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月：解放思想，不妨从讨论“范跑跑”开始

　　“范跑跑”一“跑”成名，这期间，有力挺的，有咒骂的，“范跑跑”已经成为汶川地震后的第一网络事件，掩盖了对防震职能部门工作方式、工作绩效的分析，掩盖了惨重伤亡暴露的各种矛盾，也掩盖了国人救灾热情下被隐没的民族文化心理中存在的深层次因素。我刚刚百度一下“范跑跑”，居然有3，440，000篇网页。百度一下“范美忠”，也有1，150，000篇网页。看来，“范跑跑”事件确实已经成为一个公共事件。
　　我一直没有发表有关“范跑跑”的文章，因为对他的行为并不支持，对他的自辩也有所保留，而且我对第一哲学网友在《范跑跑：跑出了人性，但跑掉了动物性》（http：blog。sina。com。cnsblog49c2c43f01009n6p。html）中提出的“范跑跑虽然跑出了人性，跑掉了动物性，但是范跑跑还没有跑出神性”的观点深表赞同。有哲学专家的诠释，我就不用狗尾续貂了。我觉得，通过网友的讨论，大家对生命的本质和意义、个人与国家、个体与社会、自由和责任、权利与义务，会有全新的理解。
　　但讨论还在继续，共识还没有凝聚，就传来《“先跑老师”范美忠被教育部取消从教资格》的消息，看来，政府部门已经开始对这次讨论有了结论。据说“教育部是在光亚学校学生家长的强烈要求下，顶着广大网民的压力，取消范美忠的教师资格的。”这种说法让人生疑，难道在改革开放30年后的今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还能主导今天的执政思维吗？
　　大家都赞同，“范跑跑”最引争议的不是“跑”，而是对“跑”的堂而皇之的“辩”。他的自辩揭开了我们民族道德伦理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人性的自私、脆弱、无助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使惯于浸淫在自我麻痹、自我欺骗、自我逃避、自我陶醉迷梦的人们不得不面对真实的人生与世界，因为，“人之初，性本善”到今天仍然是我们民族心理的基本构成，一些人惶惑不安，甚至暴跳如雷。但从这次论战看，无论是对“范跑跑”的支持喝彩也好，还是抨击咒骂也罢，双方都没有为人生的意义找到支点，也没有为个人在个体与国家、权利与责任的坐标上找到恰当位置。因而，反范派少了理性论辩，只对他人高扬“道德”的旗帜，而对现实中自己的懦弱、逃避、虚假甚至罪恶缄口不言，陷入了道德专制主义；对“人性”的尊重和“真诚”的渴望使挺范派忘乎一切伦理道德束缚，甚至干脆把道德感召简化为“道德绑架”，陷入了道德虚无主义。
　　反范派对“职业伦理”的强调使其漠视个人的权利和价值，甚至引经据典得出“诚实而不知耻不如虚伪而知耻”这样骇人听闻的结论来。诚实而不知耻是知识、认识问题，可以通过教育加以解决，但虚伪而知耻则无药可救，因为这是利益算计压倒了道德约束。挺范派张扬“人性”、“自由”的旗号，却回避了一个基本问题：人人都发扬自己的“人性”，“大难临头各自飞”，不但公共利益无从谈起，个人自由也无法保障。正如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马丁神父的悔恨诗所说的那样。
　　我倒愿意从另一个角度来审视“范跑跑”事件。通过“范跑跑”事件引起的轩然大波可以看出，虽然精神文明建设了这么多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也早已明确，但国人的价值体系仍然是多么得偏执混乱，主流价值观又显得多么得孱弱乏力。
　　应该承认，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中国的政治人文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价值观念也告别了“高大全”式的单一失真，而日益多元丰富，这才使“范跑跑”事件发展为公共事件成为可能。现在讲“人权”、“自由”、“平等”不但不再会被指责为“精神污染”、“自由化”，而且“人权”也写入了宪法，成为法律，自由、平等也写入了“十七大”的政治报告，但如何在个人自由与社会责任、人格平等与职业伦理间求得平衡，怎样协调共同理想与个人追求、民族精神与普世价值、时代精神与个人命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讲得很清楚。政府部门宣传起来可能面面俱到，但一到紧急情况，无论是政府、社会还是个人，就“弹钢琴”少一些，“一指禅”多一些。人们往往只强调自己的自由、权利和他人的责任、义务，而忘记对自己责任、义务和他人权利、自由的省思。过去的三十年里，我国掀起了市场经济的狂热，政治、社会、文化诸领域泛市场化成为普遍现象。改革开放之初对人生观的讨论，使“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这一某种程度上存在自身悖论的观念成为事实上主流的价值形态。在“主观为自己”的驱动下，为了实现个人利益不择一切手段，传统的伦理道德、国家的法律法规在“能人”那里都被化为无形，“笑贫不笑娼”甚至成为很多人思想“解放”的表现。经济繁荣的代价是社会道德观念的整体滑坡。一些人在看到这一问题的同时，提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简单重复“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的道德感召，希望通过伦理道德的教育，达到“知耻近乎勇”的效果。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为提高全民族的道德素质，党和政府可谓不遗余力、常抓不懈，但一次次思想教育运动往往是“船过水无痕”、“水过地皮湿”，道德建设与个人利益之间始终没有找到结合点，也没有找到均衡点。
　　近年来，党中央、国务院一再强调要进一步解放思想，深入开展解放思想大讨论活动成为各级党委政府部门重要的政治任务。但“解放”哪些“思想”，如何“解放”思想，谁来“解放”“思想”，并没有进行全面细致的讨论。“范跑跑”事件为解放思想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建议有关部门先不要急于为“范跑跑”事件下结论，先在全社会对“范跑跑”事件作更为全面广泛深刻的讨论，就像改革开放初对潘晓《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展开的大讨论一样，通过“范跑跑”事件的讨论，形成新的社会共识，在更新更高的层面上实现中国社会道德的重建，提高全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培育中华民族的“软实力”，为中国即将到来的新一轮大发展大繁荣提供精神动力支持。
　　解放思想，不妨就从讨论“范跑跑”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