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不冷？

　　我一直想写一个人，从我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看似平凡的，却深深打动了我的心。
　　与他见面，当是2011年深秋。我记得，我永远记得，那天，细雨濛濛。由于采访，他带着我去他的老家——永泰县梧桐镇盘洋村。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村口小溪静静流淌，山间云雾缭绕，给人以神秘感。他的老家是一座与村庄许多老宅相似的土木房子，但因为它出了一个他，也因为天井中那棵大树般的仙人掌，在那个村庄而小有名气。我也是慕名而来的，是因为看了一本书，一本专写农事，那些司空见惯的农事的散文集《日落日出》。他是它的作者。
　　见我穿短袖，他细声问：＂你冷不冷？＂我说：＂不冷＂，其实我早已感到了寒意。
　　出了村庄，来到镇上，有人拿了一件包装完好的衬衫给我，＂这是他电话交代买的，给你。＂我穿在身上，正好合身，倍感温暖！如今，我依然把它放在衣橱里，时刻提醒自己也要关注他人，温暖别人。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与他不时地通过电话、短信进行联系，但有几次，他在医院陪护病人。我询问。他都说没事。直到不久前，才从朋友处得知，2012年，他的岳母重病期间，常在福建省立医院陪护。没错，是岳母，不是母亲。看过他悼念岳母的长篇散文《莲花朵朵开》的人，无不唏嘘，无不落泪。
　　他的母亲，患帕金森病多年，经常出现眩晕，嗜睡，手震颤，走路不稳，手脚麻痹等症状。从2011年7月开始，他母亲作息几乎完全颠倒，白天睡眠，深夜醒来。现在是他和他的几个兄弟轮流照顾他的母亲。有一个晚上要醒来8次，喂他老母亲吃饭，扶她去上洗手间。
　　到了早上六点，他换上衣服，准备去上班。这时老母亲把他叫到床头，＂儿子，我害得你一夜都没睡。我这个快死的人没关系，你还要上班呐。＂他说：＂你不是也没睡？不用担心我，我会坚持的。＂他母亲接着说，你过来，手让我摸摸吧。＂他走到他母亲面前，俯下身，伸出右手。母亲枯瘦的左手轻轻握着他的四指，她同样枯瘦的右手在他的手背上来回颤动着······
　　他潸然泪下。
　　我在他的散文《母亲的仰望》中获悉，他的母亲拄着拐杖边走边朝他的住处仰望，尽量靠着路边，让着所有的行人和车辆，小心翼翼地走着。他看到后，极不放心，连忙穿上外衣，带上刚刚剥了皮的橘子，飞奔下楼。看到他下来，他母亲双手交叉着压在拐杖上，叹息：哎，人老了，没用，走一小段路，都累啊。他说，娭媪，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怎么能说没用呢？他一边搀扶着母亲缓缓走过大桥，一边给母亲吃一瓣又一瓣的橘子。他母亲说，橘子甜，好吃。继续问：还有吗？他答，有，还有许多。他母亲又笑了。
　　他和他的妻子也经常做一些老人家喜欢吃的东西，亲自做馒头、春卷、扁肉等。有一次，电视上播放脐橙的画面，老母亲看到了说想吃。说能不能买一些，＂我答应她，我们像小孩一样，拉了钩。她忍不住笑了。我说，您若能配合锻炼，我给您带100个脐橙来。她又笑了。＂
　　然而，子女在父母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父母就像一棵大树呵护他们的成长。有一次，他去看望母亲，回来之后，妻子对他说：＂你刚才扶你娘走，她一直讲不能走，而你一离开，她就起身要走，我给她扶，她走得好好的，一句也没讲不能；我问她为什么，她讲你肩膀痛，不能用力，只好讲自己没法走。＂听完之后，他眼里布满泪花。
　　几年来，老母亲习惯了他的陪护。即时他出差在外，也不时打电话回来，关心老母亲日常饮食起居。老母亲每当见到他的时候，心情就会好转。而且他用心记录陪护过程的点点滴滴，陪护日记已有二十多万字。他说，君子不示人以朴。我有幸拜读了他的私人日记，其中写病痛、写孝道，写人情、写世故，写人生、写社会，写过去、写现在，着眼于亲情，却又超越亲情，这正如他的《日落日出》写农事，却不加在一起农事，旨意深远，感人肺腑。我期待它的面世。
　　对于生活和处世之道，他觉得父母是他最好的老师。他告诉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天，父亲在车站塞给他我一包东西，原以为是鸡蛋，到了单位，打开一看，居然是几个番薯。他打电话回去问个究竟。父亲告诉他，给你番薯，是想告诉你，不要忘本，你是农村出来的，吃苦出来的，要记住农村，关心农村。
　　看到这里，也许你想知道他是谁，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永泰县的一名公务员，名叫陈家恬。
　　眼下，正值隆冬，我也想问你，冷不冷？那么，你呢？遇见衣裳单薄的人，是否也问一句，你冷不冷？如果都这样，春天不就来了吗？选自《麦子的味道》杨远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