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经济学前沿父母对孩子能力的信仰

　　绝大部分有了孩子的家庭都会有一种焦虑，那就是关于自己孩子的学习。当孩子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给他们报各种兴趣班。很多小朋友从幼儿园开始（甚至更早）就被家长安排着学习英语、奥数、阅读、钢琴、绘画、舞蹈、足球、篮球、乒乓球……到了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在买好学区房的情况下，还会带着自己孩子去面试各种有点名气的私立学校。孩子们小小年纪就带上了眼镜，他们没有＂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而是＂三岁学英语，四岁学奥数，五岁弹箜篌，六岁诵诗书，七岁忙考试，心中常苦悲＂。有时候孩子的表现难免不如人意，尽管孩子已经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可能仍然没有达到父母的预期。这个时候父母会很焦虑，去网络上找一点鸡汤文章聊以自慰：比如什么＂绝大部分孩子都是普通人＂，＂家长要降低对孩子的预期＂，＂还给孩子快乐的童年＂，＂父母和孩子相处的十二条黄金法则＂，＂看了这篇文章妈妈心里释然了＂，等等。很多父母自嘲说，孩子睡觉前自己凶神恶煞，孩子睡觉后自己开始反省。随着孩子的长大，很多父母最后终于反应过来，小时候这样逼孩子有什么意义呢？还有很多父母会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的孩子不用逼他，他就能自己规划好时间，学习好知识。
　　父母对自己孩子能力的认识，是逐渐变化和形成的。当孩子还很小的时候，绝大多数父母对自己孩子能力的认识其实并不准确，或者说存在偏差。这些父母会根据自己对孩子能力的判断来安排给孩子的教育投资，结果可能导致孩子的表现和自己的预期不符，出现家庭的焦虑和矛盾。那么父母对孩子能力的认知到底存在怎样的偏差，这种偏差又是怎样形成的呢？因为这种认知偏差，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投入又存在怎样的问题呢？今天咱们的分享就是关于这方面的内容。
　　每一对父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在每一对父母心中，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但是随着孩子上学，身边的同学越来越多，家长看到很多其他小朋友的表现，听到学校老师的反馈意见，慢慢开始对自己孩子的能力有了更多的看法。2021年刚刚发表在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上面的一篇经济学论文，通过分析老师和父母在判断孩子能力方面的调查数据，就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父母在判断自己孩子能力的时候存在明显的偏差。这个调查大概是这样的：它先问家长，和您孩子同一个学校的同学们相比，您觉得您孩子能力如何？它也问学校的老师，您觉得这个孩子在班里的能力相对如何？然后这个调查会对孩子做认知能力测验，测出每个孩子的真实能力水平。有了这三项调查数据之后，结果显示，如果一个孩子所在学校的同学们真实的平均能力比较低，那么家长往往会高估自己孩子的能力，觉得自己孩子能力比较强。如果这个学校的孩子们真实平均能力比较高，那么家长会低估自己孩子的能力，觉得自己孩子能力比较弱。这是一种什么心里呢？就是如果自己孩子就读的是当地最好的学校，父母会觉得自己孩子肯定不会是这所学校里拔尖的，甚至可能是垫底的。如果自己孩子就读的是当地一所很普通甚至有点垫底的学校，父母会觉得自己孩子肯定是鹤立鸡群，一骑绝尘，能力远超同龄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如果周围孩子能力比较强，家长会低估自己孩子的能力（父母认为自己孩子能力一般，但其实他/她能力可能很高）；如果周围孩子能力比较弱，家长会高估自己孩子的能力（父母认为自己孩子能力强，但其实他/她原本能力也一般）。进一步的研究发现，父母的这种认知偏差和老师的反馈有关系。前面提到的那个调查也问了老师同样的问题，结果发现老师对班里孩子能力的认知也存在偏差。如果班级里孩子的平均能力越高，老师越容易低估某一个孩子的能力。这就像很多有名的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私立学校一样，各种牛娃通过层层选拔考到他们这一所学校，里面的老师阅人无数，见过各种大场面。所以当一个老师来评估某一个孩子能力的时候，如果他班里孩子的平均能力很高，他往往可能低估这个孩子的能力。这种现象其实也很普遍，顶尖大学的教授往往容易低估某一个学生最后能达到的成就，全球最优秀的公司也常常低估自己某些员工的能力和水平，错失人才。而相反，回到老师对孩子能力认知偏差这个话题，如果班里孩子的平均能力越弱，老师越容易高估某个孩子的能力，他会觉得这个孩子的某些表现让他惊喜，从而高估他的真实能力。老师的这种认知偏差通过和家长的沟通，影响了父母对孩子能力的认知。
　　我们发现，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父母对自己孩子能力的认知存在偏差。可是搞清楚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父母给孩子在教育方面的投入，会受到这种认知偏差的影响。有很多这样的案例，比如父母是音乐世家，他们可能觉得自己孩子一定也有音乐天赋，所以很早就给孩子报音乐班，乐器班；有的父母俩人都是名校毕业，甚至拥有博士学位，他们会觉得自己孩子学习能力也很强，所以很早给孩子报奥数、英语这些补习班。而关于自己孩子认知能力的这种认知偏差，也会影响父母对孩子教育的投入。这种影响所隐含的潜在的后果，可能是家长，甚至是教育学者都不太容易想到的。研究发现，如果父母觉得自己孩子能力越强，他们对孩子的补偿性教育投入（Compensatory Investment）会越少。什么是补偿性教育投入呢，比如辅导孩子写作业就是一种补偿性教育投入。想想是不是这样，家长觉得自己孩子能力很好，可以自己完成作业，那么他们也就减少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时间。如果家长觉得自己孩子能力一般，需要大人帮助，他们会增加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时间。可这样一来会出现怎样的效果呢？
　　结合我们前面说到的认知偏差，如果自己孩子所在的学校平均能力越高，那么父母越可能低估自己孩子的能力，因此他们更可能增加对孩子的补偿性教育投入，更多地辅导孩子写作业，帮他提高成绩。注意这种情况下孩子的能力其实是不低的，是父母低估了；如果自己孩子所在学校平均能力越弱，那么父母越可能高估自己孩子的能力，因此他们更可能减少对孩子的补偿性教育投入，更少地辅导孩子写作业。注意这种情况下孩子的能力是被父母高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力高的孩子因为父母低估而得到更多的辅导和教育投入，能力低的孩子因为父母高估而得到更少的辅导和教育投入，长此以往，孩子所能达到的教育水平会拉开更大的差距。为了避免教育效果的分化，重新认识孩子的能力，因地制宜，以人为本，这就是这篇文章的现实意义。
　　最后说两句。孩子对每一对父母来说都有非凡的意义。如何教育孩子，陪伴孩子，如何和孩子相处，这是每一对父母的必修课，而且很难有标准答案。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首先要学会的是认识自己的孩子，了解自己的孩子，理解自己的孩子 。
　　参考文献：
　　Kinsler, J., and Pavan, R., 2021, ＂Local Distortions in Parental Beliefs over Child Skill,＂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 129, no. 1, page 8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