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旧事ampampquot吹破天ampampquot

　　乡村旧事：＂吹破天＂
　　孙青松
　　老德县有个老湾镇，老湾镇北有一片大洼，大洼的高岗上坐落着一个500来口人的村庄—崔帽子。
　　崔帽子村一大怪：女人下地翻碱花，男人出去吹喇叭。
　　当地人管唢呐叫喇叭，称吹鼓手为吹喇叭的。谁家有红白喜事了，要去雇鼓乐班子，就说＂雇个吹得吧！＂
　　崔帽子村叫女人下田种地，并不是因为村里的男人懒，是村周围都是盐碱涝洼地，每年撒出的种子打不出多少粮食来，填不饱肚子，于是男人们就学吹喇叭，学成了跟着鼓乐班子外出挣钱，靠吹喇叭养活一家人。所以，当地人说，到了崔帽子，看到喘气的男人，都会吹喇叭。几百年来，崔帽子村人祖祖辈辈就是靠吹喇叭活下来的。
　　崔帽子也是个人名，并且是崔氏家族的祖先。
　　据崔氏族谱记载，大明建文年间，燕王与侄子朱允炆相争为帝，在鲁北一带展开一场持久大拼杀，历史上叫＂燕王扫北＂。燕王为了鼓舞士气，专门搜罗民间唢呐高手，组成一个庞大的鼓乐队，在士兵冲锋陷阵时，击鼓呐喊，几百支喇叭齐鸣，士气大振，兵勇奋力冲杀。那鼓乐队头领叫崔帽子，燕王封他为鼓乐令。
　　崔帽子原名崔雨，安徽砀山县人。砀山乃闻名的唢呐之乡，崔雨的唢呐又盖砀山。他不仅嘴里吹，两个鼻孔里也能吹。三个大喇叭两个插在鼻孔，一个放到嘴里，齐声高奏，惊得群鸟乱舞，五里地外的野兔子听到了都吓得躲到窝里去。人称＂吹破天＂。
　　南方雨水多，有一年老天连续下了三个月大雨，把地里的庄稼都淹死了，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院子进水，不少人家房倒屋塌。
　　当地有个大财主，为人尖刻，笃信卦辞，就花重金从安庆府请来一位有名的算卦先生，叫他算算老天为啥和砀山百姓过不去，招来这场涝灾。
　　这天早上，算卦先生正在摇着卦辞，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唢呐声，那声音欢快明亮，喜气洋洋。就问财主是何人吹奏？财主告诉他，是临村一个叫崔雨的人吹的，外号＂吹破天＂，在鼓乐界名气很大。这人每天天不明就站到房顶上对着天空吊喇叭，下雨戴帽子，刮风包头巾，风雨无阻。
　　算卦先生听后把卦筒放下，摇晃着头，咳声叹气地说：＂催雨催雨，天破雨降，洪水泛滥，乃此人所为也。＂说罢，就坐上马车回府了。
　　财主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天降大雨呢，这个吹鼓手又是催雨又是吹天的，原来是他把老天给吹破了？于是，便召集乡绅商量，研究对策。最后决定对崔雨约法三章：＂勿搭班，勿演奏，勿看天。＂还强令他改名崔帽子，并且只要外出就要戴帽子，这样老天爷在上面就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了。
　　唢呐是崔雨的命根子，全家人就靠他搭班演奏挣钱糊口，离了这支喇叭，咋活命呀？更令他不解的是给他改名，出门必须戴帽子，还不让仰脸看天，难道就是因为自个的名字叫崔雨，外号＂吹破天＂，就把雨水给吹下来了吗？但他是一个下九流的艺人，连种地的人都看不起的，只得服从。
　　这消息顿时传遍砀山大地，从此人们见到他都瞪大眼珠子，有的朝他脸上吐唾沫，有的往他身上扔瓜皮子，小孩子们还故意在他脚下撒尿。人们骂他是个丧门星，砀山的灾难都是他给带来的。他在砀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有了立足之地。为了活命，他只好带着全家离开家乡，一直往北流浪，穿河南，越山东，最好来到了齐燕交界处的老湾镇。
　　在千里流浪中，他一路卖艺，并且与河南、山东的唢呐艺人交流切磋演技。河南唢呐刚直奔放，悲壮凄切，并且多采用大喇叭筒，他结合皖西北唢呐的特点，吸收其精华，学习、采集、改编了《大悲调》、《女儿嫁》等曲牌。
　　山东派唢呐享誉全国，发源于鲁西南地区。在著名的唢呐之乡嘉祥县，他拜当地艺人为师，与几十个唢呐高手切磋技法，在演奏技巧上更上一层楼。在这里，他惊奇的发现山东唢呐的哨片是布袋形状，吹起来易于控制，发音洪亮甜美，松软柔和，唢呐芯子锥度大而短，发上把中音和高音准确而省力，这样就便于模仿各种鸟鸣和人声。其音色效果潇洒自如、灵巧轻便，变化多端，除了常用吐音、滑音、花舌、指花、颤音以及吞、吐、垫、打、抹等技巧外，还有舌冲音、气冲音、批弹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些他过去从没运用过，甚至连想也没想过，因为皖西北唢呐的哨片与芯子形状单一，根本演奏不出这些花活来。他在砀山唢呐界名气大的盖天，但到了山东，他自认为就是小徒弟了。怎能比呢，泰山乃五岳之首，砀山算什么？他在这里学到了两首著名的曲子《百鸟鸣放》与《过新年》，并在原曲上去粗取精，取长补短。五百多年后，这两首曲子又被一个嘉祥唢呐大师任同祥改编成了《百鸟朝凤》和《一枝花》，成为中国唢呐名曲。那是后话。
　　虽然他恨家乡的财主，尤其那个算卦的老头，把那场涝灾统统归到他身上，引得砀山乡民人人向他出气，连小孩子也朝他撒野，可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和绰号给乡亲们带来大祸，现在背井离乡，这也是自罚吧。北方雨水少，乡民们经常举行祈雨大典，他若能吹出雨来，那是为当地百姓造福了。
　　一路上，他带着全家人流浪，不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可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学到了技艺。经过认真钻研，他把皖、豫、鲁的唢呐特点全掌握了，并能运用自如的演奏，还在此基础上创作出具有三派共同特点的曲目《大哭灵》、《抬花轿》、《百鸟鸣》、《花出墙》、《九龙吟》、《小开门》、《赶大集》七个唢呐曲牌。
　　媳妇说阎王爷托生他到人间，就是叫他吹喇叭的。他说自己是为唢呐而生。他把一切都看的很淡，只有唢呐是他的命根子。他发誓要把天下的唢呐技法全部学会。
　　当听说位于鲁北与冀东交界处老湾镇一带的唢呐在花舌音的运用上有四嘟噜之巧时，他感到非常惊奇，就决定启程沿大运河往北卖艺流浪。来到老湾镇，他又拜当地八十多岁的老艺人＂乔嘟噜＂为师，学会了水、旱、风、慢四种嘟噜技法。
　　这时，燕王的军队打到了德州，官军与王爷的军队杀得难分难解，周围村庄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出现了好多空心村子。
　　他正搭班为一户财主生日庆宴演奏《贺大寿》，突然闯进一队兵勇来，把鼓乐班的六个人全部抓走了。从此，他被编入燕王的鼓乐队。
　　燕王自小喜爱唢呐。据说，平时他在自己王宫里举办盛宴时，常常叫一些唢呐高手演奏助兴。也许有他的遗传基因，他的后代朱载堉宁愿不要王位，一生专心致力于乐律研究，创建了十二平均律，写出了《律学新说》、《律吕精义》等一大批音乐理论著作，为中国和世界音乐发展做出杰出贡献。这次，燕王亲自主持选头领，让每人现场表演。因为他的技艺超强，燕王看中了他，并询问了他的身世。当他说完自己的遭遇时，燕王听了哈哈大笑，说：
　　＂这名与号都好，你是‘吹破天’，我要捅破天。崔（催）雨要看时节，改了也好。这崔帽子名字响亮，帽子戴在头上，遮风挡雨，保你平安。＂
　　说完，燕王当场封他鼓乐令，并令他十天内编出一首军乐大曲。他磕头谢过王爷，五天后，他就创作了唢呐曲牌《大凯旋》。燕王听了拍手叫好，从此他跟随燕军转战鲁北，开始了军旅生涯。
　　在一次作战中，燕军被朝廷军队围困在老湾镇，三天三夜没有突围出去，军情十分危机。半夜时辰，他率领鼓乐队偷偷溜出镇子，跑到老湾大洼的高岗上模拟战马嘶鸣声，一百个大喇叭、二十面大鼓对着老湾镇齐奏，声震云天，犹如万马奔腾。朝廷军队以为来了大批援军，慌忙撤退，燕王趁机突围。可就在这次战斗中，鼓乐队被撤退的朝廷军队几乎全部杀害，崔帽子身中数箭，不能随军演奏了。燕王就给他留下1000两白银，安排在一个农户家养伤。并在老湾镇北选了一块封地，让他建房立户，重操旧业，弘扬鼓乐。这就是现在的老湾大洼高岗。
　　经过20几代繁衍生息，至民国时期，崔帽子村已有500多口人。他的后代依然继承祖业，高扬＂吹破天＂的名号，游走于冀鲁平原，靠吹喇叭为生。
　　唢呐乃乐器中的＂阎王＂。在中国民间，喜得贵子，婚丧嫁娶，礼仪庆典，都离不开唢呐出场，或助兴，或致哀，它能从你的出生吹到归天。老湾人说：＂一个喇叭，能吹人生，吹人死。＂
　　从公元3世纪开始，唢呐由波斯、阿拉伯一带传入中国，到现在它已经成为中国历史悠久的民间吹管乐器。在众多的乐器中，只要唢呐一出声，其它乐器都黯然失色。唢呐声音频率是钢琴的两倍，音响是钢琴的四倍。
　　唢呐一出，谁与争锋！无论多么宏大的礼乐庆典仪式，也无论有多少乐器，唢呐总能抢占制高点：＂兄弟姐妹们，对不起，你们都是伴奏了。＂
　　正如一个不能搞好团结的人总是处于孤立状态，难道这是唢呐的挽歌吗？否！如果唢呐拿在＂吹破天＂手里，他也会发出温情脉脉的情调，还有那些甜美的鸟鸣声，都包容在众多乐声之中，与其融会贯通了。
　　一支小小唢呐，竟然这样神奇！
　　然而，在旧时代，吹鼓手被称为下九流，是一种受人鄙视的职业。这些唢呐艺人们到哪里演出，不能上宴席，不能与客人在同一个时间进餐，更不能随意变更主人规定的曲目和演出时间。等到客人们酒足饭饱了，主人再把剩余的饭菜送来，这些艺人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填饱肚子。
　　但是，对崔帽子村的鼓乐班子，乡民们却另眼相看，待若上宾。因为崔帽子的名与＂吹破天＂的号乃大明永乐皇帝敕封，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吹破天＂的旗号往那里一挂，人们就像见到皇帝一样敬畏。
　　宣统二年，德县知县大人为老母庆贺六十大寿，专程用马车把崔帽子村崔云开的鼓乐班拉到县城。鼓乐班在院子里拉起场子，竖起＂吹破天＂的旗子。开场前，知县搀扶老母来到旗子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从此，那些雇佣崔氏鼓乐班的主人，对崔帽子的吹鼓手更敬重了。每每光临，不光烟酒糖茶伺候，还要为鼓乐班另做一桌丰盛的宴席，并且把他们请到客厅上席入座。当然，那赏钱也比一般鼓乐队高得多。
　　＂吹破天＂名气大，字号珍贵。在当地鼓乐界，一提＂吹破天＂，那就是个＂金＂字招牌。但在崔帽子村，要想取得＂吹破天＂名号却很难，非得练出真功夫，有了真能耐才行。一般人没有十几年功夫，是练不成的。多数人会吹，但也只是跟着鼓乐班吹个小曲小调，或是当个打梆子敲锣鼓的小角色。
　　唢呐构造简单，但学起来不易。单说这大技法就有指、舌、气、唇、牙、喉六类，各种技法里面又分出无数小指法，小指法里头还套着更巧的指法呢。指音里分出指颤音、指滑音、倚音、指打音、颤指音、垫指音、扣指音；舌音里有吐音、花舌、舌顶音，吐音里有单吐、双吐、三吐、三弦音、连弹吐，花舌里旱嘟噜、水嘟噜、密嘟噜、小舌嘟噜、慢嘟噜；气音里有循环换气、气滑音、喷滑音、气断音、气顶音、气苦音、气拱音、气颤音。唇音里有箫音、唇滑音。牙音里牙抖音、牙滑音。至于那些让你听了感到千奇百怪、妙不可言的音色喉音、腮震音、腹震音、臂颤音、＂黑风＂音、苍音、麻尖音、啪啪音、舌冲音、变色音、扣指音等等，就更不可思议了。
　　在崔帽子村，要取得＂吹破天＂的名号，必须从童子功练起。那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走路鼓肚子，喝粥抿嘴唇，说话嚼舌头，拉屎尿尿背曲目，坑头被窝里练手指头＂。
　　三九天寒气逼人，大雪纷飞，别村的人都躲在家里聊天拉呱，崔帽子村的男人们却拉着几岁的孩子爬到房顶上去练＂冬吹＂；三伏天热的麻雀都躲到树梢上乘凉，崔帽子村男人光着膀子站到场院里对着天上的大火球吹喇叭。如果在路上看到崔帽子村男人鼓肚子，千万别笑话，人家是在练丹田之气呢。喝粥抿嘴，那是在练唇功。在这里，说话嚼舌头不是搬弄是非，是练舌力。拉屎尿尿背曲目，讲得是勤奋刻苦。夜晚躺在被窝里睡不着，把手指头放到自个的肚子上，脑子里想着曲子，手指头敲打着肚子，想＂吹＂哪首就在肚皮上按，这无疑也是崔帽子男人的一种享受了。
　　崔帽人的这些举动，都是为了一个目标，练好功夫，吹好喇叭，养家糊口。但也不免传出一些笑话来。
　　村西头的崔亮打20岁就取得了＂吹破天＂称号。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崔立柱15岁就能熟练吹出祖先留下的八大曲目了。小儿子崔立群才五岁，为了培养他，有一年冬天，天上下着大雪，他和小儿子各拿一支唢呐，爬到房顶上练习《抬花轿》。寒气逼人，雪花纷飞，爷儿俩都成了雪人。天实在太冷了，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孩子的一双小手冻得成了两个小红萝卜，还尿了裤子。就这样，崔亮还是坚持叫孩子练下去。还没练完，孩子说裤子里有东西卡着，他帮孩子解开裤裆一看，是尿水结了冰碴子，连小鸡鸡都冻硬了。这时他心疼了，一头钻到了孩子裤裆里，张开大嘴哈热气暖和儿子的小鸡鸡。这时正赶上邻居崔大壮的媳妇来他们家借剪子裁衣服，看到崔亮在房顶上撅着屁股往小儿子裤裆里拱，就高叫着：
　　＂亮子兄弟，你这是干嘛呢？＂
　　听到喊声，崔亮随口答道：＂热鸡鸡呢.＂
　　等到崔亮缓过神来，脑袋从裤裆里钻出来，大壮媳妇也看清了，双方都弄了个大红脸。这话传出去就变味了：＂崔亮疼孩子— 房顶上舔鸡鸡。＂
　　村南的崔常贵心灵但手笨，两个指打音和指滑音就是练不好，为这他都三十岁了，吹了十几年喇叭，还没取得＂吹破天＂的名号。但他有决心，每天晚上睡觉前就在自己肚子上练。可有一次他帮媳妇砍枣树棵子时，不小心把肚皮扎破了皮，这样睡觉就不能在自己肚皮上练了。这天晚上两口子双双钻了被窝，他对媳妇说：
　　＂俺帮你干活弄破了肚皮，今个夜里就在你肚子上练吧?＂
　　媳妇听了＂吱吱＂笑，但她认为是男人要亲热她呢，就说：＂俺是你的媳妇，身子也是你的，平时还不随你的便，咋今儿个就客气起来了呢？＂说着就主动扑到他的怀里，正好碰到他肚子上的伤口，疼得他＂哎呦＂一声大叫，说：
　　＂你慌啥，是俺练你。＂
　　媳妇是个倔脾气，不高兴了：＂就兴你在上面呀？今晚俺非占上。＂
　　也许两口子声音太大了，外间的公公婆婆以为小两口打架呢，就急忙起来穿衣服去劝架。老公公先发话了：＂深更半夜的，你们吵个嘛！还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好，占嘛上呀，俺这把年纪了还不和你争‘上’呢，就别计较了。＂
　　媳妇听了老公公说的话难听，就气呼呼地回了一句：＂老不要脸的。＂常贵一听媳妇骂她爹，就抬手捶了一下媳妇的肩膀，结果媳妇不干了，当天夜里回了娘家。第二天，他们家吵架的事被村长知道了，等到问明情况后，双方都理解了，才消除了误会。从此，这件事就被当做笑料传出去了。
　　可见艺人练功的不易，要当好一个唢呐手，那是要脱掉几层皮，吃过无数苦的。
　　几百年来，崔氏家族的喇叭练法总结出一大套行之有效的经验来，但不传外，只在本村人中教习。
　　单说舌音中吐音的练法就有三种，门门难以过关。
　　初学时口袋里装上绿豆粒儿，抓上几个放到嘴里，一个一个的往外吐，开始舌力不足，控制不准，可能一次吐出两三个或是全吐出来，渐渐越练吐得越少，等到一次准确的吐出一个，也只能是练到三成；连续吐一个，到了六成。最后能够运用自如的想吐几个就吐几个，并且吐出的绿豆准确的落到一个地方，那才算是过了第一关。
　　第二关更难。几条长板凳排成一行，上面摆放了一排长长的大黄豆粒子，单吐时黄豆距离相等，双吐两个一对，三吐一单一双，连弹吐一单一双再一单，无论哪一种，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准确的把板凳上的几百个黄豆一气吐到地上。师傅手里拿着戒尺站在旁边，有的吐着吐着舌头没劲了，豆子不动，师傅过来就朝嘴上打戒尺。
　　等练成了吐黄豆，长板凳上又摆上了花生豆，还是那种吹法。可一个花生豆比三个黄豆粒还大，舌力不足气就达不到，花生豆就滚不到地上。舌上的功夫更要过硬才行。这三关过了，吐音就基本练成了，但没有个三五年功夫是练不出来的。
　　至于花舌里的旱嘟噜、水嘟噜、密嘟噜、小舌嘟噜、慢嘟噜，主要是练习舌头的灵活敏捷度，这里面包括嘴型，舌头有吐有卷有翻，花样翻新，速度极快，练得不仅是舌力，还有嘴皮子功夫。
　　练好了花舌功夫，就能模仿出人声、鸟声、动物声以及平时能够听到的各种声音，高手能以假乱真。但这不是一般唢呐手能做到的，村子里有些取得＂吹破天＂名号的人，也没几个模仿高手。多数会模仿，但不全像，有时学喜鹊叫，人们听成了快嘴鹰，学麻雀叫听成黄雀。
　　几百年来，崔帽子村人严守祖训，功夫练不到规定的标准，外出演出就不能打＂吹破天＂的旗号。啥叫标准呢？就是这祖传八大曲目，必须全部熟练掌握，并且能吹出情调。所谓情调，就是喇叭一响，就让听众动心。《大凯旋》能吹出刀枪撞击，兵勇厮杀，战马嘶鸣，万众欢呼；《大哭灵》能把亲朋宾客吹出眼泪，《抬花轿》、《百鸟鸣》、《小开门》、《赶大集》能把人吹乐吹笑，《花出墙》能让那些少男少女顿时心猿意马，拴不住的佛性禅心，《九龙吟》能让人想到天下大旱，田地干裂，百姓啼哭，龙王显灵，九龙高歌下凡，天降甘霖，万民欢呼。当然，这是祖上的最高标准，要全部达到如此境界，可谓凤毛麟角。不过那考试仪式却是庄严神圣的。
　　每到有申请取得＂吹破天＂名号的，便有一个辈分最高和一个获得＂吹破天＂称号最早的人出来主持考试仪式。考场设在崔氏祖先祠堂前，让一世祖亲自监督考场。崔帽子的画像高高挂在灵堂前，灵牌上写着：＂大明永乐帝御赐‘吹破天’一世祖崔帽子之灵位。＂
　　门前摆着一个长板凳，板凳两旁各放一个八仙桌子，村里选出10个人作为考官。考试的人站到板凳上，先从《大哭灵》吹起，据说这也是哀悼祖先慎终追远的形式，每吹完一首，经考官们评议后，过关了再吹第二首，一直把《抬花轿》、《百鸟鸣》、《花出墙》、《九龙吟》、《小开门》、《赶大集》、《大凯旋》八个唢呐曲牌全部吹完。最后这10名考官再展开全面评价，一致通过后，由崔氏族长发给一面上书＂吹破天＂的旗子。从此，这个人外出卖艺便能用＂吹破天＂的名号了。别看一面小小旗子，有了它，不光生意多，而且出场价钱也比普通艺人高。
　　一般要求考试的人都做好了充分准备，自己和师傅认为确实有把握了才来应试，不然过不了关不光丢自己和师傅的脸，也给祖先脸上抹黑。所以，几百年来，只有两个没有过关的。据崔氏族谱上记载，一个是大明万历十五年，崔玉桂考试吹《大哭灵》时动了真情，嘴里吹着，眼里滚出泪珠子，吹着吹着忽然感到心口疼痛，从板凳上摔下来，夜里就去世了。另一个是大清咸丰庚申年，崔喜子考试吹《小开门》时，不小心把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考试没进行下去，他心里发急，回到家用一根木棍往嗓子眼里戳，把喉咙戳破发炎流脓，不知怎的，得了败血症，几天后人就死了。
　　俗话说得好，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崔帽子村有几十个＂吹破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没有一人是门门精通门门顶尖的。可是在同一种技法上，就要比高低了。
　　光绪年间，村里出了个享誉宫廷的唢呐花舌高手，并且是个姑娘，叫崔春花，懿旨封＂小吹破天＂
　　春花爹崔凯旋可谓＂吹破天＂中的花舌高手了，他精通喜庆曲目，尤其把《抬花轿》、《百鸟鸣》两首家传古曲吹得热烈奔放，百鸟啼鸣，喜气洋洋。当地人说：＂听了崔凯旋的《抬花轿》就想娶媳妇。他走到哪里，鸟儿就跟到他哪里，那些小鸟的叫声，叫想哭的人也笑起来。＂所以，周围村里有儿娶女嫁的喜事，总爱雇他去吹。
　　有一次马丁庄有户马姓人家的二儿子娶媳妇，请他去演出。这户人家平时得罪了邻村的一个亲家，这天亲家的人要在婚礼上闹事，个个把白布条子装在衣袋里，准备婚礼一开始，就把白布缠到头上。头上缠白布是丧事给死人戴孝帽子，若是真办了，那是会打出人命来的。
　　婚礼开始了。锣鼓一响，崔凯旋的喇叭就亮出了《抬花轿》的乐声。那喇叭在他嘴里真是了得，一会儿激情亢奋，热烈奔放，给听众烘托出一个人声鼎沸的宏大场景；一会儿颤颤悠悠，如轿夫俏步行走；一会儿清脆悦耳，喜气洋洋，如宾客临门，主人高迎；一会儿又温情脉脉，甜美柔和，宛若洞房花烛夜新郎新娘依依私语....... 那《百鸟鸣》更是让满棚宾客听得笑弯了腰。大冬天里，那些喜鹊、黄莺、麻雀、黄雀、布谷鸟、公鸡、母鸡、小鸡、鹰嘴子、蝈蝈...... 好像都从崔凯旋的喇叭筒子里飞出来了。几个要闹事的亲戚听得如醉如痴，哪里还想到衣兜里的白布。那个带头来闹事的听得实在着了迷，就闭上眼睛，每听到喇叭里放出一种叫声，便高喊着鸟的名字：＂这是喜鹊，那是黄莺，布谷鸟又出来了....... ＂两个曲子还没吹完，拜堂完毕，婚礼仪式结束了，可那人却还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闭着眼睛听鸟叫呢。随来的一个人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意思是我们忘了办正事了。他哈哈一笑，睁开眼，这才明白过来。可这时他的心都让崔凯旋喇叭的喜乐声带走了，早已没了心思闹事，就说：
　　＂都是亲亲，谁还没个三长两短的，就算了吧。＂接着，带着几个人去随份子入席吃喜宴了。
　　事后，两家亲戚和好。主人家还提着两坛子衡水老白干专程来崔帽子村谢过崔凯旋。
　　崔凯旋能吹出几十种鸟叫声，并且模仿的以假乱真，可就是吹不出野鸭子、蛐蛐、知了和青蛙的声音来。水里的野鸭子发出的声音是＂嘎嘎噶＂，但小鸭子与大鸭子叫得又差别很大，他练了多次，吹出的都是＂咕咕＂声。蛐蛐叫声清脆悦耳，知了＂嘟嘟＂中带着急促的悲切。青蛙的声音更独特，虽然单调，但＂哇哇＂声中带着哭腔儿。他把嘴里的舌头变化了几百种姿势，声音出来了，但不像真。这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那天很晚了，他刚从外地演奏回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满院子响着蛐蛐声。心想，啥时节了，都立冬了，咋还听到蛐蛐叫呢？走到院子里，他去就找，掀开地上的砖头没有，扒拉长在院里的杂草丛，也没有。他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是从院子里的柴草垛里发出来的，就急忙赶过去看。这时突然从草垛里钻出一个人来，把他吓了一跳。他认为家里来了小偷，就高叫道：
　　＂你是谁？＂
　　＂爹，俺是春花。＂
　　崔凯旋一看，是他的宝贝闺女春花，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喇叭。心里奇怪了：这丫头大夜晚的跑到柴草垛做啥？想着想着一拍脑门儿：＂刚才那些蛐蛐声是你吹出来的？＂
　　春花不好意思了，说：＂爹，是俺。＂
　　看着女儿，崔凯旋脸上生气，心里却高兴。
　　旧时封建意识很强，女孩子是不能从事学艺卖艺行当的，尤其是喇叭，宫廷里有女乐伎弹弦吹萧吹笙吹笛子的，也没有吹唢呐的女人。一个大姑娘吹喇叭，怎么嫁人？所以，崔帽子村几百年来没一个女人学吹喇叭的。
　　可是春花从小是听着爹的喇叭声长大的，她又偏爱音乐。四、五岁时，爹不在家，她就拿着小喇叭吹着玩儿。也没人教她，渐渐就会吹小曲子了。她天生就是个音乐天才，那些长长的曲牌，她听几遍就能背过。平时没事，她常到崔氏祠堂旁的教练场去看师傅们教习徒弟，人家在里面练，她站在门口看，把那些演奏技巧都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偷偷回家练习。
　　爹不叫她动喇叭。不出声的功能在家练，出声的就偷出爹的喇叭到老湾岸边的苇子丛里去练。
　　老湾岸边柳杨成行，知了爬在树枝上拼命叫。老湾水里野鸭、蛤蟆多，苇子丛里各种小鸟数不清，大洼里到处是蝈蝈、蛐蛐。她眼里看着这些生灵们的表演，耳朵里听着他们的叫声，嘴里的喇叭就学着吹，听的看的都是真的，加上女孩子的小舌片儿天生比男人薄，在嘴里翻卷起来灵活，就越吹越像。两年下来，她模仿的四种生灵就能以假乱真了。
　　野鸭子是成对的，一个失散，另一个就去找。有一次她蹲在湾边，看到一只小水鸭子叫着找同伴，就偷偷躲到一旁吹，那只鸭子以为是同伴来了呢，就朝她吹的位置跑来，差点让她抓住。她发现，老湾里的蛤蟆是群叫，叫上一阵子就停下，休息一会儿再叫。但是开头总有一两个领头的。为了检验自己模仿的真假，她试着在蛤蟆歇息时去模仿，结果喇叭一响，那些蛤蟆随即跟了上来，开始大合唱。足有多半个时辰，蛤蟆叫声一停她就吹，弄的那些蛤蟆们都没有休息时间了。她心里倒乐到滋滋的想笑。
　　春花学蛐蛐和知了叫就更神奇了。老湾大洼里自古产蟋蟀，当地人叫蛐蛐。其中＂金鞭将军＂与＂青皮大头＂在京城斗蟋蟀大赛中曾获得过冠军，一直作为御虫上供皇宫。所以，每年从京城里来捉蟋蟀的人络绎不绝。但各种蛐蛐的叫声又有区别，＂金鞭将军＂与＂青皮大头＂声音的高低、尖粗也有别。
　　一年秋季，京城里来了一个专门从事蟋蟀买卖生意的商人来到老湾镇，等了半月也没买到＂金鞭将军＂与＂青皮大头＂。这天中午，他去老湾大洼里找蟋蟀，突然听到老湾岸上有蟋蟀叫声，还是＂金鞭将军＂与＂青皮大头＂的声音。他研究老湾蟋蟀多年，能辨别出这两种蟋蟀的声音来，顿时心里一阵惊喜。可又一想，不对呀，蟋蟀是夜晚鸣叫的昆虫，怎么光天化日下叫起来了呢？就顺着叫声来到岸边，看到一个姑娘坐在地上吹唢呐，蟋蟀就在她身边鸣叫，他想这一定是姑娘捉了蟋蟀。
　　春花见有人走来，就停止了吹奏，正站起身来要走，商人走过去，很恭敬的对她说：＂姑娘，你的名虫可否卖与我？价钱你定，任你出数。＂
　　春花说：＂俺没捉虫，哪来的‘金鞭将军’和‘青皮大头’？＂
　　商人不信，到处寻找，也没见蟋蟀罐子，但还是不信，就继续纠缠。春花一气走了，商人又跟在后面追赶，直到村口，春花站住了，拿起喇叭对着商人吹出了两种蛐蛐的叫声，惊得商人连连叫绝。
　　商人回到京城把此事四处宣扬，后来就连喜欢斗蟋蟀的慈禧太后也知道了，就派大太监李莲英用花轿把春花抬到皇宫，专门为西太后表演蟋蟀和小鸟叫。慈禧太后还封她＂小吹破天＂
　　崔春花命运不济，正赶上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逃走前把她留在宫里，被洋人糟蹋了。她没脸回村见相亲们，但又想念家乡，走到老湾后，在她多年习练喇叭的地方跳水溺死。
　　乡亲们把她安葬在崔氏墓地里，并且立碑纪念，上书＂懿旨小吹破天崔氏春花之墓＂。出殡那天，村里资格最老人称＂吹哭鸟＂的崔天广亲自领班演奏《大哭灵》，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送葬，在场的没一个不掉泪的。
　　崔帽子村人说，几百年来，若说吹花舌学鸟虫叫，至今还没有一个能超过崔春华的。可在用花舌演奏中学人声，＂吹破天＂中就算崔天罡能耐最大了。
　　崔天罡用唢呐学人声摘掉喇叭杆和喇叭筒子，只用一个小哨子，右手捂着嘴，手掌卷成个喇叭形状，左手掌伸出个扇子面，吹起来在右手形成的喇叭筒下面扇风，发出的声音字正腔圆，若闭上眼睛听，如真人说话、问候、吵架、唱曲、演戏一样。这叫＂咔戏＂。他能把一整台河北梆子《贵妃醉酒》、《天女散花》、《状元令》《三哭殿》、和西河大鼓《傻喜子见丈母娘》、《王寡妇哭坟》全部咔奏出来，戏中的老生、花旦、黑头、青衣、男人、女人的道白与唱词唱腔，就在他一个哨子和两只手里活灵活现的表演出来了。
　　咔戏的功夫也是在唢呐的四大技法基础上练出来的。基本功还是在舌头、嘴唇和运气上。鸡的声调最接近人声，崔天罡先学的鸡叫。大鸡小鸡公鸡母鸡小抓鸡，各种叫法不同。他在院子里养了好多鸡，每天拿着哨子听鸡叫，学吹鸡的声音，一年功夫，就学的像真鸡一样叫了。
　　那年他刚娶了媳妇，小两口去丈母娘家拜新年。为了验证自己的功夫怎样，他兜里装了哨子。磕完头，他一人跑到院子里，躲在鸡窝旁拿出哨子学老母鸡下蛋的＂咯哒＂声。丈母娘一听是老母鸡下蛋了，就急忙走出来，跑到鸡窝里一看，是空的。嘴里嘟囔着：＂我说呢，大冬天的老母鸡怎么会下蛋呢。＂就又回屋了，可刚回去，老母鸡又叫了起来，丈母娘又跑出来看，鸡窝里还是空的。一连三次，最后她看到是女婿捂着个哨子学鸡叫，就骂了一声：＂坏小子，都多大了，还孩子气。哪有女婿斗丈母娘的？＂
　　学会了鸡叫，他又花了三年功夫练习学人声，那功夫终于练到了以假乱真惟妙惟肖的境地。
　　吴桥知县童书正痴迷于崔天罡的咔戏，三个儿子和两个千金的婚礼庆典，不请戏班子，用披红大马车把崔天罡接到家中咔戏。儿子娶媳妇咔奏《贵妃醉酒》和《天女散花》，女儿出家再加上《状元令》。开演时，吴桥县城的人都纷纷前来观看，不少商号门铺都关了门。
　　宁津知县李与其举人出身，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可乐器中偏爱唢呐，并且自己也会吹奏几首古曲牌。童书正家儿子娶亲时他去祝贺，看了崔天罡的表演感到十分惊奇，想拜他为师学习咔戏，但又好面子，不好开口。回到本县衙门，几天后他老爹病逝，就派人请了崔天罡来，点名在丧礼上演奏了咔戏《三哭殿》和《大悲调》。送母下葬后，他留崔天罡在家里住了一个月，学会了咔戏。辛亥革命后，军阀混战，李与其也没了生计，一段时间，他靠搭鼓乐班咔戏挣钱供应上学的女儿读书。
　　崔天广以吹奏悲调名震德、宁、吴三县。他吹的《大哭灵》用大、中、小三个喇叭，大喇叭响起悲天泣地，一片哀嚎，孝男孝女、宾客亲朋、看出殡的大人孩子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有人看到，拴在大街一旁柱子上晒太阳的几个老牛听了眼里都流出泪水。中喇叭学男人哭，声音短促悲凉，有时发出＂爹呀娘呀＂的叫喊，喊着喊着突然听到＂咣当＂一声，喇叭哑雀无声了，可稍一停顿，哭声又响了起来。他这是学的孝顺儿子哭晕过去了，摔倒在地上，人们扶起他来，接着又哭。小喇叭学孝女孝媳和守灵的女家眷哭，悲悲切切，凄楚哀痛，如泣如诉，发出的声音宛如一个女人在诉说死者生前的坎坷经历和对家人的恩德........ 据说，丧葬仪式上，他的喇叭一响，哀嚎动天，路上的行人心里哀痛，围观的人群跟着哭泣，村里的大牲畜也不叫了，就连树梢上爱唱的小鸟儿也耷拉着脑袋流起了眼泪。所以，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吹哭鸟》。
　　崔天广不仅能三个喇叭两个放到鼻孔一个放在嘴里齐声吹，最绝的是他把一个正在燃烧的半截烟头投进口中，两支燃烧的长烟卷分别插在左右鼻孔，烟卷冒着烟，嘴里的喇叭照样哇哇叫，吹着吹着忽然从嘴里噌地拔出喇叭，一条大舌头托出了那个还在燃烧的半截烟头来，人们还没顾得眨眼，那烟头又飞回口中，喇叭又响了起来。这叫花活。
　　可悲调不仅要花活，重要的是吹出感情。崔天广说，他每次出场，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所要表达的情景中去了，完全忘记自己是吹喇叭的了。他文化不高，但话语深刻，犹如＂文如其人，人如其文＂，声由人传，人不悲，那声音自然也悲恸不起来。
　　北方雨水少，闹旱灾的年份多。有一年老湾一带连续八个月没下雨，镇长亲自组织祈雨大典。周围十几个村子的人集合在老湾大洼里，人们跪在地上，典礼台前摆上十个猪头，八个牛头，六盆子马血，现场宰杀了一百只黑鸡。就这样，连续祈雨七七四十九天，可天上还是晴空万里，田里依然干风拂面。这时镇长忽然想起＂吹破天＂崔天广来了，心想他是老＂吃破天＂的后代，若叫他来或许能把天上的白云吹走，把老天吹破，催着雨水降临大地。
　　崔天广来了，只见他光着膀子，前胸画了一个腾空欲飞的大黑龙，脚蹬一双牛皮水靴子，站到高高的祈雨台上，吊起喇叭对天吹了起来。他吹得是《大哭灵》和《九龙吟》，那声音哀天嚎地，悲壮难捱，如泣如诉....... 从早晨一直吹到晌午歪，台上台下一片哀鸣声。也许真得感动了老天，一会儿阴云密布，冷风四起，接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哗哗落地，上千人的祈雨队伍顿时跳跃狂欢。
　　镇长要给崔天广付大价钱，可他说这是为乡亲们做善事，坚辞不收。其实，这也是＂吹破天＂们的老规矩，在当地出席所有善事义举的庆典演奏，概不收费。