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军双减减下来的窟窿拿什么去补

　　【杨树军专栏】
　　＂双减＂减下来的窟窿拿什么去补
　　原创作者|杨树军
　　正像许多人感受到的那样，多年以来，学生减负似乎成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有人这样理解——＂双减＂只是一个＂小切口＂，它有可能推动教育的大变革。或者说，减本身不是目的，只有先减，才有可能腾出空间办真教育。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暑假里，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基本处于歇业状态。此刻应该被审判的除了混乱的市场之外，我们还应该追问一番：这些校外培训机构是如何一步步做大的？身处剧场里的人们从此可以坐下来了吗？更值得厘清的问题还有——坐在第一排的人为什么会站起来？
　　培训机构显然不是教育内卷的始作俑者，它们只是社会需求的提供者。它们通过提供服务赚取利润并非十恶不赦，而通过改变游戏规则的方式将其驱逐离场，如果处置不当，受伤的有可能是游戏本身。
　　校外培训肯定加剧了教育的内卷，但它们本质属于商业行为，不能简单用道德标准去评判。烟酒无益于我们的身体健康，也不能一律禁绝——我们可以做的是教育民众珍视自己的身体，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
　　校外培训破坏了教育公平性吗？没有参加校外培训的人高考是否可以加分呢？＂如果未来用人单位因为我女儿很善良就录用，而不在乎她是高职毕业那我肯定也不卷了。＂今天家长们的鸡娃，不过是下一代内卷的预演。如果校外培训真能提分，高考又只看分，好大学毕业后找到好工作的机会增加了……所有的问题都没有解决。
　　大部分人对＂双减＂政策的落地都不会有太多担心。倒是有人在担心昂贵的一对一和上门辅导会加剧新的不公平——实际上，那些参加一对一的孩子以前也没有挤在培训中心的门口。
　　当大多数孩子的童年是在校外培训机构度过的时候，肯定有地方出了问题。校外培训是供给方，政策不能阻止家长的行为，从供给侧动手是一种可行的方式。道理一时讲不明白，先把供给停了，大家都没地方去补课了，也许慢慢就公平了。
　　＂当前，义务教育最突出的问题，是中小学生负担太重。＂规范治理校外培训机构是减负的重要环节……这样的论述看起来很完整，实际上它的前提是虚假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虚假的。
　　培训机构增加了学生的课业负担，也增加了家长的经济负担只是表面现象，或者说它只是一个结果，我们应该追问的是背后的原因。取缔校外培训机构，留守儿童与国际学校的孩子平等了吗？
　　我们今天基础教育的主要问题，是应试教育思想已经侵入学校的每一个细胞。极端应试主义，即所谓＂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办学模式正在全面跑赢教育大市。
　　普通高中仅仅50%左右的录取率对初中学校形成了巨大压力，这种压力前移导致了小学生课业负担沉重。无论课外负担，还是校内负担都是应试教育模式导致的后果，没有人认为是校外培训机构和学校老师导致了应试教育。
　　＂双减＂落地后必然会释放出一个巨大的教育空间，如何填补它则需要更多人去关注。
　　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我们大部分学校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长期以来，校长已经习惯用考试的方式管理学校——校长只需要将每个班级的考试成绩张表公布出来，剩下来的就是老师们自己去比拼时间、强度了——整个校园看起来也平安无事了。
　　相对而言，减掉一个东西是最容易的。因为现代学校整体设计都是服务于应试教育的，根植于校长教师及教育管理部门内心的应试教育思维已经统领了我们数十年——不能指望＂双减＂政策落地的同时就是应试教育的末日。
　　＂双减＂的指向很明确，家长的诉求也不再是纯分数了，但我们学校可能还没有准备好。比如，我们目前的大班额既是社会发展阶段的体现，也是应试教育的结果。跟素质教育对应的是教师编制的增加、小班化、设备设施的调整……某种程度上，应试教育也是最低成本的教育。家长们觉得送孩子上补习班既费时间又费钱，而真正的素质教育比这个＂贵＂一百倍。
　　应试教育日渐疯狂，家长既是受害者，也是推波助澜者，填补＂双减＂留下来窟窿的生力军也应该是家长。受传统影响，加上现实压力，中国家长普遍认准的好赛道就是：好幼儿园=好小学=好初中=好高中=好大学=好工作。只要他们认定这个等式成立，今天减下来的，明天他们就会设法补上去。
　　培训机构只是一条旁逸斜出的粗壮树枝，我们真正需要解决的是树的问题。
　　许多年以后，孩子们都会怀念这个无比酸爽的暑假吧？校外培训中心的大门紧锁，老师留的书面作业也非常克制……我们引以为傲的行业成了扫黄打非办的打击对象，孩子们的好日子真的要来了吗？
　　事实上，我们真正想要的是教育公平。最坏的结果就是，该减的减了，学校、家庭又没有及时补位，我们基础教育原有的某种优势将消失，而我们真正需要的素养也没有获得，那将是所有人的失败。
　　窟窿得不到适当填补，它迟早会成为新的窟窿，包括对校外培训机构从业人员的适当关注——据说有800万的校外培训从业人员，＂双减＂之后，他们的生计有没有问题？
　　大家更关心的是，真正的教育公平何时有着落。最新的消息是，按照有关要求，8月30日，北京市东城区教委在微信公众平台公布了该区第一批非营利性学科类培训机构＂白名单＂，从已批准恢复线下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名单看，节假日似乎不是＂要件＂，非盈利将是恢复营业的一个硬性指标，但这个指标究竟有多硬，就要看造化了。
　　▲北京市东城学科类培训机构白名单（第一批）。图片来源：＂东教印象＂公众号
　　《千与千寻》结尾说：＂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苦，只要走的方向正确，不管多么崎岖不平，都比站在原地更接近幸福＂。
　　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吧？但它更像是迷魂药，因为有的人面前的路根本不崎岖——或者不管多么努力，我们永远都不会接近幸福。
　　作者简介： 校长，已出版作品包括《子曰·我曰》《村里最好的学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