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欢：我们需要怎样的政治家

　　首先要说明的是，这是有关于年轻人的话题，与现在的任何政治人物无关，更不会对现在的任何人物有丝毫的贬低之意。这是一个开放式的话题，只是探讨一些关系未来的但又与我们日常生活相关的事情。
　　现在很多年轻人，特别是天之骄子们，或多或少存在“救世主”心态。总是幻想着要是自己是谁谁谁，就会怎么样很多人觉得自己会成为圣人，然后就可以超脱于世外，却又能在复杂的时局中纵横捭阖，游刃有余我承认，向善是好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会做得更好，希望能够留名千古。但是，我很担忧的是，什么是善？标准在哪？政治并非儿戏，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某个圣人的存在能够改变什么，毕竟人类的历史经验表明：大部分人，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容易犯错的，一个政府往往不是由所谓的好人组成的，更不必奢谈圣人了。
　　事实上，我们很难给政治家提供一个严格统一的标准的，很多事情要待很多年之后才能给出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价，可是对于一件事情，当你将其放在50年内和放在500年中来看是不一样的。所以，我总是倾向于尽可能地把时间拉长，在更广阔的时空中，考察某位政治家曾做的一些事情产生了怎样的影响，看其是否对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做出了贡献。
　　要想比较明确地回答我们需要怎样的政治家的问题，就应从我们需要怎样的政治入手。我知道，很多人会立马爆出几个词汇，对政治理解最浅的人会说出四个字，然后稍有涉足的人会说出六个字。当然，不是说谁说出的越多谁就会比别人怎么样。我想说的意思是，对于已经固化的政治情感对年轻人来说是有害的，会遮蔽年轻人的视野。我们到底需要怎样的政治，这是一个仍在探讨的问题。自古希腊以来，很多人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有的可以实践，有的只是橱窗中的一件艺术品。为什么会这样？这同样是需要我们去追问的和探寻的问题。
　　现在，一谈到政治，立马就会与政党、政府、国际关系联系起来。可是，政治原本有着比这更为丰富的内容。对于每一个个体而言，这些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然而，我们事实上很多时候就是在实践着政治的东西。我常常会建议朋友们将政治转化为可供体验的生活的一部分，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我常常说，自己其实就是一个混蛋。这是一种自嘲式的政治学表达。有时候，真的从内心中接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混蛋”是很难的，这需要莫大的勇气。我所知道的是，唯有强者才会这么去面对自己的内心。弱者喜欢去粉饰，会自欺欺人地掩饰一些客观存在的东西。正因为如此，人无法时刻保持审慎，可是作为一名政治家必须要做到这样，我们见过了太多的政客的忘乎所以而给国家和民众造成的伤害。这是要成为一名政治家最大的障碍。
　　不是说拥有权力就是政治家的，人类历史上称得上是政治家的不是很多，如果再将标准调高点，那更是屈指可数了。无论何时的政治家都是从青年逐步成长起的，人越老越“妖精”，一种人成为政客，一种人成为政治家。成为政治家的前提首先便是将自己政治化，就是说要将自己的生活变成一种对人性最真实的展现过程。如果说政治是人们追求幸福的过程，那么当一个年轻人自小就背负着爱与仇恨的枷锁的时候，那么可想而知，自己没有幸福感体验的人一旦拥有人们的授权而缺乏监督会怎么样。历史上，很多乖戾的天才往往属于这一类。政治是经不起丝毫折腾的，法国人爱折腾，结果遭受很多历史性的耻辱。德国人曾经背负过巨大的仇恨包袱，结果怨恨之情通过火药传遍欧洲的大部分地方。
　　现代政治已经向更多阶层的人开放，可是这就造成了一定的危险性。政治能否通过教科书式地灌输而成为可能？对此，我是抱很大的怀疑的。我一直认为政治是贵族的，不是因为我有着什么精英意识，当然精英和贵族是两码事。我想要说明的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阶层的消失而把与此相应的精神抛弃掉。政治，无论掌握在哪个阶层的手中，其精神都是必要的。越是现代的政治越讲求平等，那也便没有什么圣人和小人之分。我们不如都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混蛋，都会犯错，这样大家反而会更为坦然。人总会犯错，犯错的无非两种人，一种人是不断犯同类错误，更不必说未经历过的错更容易犯，这类人会被这种错误负激励为弱者；而另一种人是不重复犯同一类错误，只会犯新的错误，这类人会被正激励为强者。我之所以分出强者和弱者，不存在丝毫的对弱者的贬低之意，而是从生活中的普遍现象上做一个初步的分类。我们知道到强者会成为治理大大小小共同体的人，而弱者就会被纳入这些共同体之中。所以，有句名言说：“所谓伟人，就是教弱者如何思考的人。”这句话被奥克肖特引用为其著作的题记，我现在才慢慢体会到这句话的洞察力。
　　于是，有人会说：“我不是弱者，我是强者”。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表明自己是一个弱者了。因为你在区分，你在比较，你在寻求外界的肯定强者是基于自我意识的，是没有高低之分的自我认知，是能够接受并始终勇于面对自己是一个混蛋的事实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从事什么职业，带着谦虚和审慎的精神，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自己不能掌控的力量，才会让内心变得强大。
　　只是，强者对那些无法掌控的力量不是表现出弱者的那种恐惧，而是节制自己，去寻求一种和解，达到新的平衡。原本我们以为自然界是弱者，于是肆无忌惮地去开发利用，结果自然界开始用更强大的力量在报复着我们，反而挫伤了我们本来并不坚强的心。结果，仅仅是一些灾难片，就造成了很多人内心中的恐慌。历史同样如此，有人认为它是一个小姑娘，可是她总是在适当时候幽默你一下。有时候，我们在对待这些我们无法左右的事物的时候，就像那个调戏小尼姑的孔乙己。
　　政治是强者的职业，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需要你去保护，这是政治家的责任。没错，一个狮子可以对一群羊声称它有责任保护这群羊，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忘记了狮子本身对这群羊的潜在伤害，强者容易越界，因此需要把它关在笼子里。
　　那如果一群弱者掌控权力会怎样？那将会堕落为暴政，不再是我们一贯地对于政治的浪漫，而会成为弱者冲破枷锁压抑的一种宣泄工具。弱者的浪漫无非是消除恐惧，然后不劳而获，退而求其次，总是想着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薪水。为了消除恐惧，他们会先发制人，大开杀戒，就像雅阁宾专政那样；为了不劳而获，他们肆意侵占别人的财产或者做一个投机者。如此，社会反而更加得令人恐惧。所以，人们总是通过加入小共同体来消除一些不必要的恐惧，寻求群体的力量来化解个人的无助感。在现代社会，每一个单一的个体都会成为弱者，再有权势的人也会有很多恐惧的时候，因为权势不会永远拥有。
　　那么，年轻人所要做的是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强者，这个强者不是说对于弱者的倾轧而言的，而是基于对自己的完全认知与接纳而言的。我总是反复强调要认知自己是一个混蛋，其实是有意通过比较极端的说法来说明这是强者和弱者最为关键的区别。不存在其它任何不平等的意思。圣人和小人的那种划分才是以道德优越感来压制别人的做法。
　　带着些许浪漫化地去理解政治，我们依然期望政治能够给每一个人带来幸福的生活，那么，未来的政治家（对于现在的尚处青年的人而言）所要做的是把自己锻炼成一个内外统一的强者，然后通过各类小共同体把内心并不强大而需要保护和帮助的人们组织起来，通过群体的力量部分地消除他们的恐惧感。一个人人自危的社会肯定不是和谐的社会。所以，我们不需要太多的口号，特别是对年轻人而言，太多的口号会把自己给淹死。我们需要的是方法，一些能够切实帮助更多的人缓解其无助感的方法。但是，无论何时，不论将来身居何职，都不忘告诫自己权势是不可持续的，是可以替代的，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会更安全，也会让自己的内心更平静。
　　2010426
　　本文刊载于新一期青年文化评论：http：m。ycreview。comnode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