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带孩子去看眼睛。 结果医院周末不提供门诊。 于是一家人决定去附近一个景点逛逛,路并不远,所以打算走走路。 三个人,六条腿,开始走啊走。 经过一些农贸市场,经过一些陌生小区,经过一条河。 有些地方很有烟火气息,有些地方很是商业化。 我们很喜欢这种烟火气息的地方,有人推着车在路上卖杂食,我们随手买点橘子,买点小吃,一边吃一边继续走。 六六本来不愿意走路,但路上看到沙池,看到不同的花,她也会觉得很好玩。 就在陪着孩子一路走一路玩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一代孩子大多缺少的东西。 生活感。 可能我们也曾被长辈交代过:你就好好学习,其他都不用你管。 但实际上,我们在学习之外,是有生活的。 我在做完作业后,会去邻居家玩,冬天的时候,就着炉火,跟老奶奶聊天,锅在火上沸腾着,柴火渐渐地暗淡了,就要及时添加新的木柴进去。这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我会在吃饭时和邻居的孩子去门口交换炒的菜。 我也会去看别的大人打麻将,光是站在旁边看就偷师成功,后来小学就上了麻将桌,打得大人都哀声一片。所以我从小就不崇拜权威,而这一点居然是从打麻将里学会的。 我们缺少玩具,但因此,一切都可以变成玩具,比如泥土,沙粒。小的时候,我还意外发现沙子可以用来洗茶杯,洗的特别干净。 我很喜欢去爬山,去找山泉,在河里穿着拖鞋一路涉水。 高中读书很紧张的时候,也很喜欢去找那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小巷,钻进去找惊喜。 偶尔找到的杂食店,小饭馆,就会觉得好好玩。 即便到现在,我还依然保留了这样一份好奇心。 我对大人的世界是了解的,虽然那时年纪小,其实已经看出他们的不易与抗争与大部分人的懒惰。 我对自然的世界是好奇的,我总觉得世界上有些东西是神秘地存在那里,等待着我去体验。 回头去看我的童年,我能找出很多有趣的事情来,而这些有趣,往往是独一份的。 读书后,在大城市生活,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很不适应这样的生活。 一切都整整齐齐的,没有什么值得惊喜。 没有小摊小贩,没有特色手艺。 仿佛一切都被流程化了。 即便去逛那种有名的特色街,也并不会觉得有太大的惊喜。因为即便是特色,也是可复制的特色。 就像我们今天经过的地方。 一边是热闹的市场,有些乱,但充满烟火气息,你想去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一边是整齐的楼宇,好看一致,但你不会产生期待感。 就像我们最后抵达的目的地,设计的很周到,内容很全面,但和我们上次前来的情景,基本没有什么变化。我们随意地逛了一会,就回家了。在这里的收获,还不如在路上收获的乐趣多。 我很喜欢的两个很随性的作家,一个是三毛,一个是舒国治。 三毛曾经说她的愿望是捡垃圾。 "我有一天长大了,希望做一个拾破烂的人,因为这种职业,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同时又可以大街小巷的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更重要的是,人们常常不知不觉的将许多还可以利用的好东西当作垃圾丢掉,拾破烂的人最愉快的时刻就是将这些蒙尘的好东西再度发掘出来。" 三毛 后来,她在世界上确实捡到了很多好东西。在撒哈拉沙漠三毛用捡来的垃圾,布置了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家,记得少年时看到这段话,不禁赞叹她的智慧和乐观。 舒国治也是很有意思的人,他就喜欢睡懒觉,到处乱逛。 "理想的下午,宜于泛看泛听,浅浅而尝,漫漫而走。不断地更换场景,不断地移动。蜿蜒的胡同、窄深的里巷、商店的橱窗,就像牌楼一样,穿过便是,不须多作停留。博物馆有新的展览,如手杖展、明代桌椅展这类小型展出,或可轻快一看。走逛一阵,若想凝神专思片刻,见有旧书店,也可进入浏览。一家逛完,再进一家。有时店东正泡茶,相陪一杯,也是甚好。进店看书,则博览群籍,不宜专守一书盯着研读。譬似看人,也宜车上、路旁、亭下、河畔,放眼杂观:如此方可世事洞明而不尽知也。" 理想的下午 舒国治到处发现美食,看书,旅游。文字里有古代的韵致,思想里有懒人的意趣。 我知道自己成为不了这么有意思的人,但我很羡慕这样有趣的人。 在孩子的日常生活中,大多时候缺少这种生活化的内容。 一般都是被计划好的一天。 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上兴趣班。 现在时间紧张到没有余量可以随意去逛,没有胆子敢去漫无目的。 生活和学习都变得特别规律,特别秩序。 各种事情之间衔接地非常紧密,几乎没有空白时间。 他们的快乐可能比较统一:有的来自奥特曼,有的来自公主。 他们的兴趣可能也比较统一:楼上楼下都在弹钢琴,还有很多孩子在画画。 他们的成长目标可能也比较统一:成为一个社会精英。 就连出门旅游,路线也是被设计好的。他们只要在一个车里,从这个地点,挪到另一个地点。 他们的生活就像电视上演员的脸,统一的白净,秀气,很漂亮,但缺少了一些真实。 时间节奏加快,学习压力加大,每分必争,每秒必计较,这仿佛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但不可避免的是,孩子会因为这样的缺失而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 我们这个时代,正在抛弃一些凌乱的东西,而走向整齐一致。 就像孩子的生活,正在抛弃一些多余的东西,走向规范管理。 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这些词语,正好体现了我们时间上的匮乏,以及导致的选择上的匮乏。 我们正在丢掉混乱,从而丢掉了混乱里蕴藏的可能性。 得与失,都有。 毕竟这是一个足够复杂的世界,我们的简单目标,其实并不足以应付世界的变换。 斯坦福大学神经科学家大卫·伊格曼谈起今年的新冠病毒说:"它把我们都从仓鼠轮上撞下来,放弃特定的做事方式,迫使每个人思考新的做事方式。实际上从认知上说,这对你很有好处。我们所有人相比正常情况都被迫做了更多脑力锻炼,用新奇事物挑战你的大脑似乎能提供认知保护。" 幽默的生活经济学大师蒂姆·哈福德(Tim Harford)在《混乱——如何成为失控时代的掌控者》提到:"非正式比赛(在公园踢球,拿运动衫当球门)对我们的成长帮助并不亚于正式比赛(在标准球场上进行的计时赛,有裁判参与)。事实上,我们一直低估了非正式比赛的优势。最近一项研究发现,我们在儿童时期参与的非正式比赛的数量和长大成人后的创造力成正比,而正式比赛和创造力则成反比。" 我承认,在快速发展的社会中,我们确实需要更合理地进行规划。 无论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城市。 我们的家庭教育里,也会继续有序地进行学习和生活。 但我知道,我会给孩子留一些她自己发呆和小伙伴随意胡闹玩耍的时间,那是她的神奇时间。 我也会偶尔带着她,去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这条路上的风景,这里生活的人,看一个快递员如何将外卖塞到门里面,看6只小野狗围着瘦弱的狗妈妈喝奶,看一个长长的草坡,经过一个热闹的店子,看不同的人怎么吆喝。 美国作家和编辑托马斯·贝雷·奥尔德里奇写了一首小诗: 我的大脑忘掉1000件事, 比如战争爆发的日期和国王的祭日, 可我却真真切切地记得那一刻—— 那是远离村头城堡的一个中午, 而在5月那最后一个灰蒙蒙的中午—— 凛冽寒风向这里吹来,封冻了路旁的小溪; 接着,它在那里歇息, 将它携带的树香味卸下来, 并从那棵野蔷薇树上冷冷地晃下两颗花瓣。 孩子长大后,他的大脑会记住什么? 会是哪一刻的惊喜,哪一刻的发现,哪一刻的领悟呢? 六妈:哲学硕士,透过现象看教育本质,注重思维模型培养,关注孩子的学习方法和习惯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