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槐米的故事

　　文|孙玉海
　　在这城市的大街旁，有一排排的国槐。这是一种形体优美的树，夏天，它们慷慨地赠与那些行人以团团绿阴。它们给这城市增添了一份幽雅和清新。单调的城市由此变得柔美、秀丽，富有了生命的丰姿。
　　多年以前，我到这里上班的时候，那些国槐还显得那样单薄。那时的城市，也没有现在这样洁净而繁华。在那窄狭而又充满坑洼的街道旁，是一片片低矮、灰暗的店铺，间或有几栋楼房，也大都呈灰褐色，让人提不起精神。如果说，那时这城市还是个＂丑小鸭＂，则现它却变成了＂白天鹅＂了：宽阔的大街两旁，是色调明快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有着华丽而精美的广告牌匾，以及精心装修的、洁净高贵贵的店铺的门厅。一切是那样的和谐，幽雅，使人们觉得：生活，原来竟然可以创造得这样美好！
　　在这个不大的中等城市，有许多骑自行车的市民，每天从树荫间悠闲地驶过。他们看看明丽的市容，看看那碧绿的草坪、鲜花盛开的园圃以及那些团团的浓绿的国槐，就会感到心情舒畅，并从心底发出感叹：多麽美好的城市！多麽美好的时代！多麽美好的生活！
　　夏天又到了，国槐生满了团团的花簇：这些花蔟上最初密生着宛如米粒般大小的花骨朵。这种东西是一种重要的中药材，药学上称之为＂槐米＂，有敛抑、止血的功效。这花束是那样的繁密，呈现金黄、淡白的色泽，浓密的枝叶也难掩它们的美丽。于是，在清晨和黄昏，就有三三两两、衣着脏旧的人，用带镰刀的长竿采收槐米，然后精心去除枝叶，在烈日下的空地上曝晒，最后成为小米粒般的珍贵成品——＂槐米＂了。他们将其送到药材站，可以换回一点收入。
　　＂那些人大都是下岗工人，生活困难。＂我在街边修理自行车，听到修车老人说，＂这可是一件好事情。你想，这些槐米采下来，既可以给困难户增加一些收入，还可以给中药店提供对药源，用来治病救人，这对人是大有好处啊！＂我听得连连点头。并且觉得，用国槐做道旁树，真的是很好。不但美化环境，还能这样地有益于人们的身体健康，有益于那些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城市处于弱势的可怜的家庭和下岗工。这些槐树真是美丽而伟大、慷慨而无私啊。而采摘槐米后的国槐，显得更加绿荫浓茂，葳蕤生姿了。
　　然而，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在这个城市街头，很快出现了一些戴大盖帽或红袖章的人，他们是专门整治那些＂破坏城市生态环境＂的人——那些采槐米的人就是整治对象之一。一些采摘槐米的人被抓住了，被呵斥、推搡着带走；镰刀竿被折断；几个妇女无奈地哭起来。站在街边的修自行车的老人看到这一切，一声接一声地叹息：＂造孽啊！＂
　　那次风波之后，我再也没有从这个城市看到采槐米的人了。那些人是那样自觉。仿佛真的受到了像报纸上报道的那样的＂严厉打击＂；或者他们已经认识到了＂破坏城市优美环境＂的错误。反正，他们是那样的自觉，再也不采槐米了。
　　＂现在的医药真是太贵了！原本以为中药会便宜一点，可是竟然也这样贵。老百姓真的治不起病了！＂
　　又一个夏天，我在药店里听到的是人们的抱怨。于是，又想起了槐米。问了问药店里槐米的价格，店员回答的价格令人咋舌。而在就在药店门外道边的国槐树上，是正在密密麻麻、团团簇簇地丛生着的大量的槐米！却没有人敢去采摘。我当然看不到那些正在病床上呻吟的人们。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病人，也许正急切需要槐米解除他们的病痛！唉！这，就是我们的缺乏人情味的某些制度！这，就是那些思想僵化、麻木不仁的制度执行者！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啊！又有着怎样的心！
　　又一个夏天到了。大街两旁的国槐又开满了浓密的花束。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花苞可真诱人啊！树是这样的多，这样的浓茂。整个城市的街道上，一个夏天，不知该出产多少槐米啊！可是，它们是寂寞的。没有人再敢采摘，没有人愿意被扣上一顶＂破坏城市美好环境＂的帽子。花儿纷密地、一茬茬地开着，淡黄的花瓣随风飘落，在地上仿佛铺了一层珍贵的碎金。槐米一旦开花，就没有医药利用价值了。街道上的那些清洁工们在抱怨：这花天天落，总也扫不尽，真烦人啊！
　　晚夏的黄昏，我独自在槐荫下散步。我看到国槐金黄色的花瓣随风纷纷扬扬地飘落。并且，闻到了那花朵的清香和一股淡淡的苦味。
　　孙玉海
　　运河文化名家孙玉海
　　孙玉海，男，汉族。诗人、作家、青年辞赋家、新闻工作者。首届德州文化英才。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德州市董子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德州市运河经济文化研究中心理事、德州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德州市写作学会副会长、德州市诗歌学会副秘书长、《新世界诗刊》编委、为中国文艺家俱乐部、中国诗赋网等多家文艺网站创作员。现为《德州日报》特刊部主任、德州日报文艺副刊《柳湖》主编。
　　1972年出生，山东平原县人，山东大学毕业。自大学期间开始写作。作品及传记收入《中国当代诗人作家大辞典》、《中国诗典》、《南吟北唱》、《中国新世纪诗人诗选》等多部大型辞书、文集中。作品发表于《地火》《伯乐》《山东文学》《时代文学》《青年文学》《当代诗坛》《鲁北文学》《长江日报》等报刊，多次在全国性文学大赛中获奖。2007年出版个人大型诗集《一个人走路》，获德州市第三届精神文明精品工程奖。2009年出版长篇散文诗集《流浪者之歌》。创作涉猎诗、词、歌、赋、散文、小说、杂文等各类文体，尤其擅长辞赋，所创作的《德州赋》《幸福德州梦赋》《蒙阴地下银河赋》《三在赋》等作品，或刻碑立于景点，或写成书法、弁于画册、拍成朗诵光盘流传。作品《孙玉海旧体诗词选》获2010年＂中国作家金秋诗会＂全国大赛一等奖。2019年，出版诗词歌赋集《了然斋集》。目前，正潜心从事＂平原东南乡＂系列长篇小说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