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赚钱工具

　　＂我爸就是赚钱工具＂这是一个18岁的孩子对他爸爸的评价，他用了一个比喻，形象地表达出爸爸在家庭中的位置，不带任何情感。
　　他是因为人际关系找到我的。他18岁，原本应该上高三，但因为休学一年，又继续的上高二。他过来的时候刚复学不久，还是无法融入班级，自觉比较有个性，跟同学格格不入。同学感兴趣的打游戏、看小说、追剧追星等他一样都不喜欢，他觉得他们很幼稚，跟他们说话也没劲。于是我问他：＂你对什么感兴趣呢？＂，他说：＂电子产品，明确来说是手机。＂他喜欢手机可不是喜欢玩手机，而是喜欢换手机，喜欢的几个牌子的手机，只要出新款，他就换，跟随手机厂家出新品手机的频率换手机，且从不买低端机，平均每个月换两三台手机，每台大概五六千块钱。在休学的一年内，光换手机就花掉了近十万元。由于经济条件有限，有时候也会将旧手机卖掉，但是手机的折旧费是很高的，一个手机用十几天换掉就损失一两千块。不过，他安全不这么看，他觉得自己用着尽可能少的钱，不断更换最新款的手机是一种有经济头脑的表现。
　　什么样的家庭有这样的经济实力？是家里有矿吗？恰恰相反，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里。妈妈是家庭主妇，全靠爸爸一个人挣钱。为了获得更高的工资，爸爸长期在外地工作，一年可能也就见他两三面，好的时候会在假期的时候家人一起住一段时间，但在他18年的生命里，爸爸的形象是异常模糊的。爸爸拼命在外赚钱，只是挣钱的速度永远比不上花钱的速度，爸爸难免抱怨责备，加上平时相处少，交流少，他印象中的爸爸就成了一个古板、严肃、动不动就打人的凶神恶煞。父子关系异常的糟糕，他甚至不愿意叫爸爸，只是称＂那个人＂或者直呼其名。讽刺的是，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来自爸爸。
　　因为距离遥远，爸爸不善表达，长久以来这个父亲表达爱德方式就是给孩子买东西。曾经有一次孩子过生日，想要一个遥控飞机，父亲二话不说，一万多块的遥控飞机就买给了他。小时候，孩子还是对爸爸有所期盼的，等着爸爸回来给他买想要的东西，而现在，这样的方式并没有换来双方关系的改善，只有要钱时，他才会主动去找爸爸，而且开口简单直接：＂打两千块钱来＂他说：＂那个除了打骂我，否定我，跟我没有任何交流，我觉得他不在家更好，最好一辈子不要回来＂他说这个话，是他情绪问题严重的时候，这对夫妻曾经商量要不要让丈夫回来，但被孩子严词拒绝，甚至表示爸爸回来，他就离家出走，这个家＂有我没他＂。当然，这并不影响他继续用爸爸的钱。有时候他觉得那个男人实在太讨厌了，需要钱也不想问他要，就让妈妈问他要钱。我问：＂你知道你妈妈的钱是你爸爸给的吗？＂他说：＂知道啊，那又怎么样？＂是啊，那又怎么样？我无言以对。
　　这对父母其实日常生活非常节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日常用品都是最简单的东西，但是对于小孩却是极尽大方，甚至可以称得上奢侈。从小到大，只要孩子想要，他们都会尽可能去满足。花钱，成为他们表达爱最重要的方式。
　　他跟妈妈的关系很亲密，这个18岁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要妈妈陪着。他6岁左右和父母分房睡，但是在此期间他的爸爸都是不在家的，他晚上害怕，妈妈不忍心，有时候也会继续跟儿子一起睡。到18岁了，他还有严重的分离焦虑，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很恐惧、很空虚，妈妈一出门就担心妈妈会出事，会不断打电话给妈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一旦妈妈不接点阿虎，他就变得异常焦虑，一个接一个地大，做立不安，什么事也做不了。母子分离的过程中，父亲的参与尤为重要，遗憾的是，他的爸爸在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都缺席。
　　跟这个孩子接触，会让我不自觉地忽略他已经是一个18岁的成年男孩，总觉得像与十二三岁的小孩相处。与同龄高中生的思维方式是有差异的。他很少主动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等着我问。无论在校还是在家，他从不主动跟别人聊天，都是对方找他，没人找时，他就自己一个人孤独的待着。上学的时光，大部分时光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他的朋友都是女孩子，而且都比他大。他说自己跟男同学聊不来，他们也不太乐于跟他相处。他的女性朋友多把他当＂闺蜜＂看待，有什么心理话都跟他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着。
　　他有一个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与对方关系非常亲密。女孩在上学，他会每天接送，休学期间他从不出门，只有女友叫他，他才兴致高昂地外出。双方分开的时间不会超过24小时，此外还要操持时刻的微信沟通，要求对方去哪里都要拍照报备，对于异性的接触，他也非常敏感。当然这是极有默契的一对，女友也接受这样的亲密，随时会查看他所有的微信聊天记录。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情绪，一旦联系不上，就异常的焦虑。因此，双方吵架也是家常便饭，吵的激烈，分手便脱口而出。交往一年的时间，平均每个月都会说一次分手，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小孩过家家，一两天后他又会去找对方，或者买很贵的东西送对方，就又和好如初。只有一次，双方发生持续的争吵，女友将双方的聊天记录发到朋友圈，大骂他，很多人都在留言里指责他不负责任，他又偶然间发现女友跟前男友有联系，一系列的事情把双方的关系逼到冰点。他跟我说：＂那次我们的关系时彻底完了，绝对没有复合的可能了，她伤透了我的心＂言语中满是愤怒，发狠表示绝不再联系了。我静静的听他讲，不置可否。几天之后，他突然想不通了，觉得离不开对方，没有女友的陪伴，自己的人生完全没有意义。于是，他又拼命打电话，女友拉黑了他的联系，他激动之吞了十几颗感冒药，吃完药之后他紧张地给妈妈打电话，紧急去了医院，虽然医生说问题不大，但是他坚持要洗胃。妈妈想办法联系到女孩，女友慌忙赶来，双方抱头痛哭，女友感动于他的真诚，他反复表达＂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就如言情剧中的情节一般，两个人每天都在山盟海誓和撕心裂肺中度过。总之，双方再次复合，不过相处模式毫无变化，平静感动地相处了几天后，又再次重复争吵、分手、复合的循环。他说：＂我女朋友就是我目前全部的人生寄托，只有她可以拯救我。＂寄托没有了，自然就活不下去了。他以为情侣之间的相处都如他们一般，他说：＂哪对情侣不吵架，对吧？＂我问他：＂这样吵会觉得累吗？＂他低着头，没有回答。他把女友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独立的个体去相处和互动，恰巧对方也不是人格成熟的个体，由此双方上演着一出出＂相爱相杀＂的言情剧，感动彼此的同时，也折磨得彼此身心疲惫。
　　与他和两个女人之间异常纠结的关系相反，他对爸爸的态度却是非常决绝的。他直接说：＂我不希望他回来，他一回来只有吵架，打骂我，说我不去上学，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说我没前途，将来扫大街都没人要……＂他满脸不悦，总结说：＂总之，我在他眼中就是一无是处。反正这么多年没他在家，我都习惯了。＂妈妈会补充说：＂他爸爸的脾气真的是……我都受不了。＂我问妈妈：＂怎么受不了呢？＂妈妈表情凄苦，沉默良久，大约是往事不堪回首，接着说：＂孩子说他是赚钱工具，我也觉得他是赚钱工具，这么多年，除了拿钱回来，我感受不到他对这个家有什么作用。孩子有错，他除了打骂，从来不会好好说，跟我说话也是，从来没有好语气。＂很明显，这个妈妈是站在孩子这一边的，我内心一沉，这可不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儿子说得更直接：＂我觉得我爸根本就配不上我妈，我妈肯定后悔跟他结婚。＂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我妈自己说的＂我看着妈妈，，妈妈大约觉得这样说不妥，就含糊的说，＂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关键是治好孩子的病。＂她也许并不知道，这样的话，在青春期的孩子眼中意味着什么，长久以来独占母亲的经验，让那个他将父亲视为最强劲的敌人，而这个敌人，原本应该是这个家庭中重要的协调和平衡因素，如今却处境尴尬。
　　父亲在家庭教育中的缺失，让母子间相互依靠、陪伴，谁也离不开谁。父亲成了这个家庭的影子。
　　青春期，是孩子处于孩子和成人之间的过度期，著名心理学家埃里克森说，青春期孩子需要完成自我认同，会面临自我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冲突。而青春期过渡的失败，与父亲的缺席有莫大的关系。
　　在孩子离家，进入社会集体的过程中，爸爸扮演的是一个榜样的角色，是规则的制定者，需要在孩子在外遇到挫折往家里逃的时候，推他一把，给予他一定的力量和压力；更需要以自己的亲身经历给予孩子一些引导和建议。
　　父亲的缺失，让母亲跟孩子之间成为一种＂亲密无间＂的依恋关系，相互需要，孩子离不开妈妈，妈妈的感情也无处安放和寄托，她需要被孩子需要的满足感。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男孩会和爸爸竞争自己的母亲，而这场竞争，只要夫妻之间足够相爱，就不足为患。这样竞争的失败，会让男孩明白，妈妈属于爸爸，而我应该去寻找自己的伴侣。
　　温尼科特说：＂父亲们，活下来，活下去，在孩子的童年里，不死亡，不退场，熬过生活的艰辛，熬过妻子从对你向对孩子的情感转移，熬过孩子对你的亲近和依恋，熬过他们对你的理想化，熬过他们对你的愤怒，熬过他们的失望，熬过他们一会儿把你视为神、一会视为虫的戏剧性起伏，最终在他们心中成为一个普通的、但却深爱着他们的老男人。你还站在那里，你还坚韧地存在着，因为你是父亲。＂而现实中很多父亲，一个阶段都没有熬过，他早早的退场，带着悲伤，远离了孩子，也摧毁了孩子。
　　家庭生活中，跟孩子相处，跟妻子相处，作为爸爸和丈夫的男性很容易生出＂算了，我退一步＂的想法，因为在传统价值观的评价标准中，爸爸有一个天然的逃避场所——工作。夫妻二人，变成母子（女）三人，或者母子（女）婆四人，这个关系中，总有一个人会不自觉地被忽略，但这种忽略不能是长期的，夫妻永远应当是家庭中最稳固、最坚强的连接，夫妻二人需要共同努力，让丈夫回归，要把孩子推出去，推到集体生活中去，把父母推出去，推到属于他们的生活中。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需要夫妻二人密切配合，需要丈夫不嫌麻烦、不畏拒绝地靠近妻子，夺回自己的地盘。
　　当然，很多时候男人们懒得去做这件事，他们没有勇气，甚至无所谓，不愿意抢，不愿意夺回自己的家庭阵地，而是选择转移阵地，忘我工作，甚至去寻找新的亲密关系。社会价值观甚至也纵容着这种撤退：＂男人只要拿钱回来就算好老公、好爸爸了，不要要求那么高。＂＂孩子才是自己的，老公说不定哪天就变成别人的了。＂于是，很多爸爸就心安理得地继续＂伪单身＂的生活。
　　父亲们不要再做＂赚钱工具＂＂摆设＂＂影子＂，在家庭中＂活下来、活下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为孩子的成长留下属于爸爸的印记。爸爸，这个光荣的称呼，会伴随孩子一生，将带给他们无可替代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