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掉一头弯曲的卷发,整个人感觉轻松了好多,看着镜中的自己,略凸的前额,深陷的眼窝,尖尖的下巴,除了皮肤较白嫩,是个女生,身材娇小,其他都有着父亲的遗传。 小时候,父亲带我出去玩,邻里八乡得转,人一看到我们就不停地赞:"这父女两多像啊。" 年幼的我便笑得很甜,我崇拜我的父亲,和他长得像便是一件很自豪的事了。 于是,我也经常在自己的亲弟但和父亲长得不像的含含面前炫耀。 含含也是恋父的人,总是不服气,千方百计得找自己想父亲的地方,有一次居然找哭了,每当这时,父亲就会在一边笑得看我们争吵,偶尔也过来自我谦虚一下:"长得跟爸爸象不好的,你看爸爸总是丢三落四,还不洗脚....." 凭心而论,父亲年轻时是个清秀的男生,一米七八的身高,略凸的前额,深陷的眼窝,尖尖的下巴配上并不拉渣的胡子,穿着那个时代高中生特有的校服,站在阳光里。 微笑地看着我,照片里的他,青春活力,犹如现在的我。 现在父亲已经五十又六了,除了身材发福,脸上依然有着当年的影子,爷爷奶奶姑姑们总是在我面前说他的年轻的故事。在大家的心中,他是个好儿子,好哥哥。 尽管姑姑们总是抱怨父亲的恶作剧害她们被打,但是我知道,姑姑们的抱怨只是她们发泄爱他的一种方式,在父亲困难的时候,也是她们站出来帮助父亲,让父亲走过那道最难的时光。 父亲的童年充满了爱和关怀,身为长外孙的他在外婆外公还有舅舅姨妈们的呵护下快乐成长。 他总是跟我说他小时候的风光史,如何欺负妹妹们,如何打架厉害,如何逃脱母亲的责罚。 但从奶奶的口里,我知道了更多,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字写得非常好,有次有个朋友受伤,父亲背他去上学背了一个月后来受到了学校的表扬。 从姑姑们的嘴里知道了他有个要好的女朋友,最后因为双方家长不同意而分手,也知道了他对爱情的执着和对父母的理解。知道他酒量好得过人,但总是酒后打架。 一切已过,往事成烟,只是知道我的父亲是个好人。 小时候最得意的事是骑着他的脖子招摇过市,父亲总是能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带着我去吃小混沌,棉花糖,去赶集。 有父亲的日子是幸福的,每天有人给我穿衣服,晚上会有人给我的后背挠痒,那股麻沭的感觉一直陪伴着我的童年。 每天他会骑着那辆车去上班,而我总是在日落的时候去村口等待父亲的归来,有时,他会给我带一两个肉包子或者几颗糖。 记忆中那张汗水淋漓的脸伴着落日的余辉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那段坐在自行车前杆的日子里是我整个童年最温暖的回忆。 95年,我在爷爷的带领下进入了课堂,上课时不能动,不能讲话,不可以吃东西,甚至不可以做别事,只能乖乖地坐着,听那个老花镜一遍遍得讲着:"1+1=2"这对自由惯了的我无疑是个打击。 于是我便开始神游,想到那飘香的小混沌,那天津津的棉花糖和那闹烘烘的集市,也开始想念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 终于,我人生的第一次算术考试只考了29分,而我的同桌考了92分,老花镜火了,一把拎起我,逼我罚站,顺便敲了我的脑袋,还把试卷给了爷爷和父亲看。 爷爷看着试卷气得全身发抖,而父亲只是站在一边,他没有责罚我,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一边,最后出去了,留给我一个落寞的背影。 晚上躺在爷爷奶奶身边,悄悄得难过,很想让父亲帮我挠一挠痒痒,从此我知道我彻底失去了这个权利了,因为我考不好数学。 年幼的我当然不知道去寻找原因,只是开始恨数学,恨考试,也开始讨厌那个老花镜。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父亲好好开导我,我是不是还在恨数学呢? 98年的时候,父亲带着母亲和弟弟去了杭州打拼,将我留在爷爷奶奶身边,我只知道,父亲要出远门了。 没想到这个远门一出他就没有真正回过家,爷爷奶奶对我很好,不过还是想念父亲,就学会了趴在凳子上给他写信,我知道,我要好好学习语文,不要让父亲知道我写了错别字,就在想念中我迎来了期中考试,结果,我语文考了98分,数学考了60分。 以后一直就保持三十分的距离,而父亲的工资也升到了一万多,他偶尔会回家来看看我,请我的老师吃饭或送礼,请他们照顾我。 我知道父亲不再是那个骑破自行车的穷苦的父亲了,他也把那辆自行车以十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废品站,而我,总是会在一段时间惘然若失。 我知道,那个穷苦的父亲已经不见了,现在的父亲开始投资,年薪最高时达到了七十万,他开回了属于他自己的车,他也开始沾染上这个年代的金钱观,他雄心勃勃得办起了禾丰印花厂,并告诉我们,明年会把他的破车换成奥迪A6。 但是我,只是默默得听着,回到房间里继续玩我的游戏。 世事难以预料,父亲的合丰在开办半年后出口市场遭到前所未有的困难,投资百万的印花厂深受其害,最终以经营不善而关门。 抑郁的父亲带着剩余的财产回到了家。虽然已破产,但他还是能维持小康生活的。 只是很闲,闲得他的生活只剩下叹息,叹息以前的风光无限而现在却落得人老黄花瘦,以往的朋友个个不和他联系,甚至还冷嘲热讽,回乡的父亲也投资了餐饮,游戏厅,但都不怎么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老了,皮肤也呈现了黄土般的颜色,他开始像个老农一样默默得做自己的事。 而我,只知道我那个父亲回来了,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傻,但我真的好久没有和他好好呆上一段日子了,有一天,他拉出一辆自行车,我们一起在落日的余辉中默默得向前进,直到车驶出那片小区,初夏的风轻轻抚过脸颊,我恍惚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个没有烦恼的年代。 我默默得看着眼前使劲蹬车的父亲,他微驮的背就象一堵山,矗立在我面前,我忽然意识到,他并没有老,他只是失败了,但不管这样,他依然是我心中的那座山。 十年了,我们父女隔了十年的时光,他不知道,这十年,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问他要零花钱的小女孩了,开始写自己的小说并有了好多读者,喜欢过一个很傻的男孩。 但那又怎样,因为他是父亲,有他的地方,就有我的家。 于是,我会微笑,对着家的方向微笑,想象他对我说:"好好干。"理一理额前的短发,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