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才知道谁是自己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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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念岳母
　　文 | 娄轶斐
　　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而我会用余生所有的时光怀念着你。
　　前些日子看电视，偶然看到猪八戒即将跟唐僧上路时，高翠兰的母亲追出来，把一件亲手缝制的衣服送给八戒，我不由得落泪了。
　　心喜的女婿变成了猪妖，高老太尚且如此有心，要是我那温良体贴的岳母还在，该有多好啊。
　　我与岳母有母子一样的骨肉深情，这种情感就像婴儿呱呱落地一样，初次见面就有了。
　　还清晰地记得，2014年元旦，第一次去岳母家。岳母喊我小伙时，满脸的慈祥；岳母往我碗里夹菜时，舐犊之情；我抢着刷碗时，岳母总是轻轻拍一下我的手，令我放下。
　　当时，我是从黑水演习场直接去的岳母家，拎的迷彩包在靶场造得不像样，岳母趁我和对象出去玩的时候把它洗得崭新。
　　岳母话不多，第一次见面，只是在厨房忙活的间隙，问候我爸妈身体怎么样，我的工作累不累。后来我和对象约好周末游千山，岳母知道后，提前蒸好菜饺让对象带给我。
　　天下父母爱子皆深，但岳母表达爱的方式与我父母有所不同：
　　父亲母亲更多时候是严管厚爱，突出＂严＂和＂管＂，侧重＂出息＂论。
　　岳母则完全是温和慈爱，绵绵之中带着＂温＂和＂慈＂，唯＂幸福＂论。
　　我和妻子的性格也有截然不同的一点：
　　什么事儿到我身上，就感觉是天大事，举轻若重。而在妻子那，就跟没事似的，举重若轻。这种＂心大＂和＂心小＂的区别没有褒贬之分，而我的幸福指数却不如妻子。
　　如果说父母的＂出息＂论培养了我，那么岳母的＂幸福＂论则温暖了我。
　　岳母是我的福。
　　我和妻子婚后，跟岳母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她生活上迁就，工作上不强求，看见过错时温言劝善，没有任何刺激你的东西，使我感到生活像春晖一样温暖。
　　论起长相，岳母算得上怎么夸都不为过的，个子虽不高，但清瘦，干净，话不多，从来不跟我们唠叨。
　　岳母叫白素梅，白、素、梅三个字像是注入命中的，是岳母最真的写照。
　　喜欢岳母的＂白＂，岳母的一生没与人红过脸，没计较过一星半点，本色本心、明亮无暇，坦荡且内谨。
　　欣赏岳母的＂素＂，岳母的生活不艳丽、无伪饰，俭朴自处，内心里那种素净、厚实的自然流露，表里如一，质朴无华。
　　敬重岳母的＂梅＂，岳母面对生活压力、困苦和病魔的折磨，从来不亢不卑、泰然接受，处凌寒而吐暗香。
　　有一次，陪岳母去化疗，经不起药物的刺激，胆汁都吐出来了，岳母也没叫一声痛、说一声苦，只是静静地躺着。
　　好多次，岳母微微笑着让我和对象掐她的手指缝隙处，说那里有穴位可以化解疼痛，却忘了十指连心。
　　我结婚的时候，岳母身上的癌症，已经出现转移，在生活中却从未见过岳母难看的脸色。
　　后来我发现，岳母始终生活在强烈的同情心之中。
　　同情长辈，担心年迈的父亲受不了打击，嘱咐我们尽量隐瞒病情，要常去看望姥爷；
　　同情丈夫，遇到什么事，我们都爱先跟岳母商量，而岳母都会向岳父沟通，尊重岳父的意见；
　　同情孩子，对我们倾其所有，宁愿不看病也要把钱留给女儿。
　　岳母在生活里就是做一个好女儿，一个好妻子和一个好母亲，完全没有自我。被中国人打破的＂三从＂，在岳母瘦小的身上开出了温馨的花，结出了勤劳、牺牲、无我、谦卑、温良的果。
　　实在是我没福。
　　算起来，从初次见面到岳母走，也就三年时光。三年里，岳母从来没有让我们有难为情的时候，因为岳母只难为自己。
　　哀哀岳母，为我劬劳。岳母最后的时间里，看见我从部队回来，像往常一样问我吃饭没、累不累。看着岳母挣扎着要起来给我做饭，又力不从心的样子，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岳母就一个女儿，视我如子。三年里，岳母抚我、畜我、顾我……到最后也不愿给我添一点麻烦，还想着让我回去上班，让女儿回家照顾外孙子，让大家别挂念她。
　　在部队时，每次串休回家，疲惫的我总是倒头就睡，醒来后，岳母连内衣都帮我洗好了，饭菜永远都是热的。
　　岳母走后，没有岳母身影，整个家都少了温度。
　　低徊愧人子。大家都夸我是好女婿，可岳母哪有跟我享过一天福。
　　天若有情天亦老。可怜的岳母就是活到现在也才54岁，岳母走时，80多岁的姥爷红着眼睛说：＂天不讲理！＂妻子抱着我哭喊：＂谁能救救我妈呀！＂她念兹在兹的外孙还未满周岁，还没学会叫姥姥。
　　去年夏天，一天夜里，我突然眩晕而醒，脑袋天旋地转，苦熬半宿，抱着孩子去医院，正值疫情期间，大夫责怪我带孩子来医院，心如莲子的我特别想念岳母。
　　类似这样，让孩子陪我们去医院看病、去市场摆摊、去单位加班的场景很多。
　　＂要是您在，孩子不会受这罪。＂
　　岳母曾说＂只要我在，孩子就不用你们操心＂。
　　岳母在最后的时光里，一边治癌，一边治家，既照料孩子，又照应我们，却没照顾好自己。
　　身边有不少朋友的孩子，都是姥姥帮带，聊天时，我常说＂姥姥带的孩子真好＂。在园门口看见那些接孩子的老人，更会真心羡慕。
　　天塌了才知道谁是自己的天。我还没带岳母去吃她想吃的大龙虾，还没带岳母到我的家乡好好转转。却在最难的时候才最想岳母，这真是不孝。
　　岳母离开我们将近四年了，这四年，我对岳母的思念越来越重。这些日子，岳母洗衣做饭、带孩子、收拾家的身影越走越近，历历在目。
　　你的影子，是我精神上是最持久的关怀，只是岁月年久失修，我再也温习不到，你做好饭菜喊＂小娄＂时，那暖暖的味道……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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