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象：平衡社会发展，亟需激活思想力量

　　社会的不平衡发展导致乱象迭出、危机四伏是当下国中最令人担忧的不争事实。不平衡发展的原因究竟何在？在回答这一问题之前，我们不妨先提设另一个问题：影响社会发展的最重要因素是什么？是权力，是资本，大多数人马上会如此说。不错，权力与资本的确是影响社会发展最重要的两种因素，但除此之外，少有人会想到还有一种因素或力量，对社会发展产生不可忽视的深刻影响，那就是思想。
　　如果说权力是政治的象征，资本是金钱的美称，则思想毫无疑问就是真理的先生。政治维护秩序，资本创造财富，真理辨明是非，指引发展前程。社会不能没有秩序，否则就会出现混乱；也不能缺乏财富，不然就要陷入贫困；而社会一旦缺失了真理，不仅是非颠倒，还会如船行江海没有导航，就要发生迷航甚至倾覆的险虞。所以，权力、资本和思想这三种影响社会发展最重要的因素与力量，既是左右历史前进并驾齐驱的三套马车，也是平衡社会发展缺一不可的鼎立三足。
　　以此为观照，社会不平衡发展的原因所在，洞然可察，清晰可鉴。在由权力、资本和思想这三种力量共同演绎历史的舞台上，权力与资本的太过强大，挤压了思想，使思想不能发出自有的声音，思想受到抑制，功能丧失，支撑社会发展的鼎立三足失却了平衡，社会因此出现倾斜，诸多危及社会的乱象由此而生。
　　社会不平衡发展而出现倾斜产生乱象，有目共睹，众所周知，但把它解释为思想缺席的原故，人或不以为然，要提出这样的反驳：我们不是有某某思想、重要思想吗，怎么能说思想缺席，没有思想呢？不错，看起来国中从来就是思想满朝，主义遍地，但明白的都清楚，此思想不是我们所谓与权力、资本三足鼎立的彼思想。
　　思想之为思想，有两大重要的特征，一曰自由，一曰批判。因其自由，故充满活力，自主独立，与权力与资本鼎立三足，而不做任何的依附；因其批判，故显示锋芒，揭示权力腐败与金钱腐蚀的本质，唤起人们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与认识，不至掉入权力的陷进与金钱的蜜罐。思想的警世功能由此也得以彰显。而思想一旦失去了自由与批判，就失去了价值与意义，就会成为权力和资本的附庸与帮闲；反之亦然，一旦服务于权力与资本，成为附庸与帮闲，思想就会失去独立性与批判性，失去锋芒与光芒，就会失去价值与意义，而不再是我们所说的思想。
　　思想在当下的缺席，在下述有关思想与言论的关系推论中可以得到证明：言为心声，心声即为思想。当人们想表达他的心声也就是思想时，他需要使用言论；当他使用言论时，他就是在表达他的心声也就是思想。这就是说，思想生成于言论，需要借助于言论来表达，又蕴涵于生成与表达的言论中，思想与言论互为依存，思想须臾不能离开言论而存在。因此，言论既是思想的表现形式，又是思想的构成内容，更是思想存在的重要而必须的前提与载体。因此，在一个言论受到管制、言论缺乏自由的社会，在一个前提与载体难以存在的条件下，思想的缺稀与缺席，则不言而喻，也不证自明。
　　思想的缺席，直接导致权力的膨胀与肆无忌惮。权力是须要制约与监督的，而自由言论（思想批判）既是制约与监督权力不可或缺的重要前提与条件，也是制约与监督的方式之一。一旦失去自由言论（思想批判）的制约监督，权力就如一匹挣脱缰绳的野马，闯入麦田要肆意践踏。次则致使真理隐而不现，思想本是真理的源泉，没有思想就没有真理，没有真理，人们的认知就是非不清，社会的发展就方向不明。但归根结底，使影响社会发展的力量发生结构性改变，社会发展因此失去平衡。
　　需要指出，当我们说思想在当下的缺席，并不是说当下没有思想，而是指思想在当下的沉没与沉默。中国从来就不乏坚韧不拔的真理追求者，不乏睿智而勇敢的思想开拓人。只是由于时代与环境的制约，由于言论的管制与不自由，他们殚精竭虑而获得的充满真知烁见和锐见的思想发明或思想成果，或者遭扼杀或者被淹没，不能传布于世，影响于人，而产生应有的思想效应。惟有时代变迁之后，他们方如水下珍宝始被发现打捞，而此时情过境迁，思想者已默然辞谢于人世，其思想也错过了最宝贵的时效影响，不仅思想者不能因此享受应有的尊重，社会也为此付出了因思想沉没而致权力肆虐的历史代价。
　　思想尤其是深刻的思想当然具有恒久的效力和超越时代的影响力，但思想的即时效应也显而易见，且更为需要。例如，一篇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文章也就是思想的出现，挑战权力规定的“两个凡是”，能风靡全国，而开启思想解放进而推动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就是思想的现实作用与即时效应最具说服力的典型事例。而一位重要思想人物如顾准者其思想在有生之年不能被世人所知，产生影响，使社会对市场经济的正确认识和对专制本质的深刻批判推延迟到，则从反向告诉我们思想沉没未能产生即时效应的莫大恨憾。
　　当然，思想有好坏之分，言论有对错之别。但我们不能因为担心有不正确的思想出现而将所有其他的思想一律沉没，只允许自认为正确的自己的思想一枝独存。一个社会如果只有单一思想，实际上就形为垄断思想，也就意味着无思想，而单一思想的垄断思想也就是无思想对社会的危害远远大于多元思想的开放思想也就是包涵错误的有思想。这已为历史所一再证明。也正恰如没有市场的垄断经济给社会造成的祸害远远大于有市场的市场经济，虽然后者也不可避免地给社会带来了某些弊端与毛病。
　　权力、资本和思想这三种影响社会发展最重要的因素和力量，是左右历史前进并驾齐驱的三套马车，也是平衡社会发展缺一不可的鼎立三足。因此，当社会发展不平衡而出现严重倾斜，而所以不平衡是因为三足之一的思想的缺席，思想的缺席源于言论的不自由，那么，为把社会调整恢复到平衡状态，使其迈入稳定发展的正轨，开放言论，激活思想，就是不容分说的当务之急，也是正本清源的不二法门。如此，也惟有如此，才能扶正倾斜的社会，修复社会的失衡，才能制约权力、驾驭资本，实现天容海色本澄清的和谐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