥姥姥爷。
　　我比申申晚去两天。走之前听申申妈妈来电话说申申在哈尔滨很快乐，和牛牛哥哥玩的很开心。牛牛哥哥是申申的表哥，比申申大两岁，九岁不到，上小学三年级，是姥姥姥爷带大的。据说体重已快九十斤，比申申重一倍还多。
　　我是年三十下午到的哈尔滨，敲开老丈人家的门，哇，不大的屋子里满是亲戚，大家纷纷过来和我打招呼，申申也从众人身子底下钻出来，扑到我身上。我与大家寒暄着，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啪啪的声音。我看过去，一个小男孩正拿着一根小鞭子在客厅的地板上抽一个陀螺。一个亲戚端着盘子，闪躲着从他身边走过。
　　“牛牛，别抽冰嘎了！叫你大姨父了吗？”
　　“马上！”，他又抽了几下，把鞭子往地上一扔，跑了过来。
　　“大姨父好！”，他扒开众人，挤到我跟前。哇，真是个大胖小子，红扑扑的脸儿像是又跳了几下才停下来。
　　“牛牛好！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来，给大姨父一个热情的拥抱！”小家伙凑上来，一脑门子的汗，头上还隐约冒着热气。
　　我很快发觉牛牛似乎被宠坏了。有一次吃晚饭，申申提出要到屋子角落里独自吃饭，大人们都同意了，毕竟大桌上十个的大人海阔天空对一个七岁不到的小女孩是没什么意思的。但牛牛似乎很不满，既然申申能到别的地方吃饭，他也能。可他要到姥姥头上吃饭！姥姥当然不干，申申妈妈也看不过去，开始批评牛牛；姥爷却把矛头指向女儿，认为大姨不应该说姨侄儿。很快情况乱作一团，最终牛牛跑回他自己的房间，摔门而去。我本想说两句，但觉得既然大姨都不能说，大姨父在这种情形下更不该说什么。
　　牛牛对妹妹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开始时不时的欺负一下妹妹。姥姥姥爷似乎对此也睁只眼闭只眼，即便申申来告状了，他们也只会敷衍一下。申申妈妈当然会管，但在牛牛眼里不过是一个大人与一个小孩联手一起欺负他。结果可想而知，牛牛得着机会就变本加厉的欺负申申，而且更带着股理直气壮的劲儿。
　　又过了一两天，本地的亲戚大多回家了。家里只剩下了牛牛，申申，姥姥姥爷、申申妈妈和我。有一天中午，申申妈妈也出去参加老同学聚会了。
　　（二）
　　孩子们很快吃完午饭，各自玩去了。申申找了一些动物玩具，还有真真，那只玩具小熊，放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说是动物世界，然后自言自语的玩起了类似过家家的游戏。牛牛晃荡了一会儿，然后站在电脑边看姥姥玩游戏。餐桌上只剩下我和姥爷，一边喝着酒，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嗑。我暗自庆幸今天还算太平。
　　突然，似乎对电子游戏失去兴趣，牛牛慢慢转到了申申待着的那个屋子的角落。
　　“你动我的玩具干什么！谁叫你动我的玩具啦！”牛牛高声喊着，而且手脚并用的摧毁了动物世界。转眼间，动物们七零八落的躺倒在地板上。牛牛还顺势抢走了玩具小熊。
　　“把真真还给我！”
　　牛牛把真真往天上抛，申申当然够不着，他比申申高一个多头；牛牛又把真真坐在屁股底下，申申当然抽不出来，他有九十斤重。申申怎么也抢不回来，哭了。牛牛一看申申哭了，就更开心了。他起身往厨房走，说要把真真扔到垃圾桶里。申申急坏了，想要拉住牛牛，可怎么拉得住呢。
　　“牛牛！人家在那里玩动物世界玩得好好的，没招你没惹你，你怎么又过去整她！”姥姥在电脑前头也不会的喊了一句，然后又自顾自的玩起游戏来。
　　申申只好泪汪汪的跑到我和姥爷这边来求助。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安慰她：“没事的，哥哥玩一会儿就会把真真还给你的。”
　　申申扭头跑进卧室，扑到床上，埋着头，痛哭起来。我虽听不到哭声，但看到申申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注意到申申最近特别爱哭，而且有时候还装作小Baby的样子。申申以前可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她是全托的孩子，不到二十个月就去上幼儿园了，独立性很强的。可这次她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幼儿园里有小朋友欺负人，老师总归会管的。平时周末小朋友们聚会，遇到个别蛮横的小朋友他的家长也总会干预。再大不了我们就走开，不和她一起玩了嘛，找别人玩去。可这次却是逃也逃不掉。申申无力对抗这种困境，就只有哭。或者就装成小Baby，通过表现自己的幼小与软弱来博取大家的同情和帮助。
　　我一边想着，一边仍若无其事的与老丈人喝酒。可不知怎么倒酒的时候酒总是往外洒。
　　（三）
　　过了一会儿，牛牛似乎有了别的兴趣，开始趴在沙发上玩Ipad，但仍把小熊压在肚子下面。
　　又过了一会儿，申申从卧室里走出来，眼睛红红的，开始寻找真真。可是找了一圈没找到。她甚至走到厨房里，往垃圾桶里也看了看。
　　“爸爸！真真不见了！”申申走到我面前又哭了起来。
　　姥爷这时终于发话了：“牛牛啊，帮妹妹找找真真！”
　　那边没什么反应。
　　“找到有奖励！”姥爷补上一句。
　　牛牛回过头，“什么奖励？我看看！”
　　姥爷举起个像是钥匙链一样的玩意在空中晃了一下。
　　“在这里！”牛牛从肚子底下掏出小熊，跑过来，一把从姥爷手里拿过钥匙链，然后把真真向远处扔了出去。申申看着真真飞过自己的头顶，撞到墙上，又摔在地上。她赶快追了过去，好像生怕又有什么变故。她捡起小熊，紧紧地抱在怀里、、、
　　（四）
　　终于，我陪着老丈人喝光了一瓶黄酒。
　　我赶快走回卧室。申申正抱着小熊躺在床上。
　　“爸爸知道哥哥在欺负你。”我看着申申，申申的眼睛里还有些泪光。
　　“但是这是姥姥姥爷的家，他们要是不说哥哥，我也没有办法。姥爷前天不还说妈妈了嘛。”
　　“这次爸爸帮不了你，就像你帮不了小熊一样。但是爸爸希望你能坚强些！”申申好像听懂了些什么，眼神里好像有点力量了。
　　“爸爸还是给你讲一个小芦花鸡受苦受难的故事吧。”
　　然后我给申申讲了小芦花鸡的爸爸妈妈为了保护鸡村，与黄鼠狼战斗，失踪了。还是孩子的小芦花鸡被村里安排到小火鸡家里去住。在那里小火鸡欺负她，小火鸡的爸爸也不善待她。小芦花鸡遭受了很多苦难，她有理由哭泣，可以选择哭泣，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坚强。她觉得无论遭受什么也要快乐的生活。后来他也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帮助，也交了像小老鹰这样的好朋友。再后来小芦花鸡的爸爸妈妈又回来了，他们没有死。全家又在一起幸福的生活了。（当时我在讲这个故事时，脑子里不停的想起哈里波特。）
　　申申一声不响的听着，听到最后，终于开心一点了，脸上又露出了些许笑容。
　　“申申，你是听爸爸小芦花鸡故事长大的。小芦花鸡选择了坚强，你也选择坚强，好吗？”
　　申申点点头。
　　我突然注意到申申抱着的小熊，“你看，真真也选择了坚强！”
　　申申低头一看，小熊正憨憨的看着她，真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真真怕被摔在地上吗？”
　　“不怕！”申申大声回答道。
　　“真真还怕被座在屁股底下吗？”
　　“不怕！”申申的声音更大了。
　　“对，真真也不怕被扔到垃圾桶里！她说只要让妈妈把我洗干净，我还是完好无缺的真真！”
　　申申的情绪彻底调整过来了，她高高兴兴地走出卧室。我也长出了一口气。
　　（五）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牛牛又开始撮了。
　　他先是说姥姥总说他，不说申申。姥姥对他不好。姥姥竭力辩解不是这样，姥姥是对两个人都好。
　　牛牛又说那么这样对申申好的人比对他好的人多。大家又慌忙指出申申的爸爸也是对两个人都好。他不是一直在陪你下棋，给你上课，教你摔跤吗。
　　牛牛愣了没三秒钟又说他对申申好，而申申对他不好，那还是对申申好的人比对他好的人多。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情形再次乱作一团。
　　过程中我不时的观察申申，而申申自始至终都在安安静静的吃饭，好像比平时还吃得多了点。不管牛牛哥哥如何说她，或者别人说话时提到她，她都像没有听到一样。她只是淡定的吃着饭。我心中暗喜，难道她真的学会坚强啦？她还不到六岁半，还在上幼儿园大班。
　　似乎牛牛觉得申申没有什么反应，越发撮的厉害了。最后姥爷凑到我身边说：“你让申申对哥哥说今后申申会对哥哥好的。”
　　我跟申申说了，申申毫不犹豫地走到牛牛身边，大声说：“我对天发誓我今后会对你好的！”牛牛一下子愣住了、、、
　　那一刻，我知道申申在心底里已经战胜了哥哥，她是个真正的强者。
　　（六）
　　又过了一天我就先回上海了。申申和妈妈又在哈尔滨住了一个星期，昨天终于回到上海。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我问申申妈妈最后几天他们过得怎么样？牛牛好一点了吗？她告诉我牛牛还是老样子，还是欺负妹妹，几乎每天都会把真真又是踢又是摔的，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会指责牛牛，可申申倒满不在乎的。
　　听到这儿我笑了，我也不会在乎的。我的眼前又浮现出小熊憨憨的样子，她好像在对我说：没事的，我是个坚强的小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